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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裴凉还要再坚持,抚花却似是已察觉到他的心思,沉声道:“从前为了你下凡,对你忠贞不二的上仙抚花已经死了,我现在早已不是仙女,给不了你想要的。再说,我下凡不全是为你,所以境况至此我也没有半分不甘和悔意。你不要自作多情。”抚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回去和你那温柔娴静的林夫人好生过日子吧,以后别再为了这种事来这儿找我,不见。”
与此同时,尉迟宿被尉迟关辰召去书房问话。
尉迟宿转身关上书房的门,行过礼道:“宗主。”
尉迟关辰放下手中的经书,波澜不惊道:“私下里不必拘束,还叫我舅舅就是,前几日,我们与年家那一战,也算是探探虚实,输了不可怕,就怕将来被他们算计,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尉迟宿略一摇头:“我在年家七年,从未见过此术。”
“所以它才来的蹊跷。”
尉迟宿嗯了一声,随口道:“不得不防。”
尉迟关辰抬起眼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尉迟宿许久,突然放温了语气道:“宿儿,你长高了不少。”
尉迟宿听他突然不言正事,先是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道:“宿已及弱冠。”
尉迟关辰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在他面上徘徊不定,良久,才轻声道:“你生的……是越来越像关楼了。”
听闻此名,尉迟宿周身一震,低下头道:“母亲花容月貌,宿是男儿,何能像她。”
见状,尉迟关辰直起身子,似是不再愿刻意追忆故人一般地无谓道:“你母亲命苦,去的早,不提她了,怕是又要伤心。……方才我们说到哪了?哦,年家的占星术,你有什么看法吗?”
尉迟宿微一咬唇,始终没有抬头,只道:“占星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我听年却清说,似是与他们家的血缘有关,他也不甚明白。”
“家族……血缘。”尉迟关辰反反复复念着,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么一说,年家的创族家主我竟没有半分了解。回头我叫人去查。宿儿,你接着说。”
尉迟宿轻声道:“据我观察,年家似乎有些内部不和,年宗主和年侧主貌合神离,关系十分紧张。有许多事年侧主并不听从年宗主安排,而年宗主十分迁就,仿佛并不在乎。”
“抢了本该属于年风龄的家主之位,他让着点是应该的。不过这样最好,一个家族内部出了嫌隙,只会让外人渔翁得利。”
尉迟宿不置可否,也并不很认同,只是点头。
尉迟关辰道:“过年的时候你曾来传过一次,说白月光已被人镇住了,是被什么人镇住的?”
尉迟宿道:“我只是知有人用血作灵契镇住白月光,却不知是谁。”
尉迟关辰又道:“以血为媒用作灵契,这可是十分危险,年家何来如此修为高深且弃生死于不顾的人。若是查出此人……”尉迟关辰做了一个用刀切下的动作,“不留。”
尉迟宿抬起眼,须臾,双手抱拳道:“舅舅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全权交付与我,我定不会让舅舅失望。”
尉迟关辰笑了,十分满意道:“好。有此志向,便不愧为白家与尉迟家后人,舅舅知道你有勇有谋,这事就交付于你了。”
尉迟宿谢过,尉迟关辰又道:“宿儿,舅舅再问你,年家可否知道你是内叛之事?围猎那日我本该斩草除根,但念及你的份上,还是叫他给跑了。如今他独自与尉迟家接战,我十分不放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会做出什么有损尉迟家利益的事。”
尉迟宿心中一震,望向尉迟关辰的眼睛,忽觉自己失态,就势故作讶然地垂下眼去,咬咬牙道:“年家人以为我死了。年却清记忆有损,接战那日他根本认不出我是谁,家主让我给他那条红璎珞,他一直佩在身上,似乎从未见过那东西一般。”
尉迟宗主若有所思道:“那样最好,但多一张嘴总不如少一张嘴,万一哪日他记起来了,岂不是于我们无利。”
尉迟宿沉声道:“若有此日,我定会处置。舅舅日理万机,这些琐事,便交付于我吧。”
尉迟关辰望了尉迟宿一眼,道:“身为男子,为人处世,不能有太多的妇人之仁。从前我虽答应过你不动年却清,但他若是做了什么有损尉迟家的事,也怪不得舅舅对他不客气。宿儿,舅舅问你,为何如此袒护年却清。”
尉迟宿措辞措得避重就轻,又不失理据,十分平静道:“我在年家潜伏多年,是他一直陪在身侧。况且我所得年家情况,全是由他告知。他视我为兄长,待我甚好。白家灭族之事与他毫无关系,君子之风,不应以恩将仇报。”
“你固然有你的道理,你于尉迟家同样有恩,我不便插手。只是,舅舅希望你如今所做之事,往后相忆,不要生出悔意。你执意保他,我便不再过问,但不要留下祸根,你可明白?”
尉迟宿颔首:“宿明白。”
尉迟关辰重新执起经书,低下头去:“你的身份暂时不要暴露,以便你观察年家动向,有事来书房通知我。好了,回去吧。”
尉迟宿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尉迟关辰忽然道:“我怀疑过许多次你在心里是否向着那个年家的年却清多于向着我们,但我选择相信你,宿儿。我希望你,不要让我,让你母亲和你父亲失望。”
尉迟宿没有讲话,只骤然停了脚步,尉迟关辰见状便再补充道:“你母亲尉迟关楼,去世的时候不过二十二岁,你父亲白沏,过世时二十三岁。那年你若不是因为发高热不退被你姨娘带来尉迟家医治,同样会在那晚毙命。流血漂橹,横尸百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年家,你千千万万记住了。”
寻谜
红日初升,日光斜斜地洒进朱窗,年却升的被子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天冷的时候他好好地再一角缩着,天一热他便睡得不老实。转眼就要入夏,外面各仙家之间的情势也逐渐升温,惊涛骇浪。
固然惊涛骇浪,千欢渡这个小地方仍是风平浪静,世外桃源一般地缩在群山的角落,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也许并不是不知,只是年却升心大,只当不存在。像是仍在做着他形形色色的梦,醒来之后,便凑过去对姜冬沉道:“哥哥,你说随君湖里有没有鱼?”
姜冬沉早就醒了,只是被年却升抱得死紧,挪不开身,闻言便答道:“不一定,水至清则无鱼。”
年却升向一侧翻了个身,揉着眼道:“那今天我能不能下水看看。”
“水还很凉,你敢。”
年却升便揉揉眼睛笑了,伸个懒腰道:“夫人说的是,水凉,我不去了。”
姜冬沉早已无视他突如其来的调戏,云淡风轻道:“怎么想起来这个。”
“我昨天晚上梦见我们钓鱼来着,钓了好多,然后你给我煮鱼汤,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姜冬沉笑他:“那你喝到什么味了吗。”
年却升十分遗憾地撇撇嘴:“没,我醒了。”
姜冬沉想了想道:“那中午吧,要不晚上,我们去镇上买鱼。”
年却升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姜冬沉反问道:“那你见过在大早上喝鱼汤的吗?”
“那好吧,一会我们吃什么饭?我想吃那种煮着红薯的米粥,一会儿你淘米,我去买菜好不好?”
姜冬沉点头,吩咐他小心一点,然后自己坐起身来,拍拍年却升的脑袋道:“起床。”
年却升不动,两眼闪着光,像极了撒娇那时候没骨头没皮地阮阮,姜冬沉只好又无可奈何地补了一句:“乖。”
年却升便言听计从地一骨碌爬起来,捞过姜冬沉吻了一口,然后便飞出去穿衣束发洗漱完毕,掂起篮子冲姜冬沉道:“我去啦。”话音未落,便风一般地跑远了。
姜冬沉远远望了一眼那精力旺盛的年却升飞快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转回身去,欲待去侧屋淘米,胸口的家纹忽地亮了。
穆敛沉静的声音唤起:“阿沉,回姜家一趟,越快越好。”
听声音并不像极要紧的事,但叫他立刻回去,姜冬沉还是心存疑惑,问道:“何事如此紧急,是年家又出事了?”
“不是。”穆敛道,“这是有关于你,总之你尽快回来,今日午前,我在正殿等你。”
随后姜冬沉听穆敛把事情讲了个大概,顿时面色一滞,沉声道:“我……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年却升掂着小篮子回来时,姜冬沉正端端正正穿好家袍佩上剑,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年却升疑惑道:“哥哥?你这是要去哪。”
姜冬沉原本眉头紧皱,听见他的声音忙抬起头来,故作无谓地笑得十分温柔:“我母亲叫我回一趟家,今日早上怕是不能做你想吃的饭了。甜粥在锅里煮着,你一会儿记得吃。家中事急,我中午不知能不能赶回来,若是不能,你便自己去镇上买点吃食,但是要小心。你可明白?”
年却升把篮子放下,走到他身前道:“什么事,这样急?”
姜冬沉目光恍了恍,轻声道:“这……目前我不方便对你说,回来再讲吧,好不好?”
年却升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意思就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抱歉,阿升,这件事……你在场不太方便,况且我家离年家那样近,你去了倒危险。”
“是关于年家的事?”
“不是,就是一点我家私事。”姜冬沉抬手摸摸年却升的头发,温声道,“听话。”
年却升见他态度如此明确,自知无计可施,只好点点头吧:“今天晚上你回来吗?”
“未知。”姜冬沉道,“到时候传声给你。”
年却升默默退开路,低下头道:“那哥哥快去吧,哥哥再见。”
姜冬沉笑笑,伸手去握了握年却升垂在一边的手,温声道:“自己在这儿要千万小心,告辞。”
姜冬沉一走,他们的小房子就静下来了,并不是姜冬沉话多,实在是姜冬沉走后年却升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只好百无聊赖地看阮阮在门外扑鸟,一声不吭的喝着碗里的粥。
年却升十分怀疑,姜冬沉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琉璃心,为了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才把这粥熬的齁死人。
喝完了粥,不知道又该做什么了,洗碗也洗得比以往慢了几个度。年却升忽然笑自己像那深宫怨妇,说话做事、穿衣束发都放得极慢,然后在漫漫无边的消磨里,熬过难捱的春天。问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洗完碗,年却升便坐到姜冬沉那整齐的书案旁,拿起一本他时常看的乐章集。翻了两页又觉得无聊,这里面的词大多是离愁别绪,年却升在这种情形下看这,实在矫情地不行。或许是因为跟着姜冬沉读诗读的多了,不觉竟也有了几分书墨之气,有感而发,抽出一张纸来,用他龙飞凤舞的字体背出来一首《西洲曲》。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一整首写完,十分满意。但鉴于不知道如何传信,便先揣在了自己怀里,接着去翻那一沓姜冬沉的手稿。字字句句,都是清洒端庄的楷体。年却升虽不懂书画,但却知何谓字如其人。如同一介书生,丹青千里,手执一把素白折扇,有着十三分儒雅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