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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乐维傻乎乎没反应过来,他又靠近了一点儿,小声嘟囔着:“进了菲席,大家机会都是均等的。正式甄选之前,可千万别打着我的旗号私下给人家递送什么‘优质货’过去……”
齐老师的话得反过来听,摆明了就是想给田晓星开后门儿嘛,至于这个“好人”,当然留给乐维去做了。
乐维眼珠“唰”地一亮:“哈,懂了!”他欢蹦乱跳跑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揽过齐习肩膀神秘兮兮耳语道,“今晚上我替那丫头贿赂贿赂你,火锅怎么样?不管,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啊,先给人吃颗定心丸儿切!”
目送着乐维兴高采烈几个扑腾窜进了后台,齐习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甜蜜又惬意的笑容。
…
这场户外秀的举办地点选在了近郊一处旧工厂里。空旷的货场中央,是条荒废已久的青色柏油路。路不宽,路面上新画了斜向的白色斑马线,斑马线一端是堵背景墙,上头绘制着用仙乐丝的英文名称变形而成的个性涂鸦。这堵墙的两侧摆放着几辆复古野外露营车和锈迹斑斑的哈雷摩托,被车辆挡住的地方,就是T台出口。
远处堆积着许多废旧橡胶轮胎、凌乱的金属链条和木板钉制的大货箱,它们都已被时间洗刷得残破不堪,在金黄色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厚重而沧桑的质感。配合上仙乐丝甜美嬉皮风格的服装,会让人在颓废不羁之中,感受到剧烈膨胀起来的热情与狂野,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进行一场肆无忌惮的追逐和征服。
观众席在马路对面,长长排开了几行。当模特们从布景背后走出来,会先穿过斑马线,然后从观众的面前经过,走到路口处定格,再原路返回。
临开场前,厂商忙碌着往重要宾客的座位上摆放宣传图册和小礼物。目的当然是想讨好那些以毒舌和挑剔着称的时尚编辑们,希望他们能在各自的节目、杂志上帮品牌吹嘘几句。乐维留意到有几个席位是《风尚》的,不禁暗暗揣测着那个讨厌的庄森是不是也闻着味儿赶来了。
在他刻意的关注下,没多久,庄森就带着一名妆容精致、衣着新潮的美女进场了。仙乐丝那名商品部主管老哥一见到庄主编赏脸莅临,当即点头哈腰迎了上去,诚惶诚恐地亲自把人让到位置上,就差三呼“太君”了。
至于庄森那副趾高气昂的派头,乐维更是各种不顺眼,他一边从后台露出半颗脑袋张望,一边用鼻孔哼哼着:“呦嚯,那个姓‘装’的怎么又来啦!”
话音刚落,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乐维都不用回头,只从拍打的力度就能确定来人是齐习。果然,齐习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大维,等会儿秀开场之后,交给你个任务。你就坐在那里……”他扬起下巴指向紧挨庄森的一个位置——也是全场最好的位置,“你就坐在那认认真真把秀看完,然后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我想借由你这个外行人的角度来看看我们的秀有哪些不足,快去吧。”
看秀没问题,可要和庄森坐在一块儿看秀,乐维就老大不情愿了。他脚底下黏了糨糊似的,磨磨蹭蹭不动地方。齐习见状,只好故技重施,一伸手捏住他耳垂,还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听话大维,要不我送你过去?”
“服了服了!好汉我服了!”乐维触电般浑身抖了几抖,龇牙咧嘴大力搓着耳朵,按照齐习的指示,拖着千斤重的脚步慢悠悠踱了过去。
…
乐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正好听见庄森和同行的美女在讨论仙乐丝的设计。
“……风格变化太大了,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庄森翻着图册满脸惋惜,“给人的感觉态度很随意,并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设计,只专注于创新,却忽略了艺术本身的考究与精致……”
余光一扫瞄到乐维,庄森极为大方地点头微笑道:“好久不见了,大维小朋友。”又晃了晃手里的图册,“你呢,有什么看法?”
他是时装界的权威人士,拥有绝对话语权,像这样居高临下去询问一个“半吊子”的意见,客套之中难免也带着点小小的戏弄。
可他太不了解乐维了,乐维是个混不吝的主儿,任他头衔多么金灿灿,名声多么响当当,一律不买账,更不会怯场。只要他敢问,乐维就没什么不敢说的,而且还要处处呛着他说:“我倒觉得仙乐丝这一季的想法不错。艺术是什么?不就是玩儿嘛!既然是玩,就应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何必总追求考究精致?这不是挖掘古迹,也不是搞航空科学,那么严肃干什么?整天一本正经的,就不怕绷坏喽!”
庄森知道齐习对这个助理是另眼相看的,因此并不想和乐维产生什么矛盾,明明从乐维话里听出了敌意,他还是耐心应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仙乐丝的看法有些太过主观?其实是这样,仙乐丝的主设计师从前一直走华美宫廷风,这一季却突发奇想改了风格,我觉得这个路线并不太适合他,所以多少带了点恨其不争的惋惜吧……”
“那不正好,回头写专栏又可以来个‘末代贵族华丽转身’之类的主题。只是这一下转得有点猛,要是跟着转的话,当心别闪了腰啊!”乐维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人牙根痒痒。
这“华丽转身”的典故,来自前几期庄森对另一个品牌的评语。那位设计师也是忽然变换风格,而且变换得并不高明,但是碍于私交,庄森不方便把意见发表得太直白,只好堆砌一些模棱两可的形容词,试图尴尬带过。没想到乐维也会看他的杂志,还看得很仔细,连背后的猫腻儿都一并参透了。
庄森脸色变了变,有些惊讶,也有些恼火,难听的话涌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的年纪要比乐维大上七八岁,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个人修养,犯不着和一个小朋友较劲——尽管这位小朋友每次见到他都毫无来由地充满敌意。
“嘭——嘭——嘭——”
强劲的鼓点骤然响起,重重敲击着心脏。几束金属卤化灯对准了背景墙,也同时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
模特们依次沿着斑马线走了过来,目不斜视地穿过观众席,这感觉和传统的T台截然不同。她们不仅仅是在展示服装,也在共同展示着名叫“仙乐丝”的传奇故事。
那些女孩就身处在故事中,时装赋予了她们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千变万化的魅力,从每一套配搭,每一处细节,每一件配饰上,都能读出她们各自的遭遇与情绪。
观众安静坐在位置上,模特从眼前走过,就像在进行一场短暂却瑰异的邂逅,依靠目光来进行无声的交流,打量,流连,品鉴,而后要么忘记她,要么爱上她……
这情境让乐维感到新奇又向往,他看得目不转睛,眼里闪动着烁烁星光。
全部服装展示完毕,模特们一个挨着一个再次登场。她们绕场一周,最后在台口两侧摆出造型。
这时音乐变了,一束更大更雪亮的光柱打在背景墙上,压轴的主秀手挽着设计师从后台走了出来。设计师五短身材,样貌也很普通,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朝向观众席微微鞠了一躬。观众纷纷起立,向他鼓掌致意。在这一刻里,他忽然变得高大而光鲜了,身后那些美丽动人的模特都成了他的装饰品,这片T台就是他的战场,他是拥兵百万的帝王,龙行虎步,器宇轩昂。
这激动人心的一幕令乐维受到了深深震撼,连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半空中,有个声音对他高喊着:“大维,快看,那就是你该去的地方!那就是你该过的人生!”
乐维诧异地抬起头,在虚空之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乐维曾经陪伴着他从童年走到少年,又从少年走到青年,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囚牢!
现在他终于逃出来了!彻底逃出来了!
…
在被布景遮挡住的台口,齐习正默默注视着乐维。透过五光十色的锦衣华服,透过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他看到了乐维眼里绽射出的光芒,那是充满希翼与憧憬的光……他如释重负地一笑,目的总算达到了。
他的大维不缺少才华,也不缺少从头开始的胆量和勇气。只需要有人举着榔头敲醒他,在背后推他一把,并用坚定的语气对他说:“去吧,大维!”
齐习很愿意做这样的一个人,站在身后,护送着他的大维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哪怕有那么一天,他的大维走得太快,太远,攀上了太高的山顶,将他远远抛在后头,他也会仰起头,温柔而坚定地说:“去吧,大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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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小隐妹子投的地雷~~亲一个,呜哇~~~
☆、咋就这么帅呢
又一场秀结束了。
灯光熄灭,音乐停止。模特们解开夸张的发型,卸了妆,跳出这个名叫“仙乐丝”的荒诞童话,奔向各自的精彩行程。设计师在一圈儿编辑、记者的簇拥下,比手画脚演说着自己的时尚理念和创作思路,长篇大论过后,这群人又随同着工作人员一起,向庆功会的酒店进发了。
花花绿绿的时装全部撤下龙门架,塞进了用油性笔做过标记的大号滚轮箱里——它们已经不再是今天的主角。退役多年的哈雷摩托仅仅风光了一个下午,就被叉上大货车,重新运回了阴暗发霉的仓库。就连绘满涂鸦的墙壁,也蒙上了大块的防水布,等待着几天之后全部铲除。
和开场时的激动人心相比,散场总是显得无限寂寞。
齐习独自坐在一架厚重的音箱上,看着不远处工人们小心拆掉灯具、支架和复杂的电线,他眼神儿有些呆滞,大脑也一片空白。那股子冲劲儿散去,整个人脱了力,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场地一点点清空,暮色四合,失了人气儿的破旧厂区显得凌乱而荒凉。
这是入行以来的第多少场服装秀?齐习已经想不起来了。每一场秀,都被他当做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出击而全力以赴着,每一次散场,也都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感怀与失落。
他曾亲历过一次死亡——那也算是另一幕人生大秀的散场吧。他曾经是悬在头顶指引着无数人征战T台的追光,可惜光再明亮,也有熄灭的时候。
死过一次,死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要比死亡来得更加残忍。比如歌唱家失去了声音,比如长跑健将失去了双腿,比如美食家失去了味觉,比如……总之为了能和他的大维在一起,任何困境他都会坦然面对!
…
乐维先帮燕子打发走了模特和兼职的穿衣工,又帮崔浪、宝山归置好东西,搬上车,一气儿下来累得浑身臭汗。他跑到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离老远就看见燕子吊在车门边朝他摆手:“大维,走啊,跟厂商吃饭去,都等着你呢。”
乐维迈开长腿几步跑过去,四周搜罗了一圈,没逮着齐习人影儿,他扯过燕子小声问道:“姐,齐老师呢?”
燕子大喇喇一摆手:“齐老师啊,他从来不参加庆功酒会,他也不喝酒。现在应该看着工人拆台子呢吧。行啦行啦,不用管他,你跟着走吧。”
乐维踟蹰片刻,胡乱把燕子推上了车:“这么着吧,你们先去喝起来,我看看再说……”
他一路寻回旧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