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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顺从地跟着我走过去坐下。
我静静地端详着这张梦里出现过千百遍的脸。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的变化，依旧棱骨分明，五官异常的隽秀。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如今看着我的，不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大男孩了。
他也在仔细打量我，从头到脚，一寸也不放过。
“你瘦了好多。”他下结论道。“其他倒是没怎么变。”
“你也一样。”我说。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胆怯。
“过得不好，一直在想你。”我实话实说，“开头那几年像死了一样……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忘了。”
他别开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相信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嗯，我想也是。”我好脾气地点头，“我本来一直想不通，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明白了……”
顾嘉想要握我的手，被我躲了开去。
“陈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还害你差点丢了命……”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恨我都是理所应当。”
“……那时候奶奶在美国突然告病危，爸妈说再不去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顾嘉慢慢诉说着，不知道是讲给我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我本想着见她一面就回来，可谁知道一呆就是一年……奶奶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那边又联系不上你……”
貌似我也告过病危吧……我觉得浑身凉凉的，好似被夜风一直吹到了心里去。
“爸妈催促我，赶紧把学校先定下来。我没有办法……”顾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有好几次，想你都快想疯了。越想回家、越怕回家，怕你恨我。”
”一川有去找过你吧？”我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你没来跟我告别？”
“我不敢见你啊，”顾嘉哽咽着说，“我怕你真的死了……”
他的眼泪不是装出来的。
看着这个30多岁的大男人在面前肩膀颤动，我的心募地软了。过去的对对错错宛如一梦，一切都突然没有了意义。而那些爱过的、恨过的，都留在了那个特定的时间节点，再也回不去了。
我像所有受过感情创伤的人一样，曾经幻想过再与他重逢的那一刻。然而真的人到了眼前，这才明白，爱恨已散、物是人非。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原谅了他。没有兴趣再去了解其他的疑问，因为所有这些都不重要，我和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今天就是尾声。
我拍拍他的肩，“今天把你打疼了吧？”
“没有。你打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太多。”顾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我的语气转而严肃起来，“你有你的言论自由。可是关于我们以前交往的事，请你能够尊重我的隐私。”
“我和你不一样。”我接着说，“我只是个平凡的人，只想过安静的生活。”
“我向你保证过……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他轻轻地说道，“这是我欠你的。”
我喉咙忽然梗住，说不出话来。
“不过好的，”他望着我，“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我俩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
“以后还能联系你吗？”他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他失落地看着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别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惆怅。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吧，不同的人生轨迹，本就该各走各的路。
一阵风吹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顾嘉见状，便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到我的身上。我躲闪着——这家伙里面也就穿了件薄薄的羊毛衫，不怕冻感冒么？
“披上吧。”他微微皱眉，“天这么冷，出来也不多穿点。”
“那你呢？”
“我车就在那边，走过去几步路。”顾嘉说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照顾自己。”他咬着嘴唇，眼睛有点湿润，“再见了，陈理。”
☆、第 26 章
我把顾嘉的黑色羽绒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打包，托刘一川给送了回去。至此，我这段最刻骨铭心的爱与痛终于划上了句号。
刘一川大概询问了我那晚发生的事情，然后贼兮兮地问，“你真的相信他的鬼话？”
“我今年35了，不是15。”我笑。
他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年来他的确因为我良心不安，这就够了。
一个人做事总会有取舍，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正如当初他放弃我，选择了更光明的未来。而现在的我，则选择原谅。
一个月很快过去，蚱蜢哥走的那天我送他到停车场。他皱眉看着我，“又不是见不着了，有必要么？”
“有啊。”我强笑道，“以后可没人罩着我了。”
他拍拍我肩膀，“我走了。你好好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
目送着他的车缓缓驶出，心中酸涩无比，好像送别了自己的一段美好时光。
中午的时候，林景晖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看到我落落寡欢的样子，他也变得很沉默。对林景晖，我真心觉得抱歉，好像每次都让他承受这些莫名的负担，我却从来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
“林景晖，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机会问你……最近过得怎样？”我内疚地问。
“挺好啊。”他挤出一个微笑，“还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对不起。”
“怎么了？”
“我对你不够好。”
“嗯。”他这次是真的笑了，”你还知道啊？”
“对不起，”我真心诚意地说，“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林景晖凑过来，“你打算怎么补偿？”
“呃。。。”我脸红了，“随便你。”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林景晖笑了。
——嗯，还好还有林景晖。那个饿了会给我做饭，累了就带我回家，贴心温暖牌的林景晖。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顾嘉遵守了他的诺言，从此悄无声息。我的生活也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平淡而又忙碌。
蚱蜢哥曾经的办公室已经换上了别人的名牌。明明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桌椅，可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来的却不再是那张帅气得让人莫名心动的脸。每每经过，难免感伤。
生日那天，林景晖送了我一块手表，和他手腕上的是同款。不过我这个可是豪华版，表面镶满了各种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吓了一跳，“林景晖，这也太过了吧！没法出门啊。”
“怎么了？”他拽着我的手，强行给我戴上，“不挺好的嘛。”
“别开玩笑了。”我坚决不同意，“就我一天天挤公交的小市民，戴这个合适吗？”
“那以后我天天开车送你。”
“不行。”我还是把表给摘下来了，“什么人配什么东西，我不能收。”
他斜眼看着我，一脸的不高兴。“这么点小玩意儿，怎么就不能收了？”
“你这小玩意儿，抵得上我好几个月工资呢。”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你还是自己戴吧。”说着，把手表塞回他手里。
林景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倏地站起来，揣着表向卫生间走去。我预感到不好，赶紧跟上。果然，这家伙二话不说，把表给扔到抽水马桶里，抬手就要拉水箱。我吓得冲上去，拼命拉住他的手臂。
“疯了你！”
林景晖也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瞪着那块表，好像跟他有多大仇似的。
“林景晖！”我大叫一声，用力把他推开，然后趴到马桶上，也不管卫生啥的了，伸手就去掏。
“你又不喜欢，留着干嘛？”他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你个二货、败家子！”我越急越够不着，恨得牙痒痒的。
这只是最近若干纷争中的一段小小插曲而已。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接到蚱蜢哥的一个电话，约我晚上出去吃饭。
已经差不多三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微信不更新，打电话过去又总是语音留言，完全不知道他现在的近况如何。现在想起来，我真恨自己，居然连他新公司的名字和地址都没有好好问一下。
接到蚱蜢哥的电话，我又惊又喜，忙答应下来，转过头赶紧告诉给林景晖，今晚不去他那里吃饭了。
“你干嘛去？”听得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一个老同事请我吃饭”我说。
“哪个老同事？”
“就是我以前的部门经理，你也见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你几点结束……晚上还过来么？”
我想了想，“不好说，可能会晚一点，咱们好久没见了啊……要不今天我就不过去了吧，你早点休息？”
林景晖“啪”地把电话挂了。
我有点来气。跟你报备还错了？耍什么脾气呢。
下班回家，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行头，从上到下好好拾掇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却越来越跳得厉害。
这是吃错药了吧……我有点好笑地想道。
“陈理，过来坐啊。”蚱蜢哥微笑着向我招手。
再见到他的脸，心里竟有一股缓流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无论春夏秋冬，永远都是一身酷酷的t恤、黑皮鞋和黑西裤。头发剪短了、人更精瘦了点，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哥……”我呐呐地看着他，脚下生了根，竟无法移动。
蚱蜢哥好笑地看看我，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过来拉我的胳膊。“怎么了？才几个月不见，智商又倒退了吗？”
皮肤接触到的一刻，像是有电流通过我的身体，霎那间，连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第 27 章
“最近工作怎么样？”分头落座后，蚱蜢哥问道，“王永利那家伙没有刁难你吧？”
“没有，我挺好的。”我说，“哥你呢？新公司做得怎么样？”
“还有阵子要闹心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现阶段是花钱如流水啊……”
“慢慢来，会越来越好的。”我安慰他，“刚起步都这样。”
“那个叫顾嘉的，后来有没有再来烦你？”他看着我。
“没有啊……”我摇摇头，“已经消停了。”
“那就好。”他喝了口酒，不说话了。
我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有点出神。
“哥，你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事，就……想见见你而已。”饭店的桔色灯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仿佛自己都能听见胸腔里那兵荒马乱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哦……”我低下头。
“快吃快吃。”他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发什么呆啊？”
“好。”我红着脸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出来饭店，我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话很少，微妙的尴尬笼罩着我们——感觉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蚱蜢哥陪我走到公交车站，“对不起，今天没有开车，不能送你了。”
我忙摇头，“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也就几站路。”
刚好有一辆85路开过来，蚱蜢哥看了一眼公交车，“车来了，快上去吧。”
“好……”我答应着，脚却粘在了水泥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