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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茂如郁。
他在每个日光温柔的午后向他靠近,有时候是从走廊的一头到另外一头,有时候是两把撑开的雨伞,在淅沥烟雨中彼此错过。
他一直在等,用一个深秋的时间等那个人向他靠近。可那个人啊却总是小心翼翼,像只怯生生的兔子,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于是他假装漫不经心地从那扇窗前走过,只为了路过时假装偶然地扭头瞥一眼那扇玻璃窗后的少年。
那是他十七岁时第一次遇见,就想要深爱一生的人。
林锦阳飞奔着冲向了医院。
灯光流水般在他身畔淌过,伴随着记忆涌现的爱意随着他眼里的泪光泛滥,那样的滚烫,就好似着冰冷的深夜也燃起了火。
陆清竹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没有逃出来,他被锁在那间地下室里活生生折磨到死,而林锦阳也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他哭着醒了过来,脸上沾满了狼狈的泪水。
耳畔是无数纠缠聒噪的声音,像是从脑海深处滋生而出的梦呓,轻柔或是凄厉,那些狰狞的利爪上生着尖刺,就这么猝不及防更无力抵抗地重重的落在他痛得发麻的耳膜上。
头痛欲裂。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砰——”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人冲了进来把他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意松开。
是林锦阳。
“笨蛋。”沉默地俯身给了那人一个炽烈却也温柔的怀抱,林锦阳闭上双眼,眼底雾气氤氲,像是看见了一场凛冬深夜的花火,那些燃烧着的光点一点点溅落在心口,烫得刺心。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嘴上总是说着没关系,总是假装自己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可你的眼睛分明就在流泪……
强撑着不喊疼到底有什么用啊,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故作无恙地笑着,每次我想靠近的时候都逃得远远的。
陆清竹,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你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平白无故的爱,还是不相信会有永不离开的人。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陆清竹,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爱你。
林锦阳安静地坐在床边一直等到了对方入睡。
因为镇定剂的缘故,陆清竹很快就睡着了。
明亮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下,漂浮着的,是无数细小,飞扬的灰尘。
避开白昼的喧嚣,深夜的寂静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安宁,那些细碎的扬尘悄无声息地悬停在空中,灯光洒落,却有流动的,筛制的光感。
好似即使是这般微小不起眼的存在,也在默默无声地用散射的光线,保护着灯边人的眼睛。
林锦阳原本只是想等到他入睡就离开,但他看着床上人安静的睡颜,突然不舍的离开,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着他伸手拢了拢少年凌乱的发,他缓慢抚摸着那人漆黑柔软的发丝,末了俯身在那人的额前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江南的冬夜,似乎更冷了。
纤薄玻璃的背后是永不见天日般浓稠阴冷的黑暗,静谧暮色掩盖星辰月光,阴云低垂堆叠不见光亮。
独属于夜晚的霓虹就这样隐没光晕,徒留下噬人的阴冷漆黑,伴着吹入的潮湿夜风,冷得他骨骼钝痛。
简竹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昔日的挚友俯身亲吻自己的哥哥。
大概真的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吧,不然那么骄傲冷淡的人怎么会露出这么温柔的姿态。
抬头看着天空,林锦阳眼里突然蔓延开难言的酸楚,今夜月色真的好美。
几乎要飞溅出来的星辰,一颗颗,一颗颗微微颤动,好像在聒噪着喧嚣。
清竹啊,答应我,别再说伤害自己的话了好不好。
那些伤口,那些泪水,那些让你痛苦不堪的过往,都让我,为你轻轻地抚去好不好。
让我给你世间最盛大的陨落,然后还你一片,干净无云的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是啊,这很残忍,也恨不人道,但是怎么样呢?”
“当初把我哥关进地下室用铁链锁住他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善良不是吗。”
“人在做天在看,是你自己一手造就了这个悲剧,是你亲手打开了人性的恶,你现在装可怜博同情,又给谁看呢?”
【大改】因果报应(3)
“刺啦——”极轻极轻的纸页翻动声。
林锦阳刚走出病房看见的; 就是靠在门边的清冷少年。
数月未见,那人的气质还是记忆中的淡薄,从衣着到表情,都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薄凉; 像是冬日微白的初雪。
“简竹。”林锦阳把手从门把上移开; 然后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慢慢地紧握成拳,“清竹已经睡着了,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好。”
穿过医院走廊,他们去了医院专门给家属准备的休息室。
凌晨时分;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林锦阳站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支烟,袅袅烟雾里那人抬头看着他,和陆清竹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在灯光映照下显出几分薄凉和冷清。
“有什么话就说吧。”他伸手打开了窗;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烟草苦涩辛辣的味道。
“寂川应该已经和你提过了,陆清竹,是我的哥。”简竹合上了手里的文件,纤薄的镜片下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蓦然抬起,漆黑的眼底光芒微寒; “刚才在病房里的事我都看到了。”
“你喜欢他; 对吧。”
“嗯。”
“那我就直说了; 我不赞成你们在一起。”简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淡的嗓音像是掺冰的红酒,沙哑又冷清地摇晃,“你应该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会遭到多大的阻挠和非议; 尤其是你和他这样的身份。”
“你做好准备承受这一切后果了吗?”他缓缓开口,质问的语气,微微冰凉的嗓音是和眼神一样的冷心绝情。
“你有想过,你和他的未来吗?”他开口,每个字都带着一针见血的尖锐,“这个社会对同性恋没有你想的那么宽容,未来的非议和中伤,这些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喜欢就足够的。”
“我知道。”
林锦阳转过身,抬眸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视线。
“简竹,这些我都知道。”
“他受的每一次伤、为我流的每一次泪我都刻在心里,我一直以为来日方长,所以我一直忍着不开口,我想等到我有能力给他一个未来的时候再告诉他我的决心,但我现在后悔了。”
“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只要他开口,想让我滚让我死我赴汤蹈火我都不会犹豫,他是我在这世界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最后一个。我不会再等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就算整个世界都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我会承担起我和他的未来,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保护好他。”
“简竹,我爱他。”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我愿意牺牲一切去爱了。”
……
沉默,彻底的沉默。
头顶冷白的灯光就这么倾泻下来,穿透浓重夜色,那些几近纯白的光线水银般带着冷硬的质感,忽明忽灭,映照着他的五官。
他声音嘶哑,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有着,清晰的、灼烈的,沉湎与深陷。
仿佛此时此刻,整片沉寂的大地和苍穹,都在他的眼底覆灭了声息,徒留下泪水般滂沱滴落的星光,在那片甘愿葬送一切的决然里,轰轰烈烈地陨落毁灭。
“你知道吗……我瞒着他做好了所有准备,我想给保护他给他一个未来,所以就算是曾经让我痛恨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我答应爷爷会回去接手公司一直到他培养出另一位继承人,失去继承权也好被赶出家门也好,我愿意用我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来交换一个和他白头偕老的机会。”
“简竹,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他低头抽了口烟。
他的表情依旧冷硬,但隔着袅袅烟雾,简竹却看清了那人眼尾缓慢落下的一滴泪。
“可我只觉得幸运,能遇到他真的是太好了,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爱我,也不会再有另一个人能让我像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地去爱了。”
“简竹,我原本想第二天早上就向他求婚的。”
他声音嘶哑,手指缓慢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他亲手打磨的戒指。
“他失踪的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找他,无数次,我觉得快要疯了。”
“我差一点……就要疯了……”
简竹微微怔住了。
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他不知道所谓盲目的爱情会把一个人摧折成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爱得多深、多绝望,才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挫骨扬灰。
可此时此刻,那双眼里却满含着无言的爱,像是在向他证明着什么。
仿佛整个世界都伴随着那个人的离去毁灭,而他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个栀子花般纯白剔透的身影,心口满盈着未曾消散的花香。
“简竹,没人能从我身边抢走他。”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我已经错过了他一次,这一次,我再也不要放手。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没有情绪的冰冷的嗓音。
“是。”
“我知道了。”简竹轻轻叹了口气,映着灯光的镜片微微一闪,旋即转身从他身旁走过。
“简家那边我会帮你处理,林锦阳,你的承诺我记下了,希望你不要食言。”
“简竹?”
“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怎样的人,我算不上了如指掌但总算是有些了解。”
“在你回到医院之前,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简竹微微顿了顿,一贯冰冷的语气似乎有了片刻的松动,“我说我会替他解决这一切,带他永远离开这里,他会名正言顺地成为简家的孩子,无论是金钱、家庭还是其他,我能拥有的他都会拥有。”
“但是他拒绝了我。”他仰头像是叹息般吐出一口冰冷的水雾,再回眸,那双眼里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真挚。
“林锦阳,他是为了谁拒绝我,你应该能想明白吧。”简竹收回了视线。
窗外的天空黎明将至,贴近地平线的暮色微微染白。
这破晓时分的天空,总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爱情要双向付出才有意义,一个人的一往情深,不过是场笑话。”
“他是为了你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的人,你辜负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简竹头也不回地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轿车,他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稀薄天光在地面上拉扯出浅灰色的影子。
“那个男人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会立刻去处理。现在证据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我会找帝都最好的律师解决这些事,你不用插手,只要专心处理你的事就够了。”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简竹停下了脚步。
“锦阳,假如你最后还是没能找到他,你会放弃吗?”
还是说,你会一直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我会杀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然后去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