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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比赛划船的少年半裸着身体跑过去，看到了他们之后，第一个褐色头发的男孩居然开始鼓掌。
他身后的少年们都转过来，用手在嘴边虚虚一圈，喊着祝福的话，还有几个喊了好几声“Handsome boy！”
余落没有回头，霍杨反而大笑起来，“他们太可爱了……”
“这里可以结婚。”余落坐在了草坪上，揪起来一只狗尾草，在霍杨的耳边轻轻扫来扫去。
“嗯？”霍杨听到这句话坐了起来。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躺下。”余落拉了一下他的衣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真的只是提到一件平常事。
划船的时候，他们特意让船在康桥边多停泊了一小会。这个季节很适宜来英国玩，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争先恐后在这里合影留念。
“在这里，我居然想到的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霍杨看着河畔绿草盈盈。
“是你要来看你的新娘的，现在念别人的诗。”余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唔……恭喜你，可以跟柳树吃醋了余教授。”
河边的垂柳还是如同百年之前在河面顾影自怜，四季的风都会抚摸她，来一缕，荡一荡，又一年轻飘飘过去了。
和小树谈心的人不再是布鲁克，也没有人再称她为新娘。生命来了又走，从没有人留下过，唯有爱意和时光抗衡。
“我想，跟你一起旅行一次。”达到了终点，小船停靠在河岸边，霍杨张开胳膊，慢慢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
“英国？”这边人很多，余落无意识地和他隔开了距离。
“不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啊。”霍杨减缓脚步，缩短了这段距离。
余落认真想了想，往前迈了一步，和霍杨并肩而行。
“挪威？冰岛？我想去北欧。”
“我想去北欧。”余落把必须的衣物和银行卡带够之后，从美国的寓所出发，独自去了北欧。
抵达卑尔根的时候已经是天空发出苍蓝色的傍晚，余落站在铁路旁看着北欧的日落，北极圈寒冷的极夜即将来临，这个季节的挪威冰冷异常。
下个月初景区要关闭一段时间，余落决定直接驾车去松娜峡湾。
延伸到峡湾的道路两侧是连绵的山脉，也有黄绿相间的草坪铺在泥土上，森林在远处，夜色之中仿佛黑黢黢的怪物。
山道上有很多隧道，每次进入其中，灯光微闪，余落感觉喘不过气，他打开电台，有瑞典的女主播在念诗。
深夜的路上很少有车辆经过，生态环境保护的很好的这个国家，路边的野生小动物会窜出来，看到车灯之后飞快地逃走。
最后一个弯道之后，峡谷的景色豁然开朗。海水是醉人的幽蓝色，树木的色彩也不是单调的灰棕，靠近峡谷的原野有很多样式独特的别墅，周围的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倒影在山下的水里。
车停下来，车窗落下。余落取出水，吃了药。
凌晨五点多，这里的天亮得非常晚，余落站在堆积成山的花岗岩石块旁吸完了一支烟。
孤独仿佛寂寞无声的水面，慢慢包裹每一颗眼泪。烟已经熄灭了，他还握在指尖，雪慢慢落下。
有细碎的雪粒落在他的眉睫，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余落掏出一部很老旧的手机，用了很久才成功开机。
老式的按键已经松动了，落了漆的数字闪着暗淡的光。他的手指被冻得发红，动作很慢地按下几个键。
一串数字被删除。
车门打开，余落重新把车开回挪威城区，天慢慢亮起来，长时间没有休息，红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下来。
在伦敦最绵长的一条河岸边，霍杨看着他的眼睛，皱着眼睛笑起来，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吐气，说：“好。”
第五十四章
霍杨住的酒店距离余落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坐地铁的话还有两站的路程。
“我先送你。”霍杨翻了翻手机里订酒店的软件。
“嗯。”余落扶着栏杆，没有坐旁边的位置，看着上方屏幕里滚动的地点。
余落附近的酒店都住满了，只有他们家还有几个vip用户才可以订的贵宾套房。霍杨看了看价格，至少得300英镑，他看了眼余落，余落正好也低下头看他。
“我……想搬个酒店。”
“到我这边吧，我有学校的折扣。”余落笑起来，“你不会想住套房吧，我没有那个优惠啊。”
“那……我今晚只能回去了。”霍杨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余落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上面的几缕头发并不是很乖，翘起来一点角度，余落用手指往下轻轻按了一下。
天刚黑透，咖啡店里坐满了人。这条街上种着香樟树，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了一段，这个街角能看到楼上余落的房间窗户。
“你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余落站定，看着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嗯……”霍杨继续往前走，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他的身侧。
“嗯？”余落笑起来，咳了两下，“你要不要上去？”
霍杨靠近了一点，半边身体靠在树干，他用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半曲着，脚尖点地，一下又一下。
余落走过来，拉了他一把，另外半边身体就倚在了余落怀里。余落用手扣住他的的后背，“今天我们领导在我那层开会，明天上午你搬过来。”
“好。”霍杨把手从树的那侧伸出来，摸了摸余落的手臂。
松开手，霍杨站直。余落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好了吗？”
霍杨愣了一下，看向余落，他用力握紧了那只手，“我想好了。”
余落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眼睛没有看向他，一直看着那只被攥紧的手，有点发白的手指。
“好。”他转身上了楼，庭院的小门阖上之后，摇晃了几下，终于完全静止不动。霍杨点上一支烟，皱着眉沉默地吸完，看着楼上的灯亮起来，才转身朝街边走去，登上了末班车。
亮起的窗户旁边，黑暗的另一间房间窗边的窗帘动了一下。一双眼睛消失在后面。
白冶琨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拉上了窗帘。他嘴角泛起一个冷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表情。
余落关上门，没开灯，走到镜子旁边看着自己。
比起几年之前，他的脸已经没什么少年朝气了，虽然看起来依然很年轻，甚至多了成熟和从容。
他倒了杯红酒，倚在沙发上看手机，想起已经去世的导师说过，一个人一生的经历最终都会写在脸上，痴迷，执念，贪妄。
不得愿，不如意，不能成全。
九点二十三分，余落发了一条微博，今天像梦，几点钟醒，我甚至害怕闹钟。
霍杨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徐文的微博了，看到余落发了微博，却没有发消息给自己，他叹了口气，关上了手机。
脱掉外套，他躺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又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我只是怕说太多的话，显得多情有余，专心不足。”
“但你可以确定一下了，这个世界上我是你的。”
余落的手机嗡嗡响了一下，他划开消息，弯起唇角笑了笑，发出去了一句：“好”。
余落很快归队，白天的会议很多，下午还经常有数学系的讲座，他忙得脚不沾地。给这边的本科生上了一个周的交流课程，备课量是平时的两倍。
“余落你睡会吧，你比你们学校的辅导员还累。”霍杨从酒店厨房端了杯冰淇淋放在余落桌子上，“下午的课我能去吗？”
“恐怕不行，你可能进不去。”余落查了一下入场资格，“很快了，没几天就回国了，大家也都是想把工作尽快做完。”
“唔……”霍杨吐了吐舌头，站在椅子后面给余落揉了下肩膀。
“你没事干吗？你的工作呢？”余落转头看着他。
“啊……我就是前期调研嘛，去试吃试喝就行了啊……”
“哦。”余落点点头，没有怀疑他瞎编的话。
白冶琨还像之前那样什么大大小小的工作都喜欢来问一下余落，就像那天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样。余落只好敷衍着他，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但是总共没几个人，他们又是同一个组的，基本上每天都要说话。
“又是他。”霍杨看了眼余落弹出来的消息框。
“别管了，实在不好说什么。”余落无奈地皱眉，点进消息，是一个邮件，下次的会议准备流程要他签字。
“这个是不是应该直接给主任发邮件？”余落发消息回复。
“师兄，张校长说直接给你签就行。”余落皱了皱眉，抬眼和霍杨对视一眼。
“这什么校长？你签字都有责任的啊。”霍杨撇嘴，从打印机拿出来发热的纸张。
“小会议，没所谓了。”余落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大事情他不敢这样。”
开完会，最后的一堆会议报告和培训报告交上去，余落一行的工作算是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再回国，几个女老师打算先去血拼一天，玩几天再回去，余落提前给张校长打招呼准备回国。
他的药吃完了，国外买处方药非常不方便，这几天的失眠又加重了不少。半夜三点，他一下子惊醒，仿佛还在那辆猛然翻倒的车上，满头冷汗，他冲进卫生间干呕。
隔了半天，余落站起来在镜子前面洗脸，他闭上眼轻轻喘气。感觉眼球发酸，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磨砺。
英国和国内的时差是八个小时，这个点正好快到中午，他靠在床头，喝了一口水，拨通了徐文的电话。
“你现在最好尽快回来。”徐文听起来很担心，“药不能随便断掉，有可能会一下子反复地很严重。”
“好。”余落看着四点多的天空，已经有了些许光线，并不明亮，像是伸出帷幕的光束。
“我这阵子还有点忙，你提早订票，详细的我今晚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徐医生。”
作者有话说
鸽的日子真的过得好快，幸福就是这样的╮（╯3╰）╭
第五十五章
霍杨醒来，想继续睡，用被子包住头往里面缩了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和余落谈恋爱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抓起手机给余落发语音：“早上好……”
余落很快回复：“早上好，到我房间来吃早饭。”
霍杨在地板做了五十个卷腹，又飞快地冲了个澡，几步并作一步跑到楼上。这一层有一些余落的同事，尽快互相不认识，霍杨还是尽量避开他们，都是中国人，很容易留下印象。
“开门。”霍杨敲门，抓了抓头发，转身看后面的一面镜子，自己今天穿的不错。
余落把门打开，“进来。”他没换衣服，还是一身睡衣，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
“你没睡好？”霍杨看着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眼角，“红血丝，黑眼圈，你这是一宿没睡？”
“没那么严重。”余落坐下往吐司上抹黄油，“半夜醒过来了。”
“嗯。”霍杨坐下，但是还是看着他，显然打算问清楚怎么回事。
“梦到老师。”余落咬了一口面包，看着霍杨的眼睛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梦到在那辆车上。”
“老师之所以去世，当然不是因为我，但是他……有试图保护我。”余落喝了口牛奶，加了点糖进去，“虽然这么多年了，可能我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