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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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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张护语气中的赏识,王盛受宠若惊道:“属下不敢。”

张护随即摆手道:“此次出巡,你便随骑都尉一道,亦可多长点见识。”

“是!”

王盛神情难掩激动,众多新兵望向他的眼神既是羡慕又是崇拜,心中更是下定了建功立业的决心。

队列之中,肖言一直在打量校场四周,集中营的驻兵此时尚不及初入营的三分之一,而今日张护突然来到集中营的目的更是增加了他的怀疑,军中怕是有了变化才不得不让这些新兵提前担当任务。

正想着,王盛一声掷地有声的‘是’突然拉回了肖言的思绪,他自然明白张护此举的用意,新兵中需要一个精神领袖鼓舞士气,而拉开了六石弓的王盛自然是一个极好的人选,这对一直梦想当英雄出人头地的王盛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

事情告一段落,张护一声令下,众人纷纷重整兵马装备,预备出发。

第六十章

“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大殿之下,以右相傅言文为首,群臣劝谏。

“蜀地正值动乱,暴民甚多,陛下贵为天子,身系天下,应为苍生考虑,此去万万不可。”一人持玉笏出列,言语间神情恳切,双目难掩忧怀,此人年约五旬,头戴九旒冠冕,气势凛然,乃是赐封临吴的湘南王李崇。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又是一阵附和之声。

“此去蜀地亦是为苍生考虑,祸乱不除,不足以平民心,朕心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

威严庄重的声音响起,御座上玄衣高冠的君王正襟危坐,十二旒珠链低垂,君心难测。

“皇上……”

李崇再欲进言,却见朝堂之上的君王袖摆一抬,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王爷忧心国事,为国尽忠,实为士之楷模,国之桢干,宫中如今有王爷在此坐镇,朕自感安怀。”李绩微带笑意的声音道:“只是临吴距京都路途千里,王爷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往行宫歇息,朕改日还要找王爷叙旧,王爷可莫要推辞才是。”

李崇欲言又止,最终低叹一声,垂目道:“臣遵旨。”

今日正是沈椴当值,巡过前武门时,远远的看见一众大臣散朝出殿,其中领头一人他不久前才亲自接待过,乃是湘南王李崇。

皇上决定前往蜀地,朝中一直有几位老臣极力反对,皇上仍是一意孤行,湘南王此番回京亦是为出巡一事事而来,沈椴见他面色忧虑,想是朝堂之上谏言受阻,心下郁结,就这件事来看,沈椴倒是站在湘南王这边的。

正想着,沈椴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他回头去看,一名身着内监服侍的宫人正迎面走来。

沈椴认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于是微微颔首道:“公公有何要事?”

“奴才见过沈统领。”那内监躬身行了个礼才恭敬道:“皇上有请。”

言简意骇,沈椴略一沉吟点头道:“烦请公公带路。”

沈椴一路跟着内监九曲十拐上了一座石桥,桥下湖水碧莹,透着粼光,水上托着几株睡莲,或粉或白,半绽出妖娆的姿态,几只蜻蜓立在花尖上,久久停滞不去。

桥下不远处有一座石亭,八角垂落的烟色帷幔被松松挽起,随风软软荡开,现出里面玄色的人影。

沈椴走过去,见李绩已换了一身常服,暗红里衬,外罩玄袍,衣缘上以银线描出五爪苍龙,腰间饰以红色丝绦,乌纱轻冠束发,眉目高华。

除却繁衣沉冕,李绩淡去几分帝王君威,多了几分清骨灵秀,此刻他正端着一杯酒浅饮,姿态闲适,若不是身在这皇宫禁院,李绩的风仪倒更象是浊世佳公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前来,李绩收回目光,沈椴随后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李绩掩袖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指着石桌对面道:“坐。”

沈椴依言走到石桌对面,撩袍坐下。

正在这时,一名宫女手举托盘跪在亭外,俯首轻道:“陛下。”

一阵浓郁的药香迎风飘来,几乎盖过了香炉里散发出的淡雅香气,李绩倒酒的动作一滞,回头对那宫女道:“承上来吧。”

沈椴默然注视着宫女的举动,心中难免疑惑,距离遇刺一事过去已近一月,李绩的伤势虽重,但不及要害,按常人来看,养个半月即可痊愈,可见他方才的情形倒像是还没有大好。

“你们都退下。”

李绩一声令下,随侍的宫人纷纷行礼退避,不多时只剩了亭中二人。

人已散尽,李绩低头继续斟酒,眼也不抬道:“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所谓何事?”

沈椴微怔,随即摇头道:“臣不知。”

斟好酒,李绩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沈椴道:“今日在朝堂上,湘南王劝朕收回成命,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迟疑片刻,沈椴直言道:“臣亦想劝陛下收回成命。”

“哦?”李绩若有所思的点头,反问:“为何?”

沈椴正色道:“如今宫中乱事虽已平定,但若朝中无人,心怀不诡之人必定乘虚而入,势必会掀起一番风浪,动摇国之根本,民之苍生,皇上此去蜀地虽是明德之行,但两相其害应取其轻,否则当会得不偿失!”语落,沈椴起身跪下,挺直身板道:“臣斗胆进言,请皇上降罪。”

“秦老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绩目中露出满意之色,抬手示意他起身,轻叹道:“朝中党派暗争,是非真相说不清道不明,今日劝朕的大臣里,有的十句话中有九句是假,偏偏含了一分真,令朕不能全信,亦不能不信。”

闻言,沈椴凝眉思索,随后试探道:“依皇上所言,湘南王此番进言,百官虽附和,但其中有些人只是见机行事,表面是忠心护主,实际是包藏祸心?”

李绩并未点明,只握着酒杯把玩,似在沉思,良久才微笑道:“湘南王德高望重,朕登基之时多亏他相助才有今日,朕此去蜀地,宫中恐有变化,在此之前,朕要给你一样东西。”

容不得沈椴质疑,李绩抬头,深邃的目中尽敛星芒,锐利如锋,他微勾起唇角念道:“党同伐异者杀,图谋不轨者杀,结党营私者杀,阴谋篡位者,杀!”

最后一个‘杀’字铿锵掷地,沈椴微微一震,目露惊诧,他此刻已完全明白,出巡是为了避人视听,留下空城是为了诱敌深入,这一切都是个幌子,李绩真正的目的是想肃清朝野!

仿佛没有看到沈椴的失态,李绩指节轻敲石桌,神情慵散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好坏之分,不过是因为你赢了所以你是对的,做皇帝自然要比寻常人会算帐,如果杀一些人能够保住更多人,那么我便是对的。”他抬头直视沈椴,目光如矩道:“朕要给你一旨格杀令,你接是不接!”

“臣……”

沈椴失言,目光踟躇,他恍然想起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与李绩的看法竟惊人相似,略收回思绪,沈椴重整神色,郑重道:“臣接旨!”

“好!”李绩重重点头,目光欣慰,他沉声道:“朕已有打算,你只须依命在宫中蛰伏以待时机,一切皆在暗中行事,切不可露出蛛丝马迹引人察觉,记住是任何人,朕相信沈统领定不愿见到天下苍生陷于水火之中。”

深知事态严重,沈椴抱拳道:“臣愿以性命担保。”

李绩微微一笑,方才紧迫的情势随之消弭,他指着桌上的酒道:“我听人说今日是端午佳节,沈统领来陪朕喝一杯如何?”

沈椴面有难色,随即坦诚道:“臣不擅饮酒,再说今日是臣当值,不能因酒误事。”

李绩并没有责怪,只是目中的神彩渐渐笼上一丝怅然,他低头看着酒杯轻笑道:“那便可惜了,朕本想告诉你,永安城里有一家管竹居,那里的酒很好喝。”

宫中美酒皆是各地进贡的上好佳酿,又怎会比不过一个民间酒家,沈椴不解。

李绩却不再说了,只挥手道:“你下去吧。”

沈椴看了一眼桌上渐凉的汤药,终是出言提醒道:“请皇上保重龙体。”随后行礼告退。

抿了一口酒,李绩持杯独立亭边,望着前方的湖光水色,目光苍茫,一阵微风拂过,松挽的烟色帷幔倾泻而落,袅袅如雾,玄色的身影再也看不真切。

肖言心口一痛,以剑撑地坐在河边,取酒回来的王盛见肖言面色惨白的跌坐在地,连忙跑过来,焦急道:“你怎么了?”

肖言勉强笑道:“是以前留下的病根,现下天气闷热,所以发作,忍个一时半刻就没事了。”

虽是如此,王盛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将酒放在一边,陪肖言席地而坐道:“不如你先回营地休息,我接着巡视,如何?”

肖言断然摇头,沉声道:“不过旧时毛病,眼前军务在即,不要分心。”

见肖言坚持,王盛只好作罢,等了片刻,果真见他气色好转,终于放下心来,拿起一旁的酒囊灌了几口。

天气炎热,加上烈酒入腹,王盛顿时汗流浃背,他擦着满头大汗道:“这几日虽有乱贼进犯,但都不成些气候,还以为能有一番大作为,没想到居然被派来巡山,也不知这趟任务何时能完成。”

事实是因为肖言受人排挤,一直没人愿意随他同出任务,上面便派肖言来巡山,今日王盛正好当假,所以便自告奋勇的随肖言一起来了。

没有说话,肖言双手缓缓抚过剑身,若有所思。

自从上次剑被人私自取走后,肖言就将剑一直带在身上,寸步不离,王盛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道:“这把剑不过是寻常的佩剑,以后有机会,我再帮你寻一把好的!”

肖言失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淡去,轻道:“这把剑是他给我的。”

“谁?”王盛好奇。

肖言意味不明道:“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听肖言这语气,王盛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些无趣的起身,一边解衣服一边道:“你总是这样,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其实是个好人。”话说完,衣服也脱了个精光,王盛往河中一跳,在水里游起泳来。

肖言正饮下一口酒,听他这样说,不禁好笑道:“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好人?”

王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良久才游出水面道:“我也说不清,不过你既然肯跟我说知心话,这个朋友就值得交。”

原来是入营当晚同他在林子里说的话让他对自己推心置腹,肖言轻叹道:“我同你说那些,不过是因为我看见你便想起了自己,从前的我也同你一般执着,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奋不顾身。”

“难道你现在不是么?”

“现在?”肖言低语自问,随即微笑道:“现在我有些累了,等此事一了,山高水远,我会好好度过余生。”

王盛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见肖言翻身侧贴在地上,似在聆听动静,他赶紧噤声,在水里注视着肖言的举动。

没多久,肖言回过头来迅速道:“有一小队人马正朝这边过来。”

王盛心知有变,连忙上岸穿衣。

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两人飞快的跑上山坡,牵住正在吃草的马匹飞身而上,方坐定,王盛忽然低呼:“是反贼。”

肖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十余人的小队狂奔而来,领头人执一面红色布旗,身后十数人身着各色甲胄,与正规军服饰大有出入。

肖言或许不知道,但王盛认出他们跟前两日镇压的乱党是同一批人,据说是江湖的上一些草莽占山为王,专与朝廷做对,只是先前他们只在边城活动,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荒野山林遇见。

见肖言沉默不语,王盛急促道:“现下我们落单,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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