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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却升走出屋门,念了御剑诀。
他心想,自己这个迷途之人,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位能为他解疑宽心的“前辈”了。
。
年却升很少御剑,可真若是御了,也是十分分的潇洒平稳。而且是高高地直入云层,动作极快,宛如一只冲入云霄的苍鹰。
破云而落,望去那蔚然深秀之处,正是草木荣荣的凤城山。
年却升收剑入袖,几乎是小跑着踏过弯折的石子路,叩响了面前的门。
开门的自然是安知,看见来人,惊喜交加地问了一句:“年公子?”
年却升点头:“是我。”
安知还未讲话,俦侣也从里面跑出来了,叫了一句:“年公子,你没死?”
年却升微微笑笑,垂眼道:“说来话长。”
安知便叫年却升去屋里坐,年却升对自己的经历也只是一笔带过,反而他与姜冬沉的事,他说的很细也很多。讲完之后,垂头丧气的问道:“这让我该怎么办啊。”
安知皱了皱眉,片刻却笑了,反问道:“你哪里看出来他在怪你了。”
年却升道:“哪里看不出来,他现在都不在千欢渡了。”
安知靠在椅背上,笑着问道:“若真是生你的气,怪你不辞而别,独自赴死,他又何必在这几年里苦苦找你?就此放弃,娶妻生子,岂不是更好?”
年却升不语,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安知温声道:“这几年我联系不上姜公子,但他来我们这儿看望过我们几次。不瞒你说,年公子,他一次比一次消瘦。若不是相思情切,孤身难捱,又怎会如此?他如今只是回了姜家,你就能因这一件事否认他曾为你做过的一切吗?”
年却升道:“你是说他……”
“他没有你说的不要你了。”安知道,“他或许是在等你去找他,也或者……他在等你回来。”
年却升不解:“可我不已经回来了。”
安知轻叹了口气,转头问道:“我问你,年公子,自你回来以后,有用过从前的态度对待他一次吗。”
年却升像突然被打通了什么地方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哑口无言。
俦侣在一旁笑了一声,叹道:“年公子,当初安知才回来的时候也整天三句话不离一个抱歉,我气得要死,但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是没有再放弃的道理的。”
安知拍拍俦侣的头,年却升闻言,低下头像是在思考,抿着嘴没有讲话。但仿佛,有什么卑微的光环在渐渐褪去,露出一个原本的年却升来。
他悟性是很高的,偶尔被雾霾迷一次眼,但绝没有迷一辈子的道理。
安知看他样子,明白他是懂了。——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迟早要回过神来的。于是安知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说道:“你不必太过急着找他,暂且先冷静冷静。太过莽撞,与你与他,都不是好事。”
年却升点头,轻声道:“多谢,我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年却升又问道:“这些年可发生过什么事?我不在的这几年。”
安知很平静地回答道:“年家没有了。”
年却升身形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也十分平静地说道:“意料之中。”
可是还是,没抑制住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年却升又道:“是尉迟……白宿,是白宿做的,是不是?”
安知道:“我不曾听闻是谁,只听说年宗主饮毒自尽,他的两个儿子被尉迟家所杀,年侧主与其夫人被刺死在房中,年侧主的两个儿子,全都不知所踪。”
年却升咬了下唇道:“年却清可还活着?”
安知道:“这些年我和俦侣曾去过几次北河,那日尉迟宗主与白宗主险些大打出手,听尉迟家的人说,白宗主包庇亡族余孽。”
年却升皱眉:“尉迟宗主这是何必?”
安知看向年却升道:“白月光逃逸,这件事会归在谁身上,众人皆知。”
年却升略一沉吟:“这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安知道:“还在僵持。”
“白宿的说法呢?”
“年家遗人心性高傲,不愿寄于仇人篱下,自尽而亡。”
年却升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一震,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告诉自己,都是借口。
于是他又道:“那现在如何?”
安知答道:“还僵持着,但还算安生。尉迟宗主要求去白家搜查,白宗主答应了,但三番五次始终一无所获。于是尉迟宗主放下狠话,若见不到年却清或者白月光,便让白家……永无安宁之日。”说完又笑着讽刺,“可见尉迟宗主此人,哪怕与白宗主血缘近如舅甥,也只是因利而和,利尽而散。”
年却升啊了一声,点头道:“是下一个年家又诞生了。”
安知表示认同:“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年却升又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道:“我得走了。”
安知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也站起身道:“要去找姜公子吗。”
年却升微一摇头:“不,我去趟北河。”
说完又问俦侣道:“你可有风衣或斗篷?让我遮一下年家家服。让人看见,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些陈年旧账,是该与如今一并算算了。
。
年却升御剑到北河城郊,先去查看了那个有天然结界的山洞。——洞门至炸裂后无人修补,洞口就大剌剌露着。年却升化小赋神术为小人入内查看,那小人是走不出来的。
如今的仙家首位应是尉迟家,可惜他们做事尚且不如年家用心,天然结界不予管理,不知这些年误入了多少因躲避风雨而再走不出的凡人。
说失人心,也只是早晚的事。不出几年,这飞扬跋扈的尉迟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姑且看着。
年却升拉下笠檐,脚步一转,飞快地向正城走去。
如今的白家早已不同往日,扩招弟子后,名誉声望较之于灭族前的白家,不减反增。正门庄严肃穆,守门弟子秩序森严,年却升来时,两名弟子横剑挡在他身前,喝道:“什么人!”
年却升刻意压低了声音,向两名弟子道:“去通报你们宗主,就说他有位朋友前来拜访,叫他出来见我。”
守门弟子见来者不善,气势凛然道:“报上名来!”
年却升笑了一下,向守门弟子道:“寒水。”
弟子进去通传,年却升便抱着手在门外等,不出半柱香白宿便快速走出来,瞧见来人,沉声道:“你还是回来了。”
年却升看了白宿一眼,目光越过白宿肩头又落到他身后那守门弟子身上,漠然道:“是啊,回来了。”
白宿一伸手,挥退了围立左右的弟子,良久,才向年却升道:“你就这样单枪匹马地来报灭族之仇吗。”
年却升低头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我是来报灭族之仇?年家罪有应得。何况从前白家也是亡族,两仇相抵,我便当没那回事。——我们私人恩怨我也可以忽略不计,但有两事,我不能就此作罢。”
白宿一抬下巴,示意年却升继续说。
年却升冷眼道:“一为年却清,他待你比待我更像兄长,你却以家破人亡来回报他,我身为其兄,这一事,他不计较,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白宿对这件事本就愧疚,闻言更是不语,年却升道:“年却清现在怎么样。”
一想到年却清,白宿心里就一阵阵内疚和发疼,因而他失了底气,低了低头,小声道:“不太好。”
年却升心里黯然了几分。
接着他道:“有多不好?”
白宿道:“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很瘦,精神也不好,——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不这样,现在是了,所以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了,是吗。”
白宿低下头:“我待他一如往常,可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年却升忽然有点心酸,别过眼道:“不考虑是否有其他的外来因素,单就你个人而言,你以为的对他好,难道不就是囚禁吗。”
白宿一怔,没有讲话,年却升便接着道:“平时把他藏在白家,尉迟家打来了再将他藏到更偏更远的地方去?那那个时候你肯定要个尉迟家的人周旋,然后年却清呢,你再从白家找个心腹过去守着他,保护他安全,——但其实更多的是怕他逃走吧。你自己都知道他可能会逃走,便应知他不愿意始终留在你这里受你这种所谓的‘保护’,你累,他不累吗。”
白宿道:“可是如果我不……”
“可是如果你不藏着他,他就会受到尉迟家的迫害。你是想说这个吗。我说白了,白宿,你对年却清的好,不过是建立在你个人利益的基础上罢了。你要是真想让他过得比现在好,你倒是带他走啊。你别当白宗主,和他随便找个什么穷乡僻壤过无人知晓的苦日子,缩衣减食也罢,穷困潦倒也罢,他绝对会比现在快乐。可你一开始就没有这样选,因为你放不下。”
“你放不下。”年却升道,“你放不下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放不下你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所以年却清想要的生活,你永远都给不了。”
内心深处最深层的自私被人平静的揭开,白宿一时间有着罪恶深重的无地自容,他深知自己有愧。在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却升时,竟也羞愧地抬不起头来,低下声道:“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年却升笑得十分嘲讽,“那你现在知道他想要什么了吗。”
白宿沉默了。
年却升嗤笑一声:“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个聪明人,但在这方面你是个傻子,我也一样。”
姜冬沉想要的也就只是年却升而已,不是他所谓的留下姜冬沉“好好活着”。
白宿沉吟许久,终还是叹息道:“你……算了,说你此行的第二件事吧。”
年却升道:“为了姜冬沉,——我不讲道理一点,他为了我而灵力溃散,近乎沦为凡人,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你。”
白宿轻笑了一下:“你不用不讲道理,这事是怪我。这些年我也听过许多他的事,如此坚贞深情,令人惊叹。”
说完,白宿又道:“所以年公子这两仇,是打算怎么报,——灭口?”
年却升失笑:“你还真是糊涂。——我杀了你,年却清怎么办?我尚且经历过生离死别,何苦在让我弟弟再经历一次?”
白宿道:“那你打算如何。”
年却升道:“北河结界。我在那待过一段时间,清净之处是最能让人静心的。你在那好生冷静冷静,想想年却清到底想要什么,想想你如今的这些做法都是为了什么。再想想如今这场因他而起的纷争,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选择。”
和……伤害。
衣带渐宽终不悔
年却升还是没去找姜冬沉。
他对白宿说的那一番话,也把自己说醒了。所以他觉得,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
要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要像姜冬沉所期待的那样,做从前那个欢快明俊的年却升。
直到又过了三两日,年却升算了算日子,终于忍不住了,睁着眼躺到两更,然后就翻身下榻去了姜家。
大约是因为近乡情怯,年却升站在正门前时还是有些犹豫,于是就立了许久也没有动,直到守门弟子发现了站在黑夜里的黑衣人,十分警惕地问道:“什么人在那?”
年却升摘下斗笠,向那守门弟子笑了笑道:“几年不见,这就不认识我了?”
那守门弟子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