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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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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丰截口打断他:“小人是谁?”

    杨荣桂大声道:“就是那户部尚书方钦为内弟献上‘黄袍加身’之计!”

    方钦怒道:“皇上,叛党怀恨在心,无凭无据,分明是含血喷人!

    王裹忙跟着帮腔:“杨大人倘若真的上京勤王,身边就带这么几个人吗?方才安定侯分明说扬州城内官兵聚集!”

    吕常痛哭流涕:“臣冤枉!”

    沈易:“……”

    他头层冷汗方才被凉风吹飞,目睹隆安年间最规模庞大的一场狗咬狗,整个人已经惊呆了,第二层冷汗忙不迭地排队而出,简直不知道晕头巴脑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全须全尾地穿过这些层层叠叠的阴谋诡计的。

    李丰:“都给我闭嘴!带雁王!”

    被人遗忘已久的“雁王”与“徐令”被人推到御前,李丰目光阴沉的注视着面前的人,冷冷地道:“阿旻,朕要听你说,怎么回事。”

    那“雁王”弓着肩缩着脖,整个人哆嗦成了一团,往日俊秀深沉的五官气质一变,竟凭空带了几分猥琐气,吓成了一只人形鹌鹑。

    别人没什么,张奉函先急了,上前猛一推“雁王”肩头,急道:“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时,离奇的事发生了,当年踩在玄鹰背上一箭射死东瀛奸细了痴的雁王居然被奉函公这么个糟老头子推了个大跟头,踉跄着匍匐在地,一侧的肩膀摔变形了!

    众人都惊呆了,不知是奉函公喝了紫流金还是雁王变成了泥捏的。

    好半晌,北大营统领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试探着伸手在“雁王”变形的肩膀上碰了碰,回道:“皇上,此物好像……”

    李丰:“什么?”

    北大营统领道:“……是个垫肩!”

    说话间,“雁王”抬起了头来,只见那张脸上涕泪齐下,鼻子和下巴分兵两路,各自往左右歪曲,一张俊脸南辕北辙地分裂开来——哪里是“雁王”,分明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北大营统领震惊之余,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将此人外袍扒开,只见他两侧肩膀,胸口后背都塞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软垫,脚下靴子中至少藏了五六寸的内垫,假鼻梁、假下巴与□□往下一扯,分明是个五短身材、獐头鼠目的陌生男子。

    李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大变活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何……何人?”

    沈易觉得皇上中间有一瞬间大概是想喊“你是何方妖孽”的。

    那男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口中舌头已经被割去了。

    再看旁边那“徐令”,扒开头发,头皮上也能找到一层□□的接缝。

    吕常:“……”

    杨荣桂:“……”

    那两人是杨荣桂派去看守雁王和徐令的,什么时候被人割了舌头弄成了这样?真的雁王呢?莫非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的雁王和徐令一直混在他手下队伍里假装侍从!

    杨荣桂惶急地回头去找寻,后面一堆被北大营押来的随从里果然少了两个人!

    什么时候没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一时间,连方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满心阴谋的方大人不由自主地怀疑起来,杨荣桂别是真的早跟吕常拆伙了吧?

    李丰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脚要走,脚什么时候麻的都不知道,一迈步就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顾昀,当今天子就要斯文扫地地摔个狗啃泥了。

    “皇上,”顾昀在旁边耳语道:“臣背着您下去吧。”

    李丰心头狠狠地一震,当他看向顾昀的时候,一时几乎有些恍惚,身边这个人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并不是说顾昀还保持着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面貌,而是他那眼神。

    经年以往,所有人都搀了不知几多算计与深沉,只有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依稀存着当年身在一片鳞甲中偷偷冲他笑的促狭与风流。

    李丰摇摇头,不肯让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让人背着走,只是扶着顾昀一只手臂,缓缓走下一片狼藉的祈明坛。

    内侍掐着尖细的嗓子叫道:“起驾,回宫——”

    苍茫夕照,悠悠地垂到皇城边缘,将万万千鳞次栉比的琉璃瓦映得一片血红。

    终于还是落下去了。

第95章 □□() 
这注定会是个不眠夜。

    吕氏一党被风卷残云似的拿下,全部下狱候审。

    方钦等人虽救驾有功,有惊无险地暂时未受牵连,这结果也与他们谋划的大相径庭,被搞了个灰头土脸。

    而整个事件的漩涡中心雁王却依然不知在什么地方,生死不明。

    隔天正赶上要开大朝会的日子,只好临时取消,太医院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匆匆进出皇宫,顾昀和沈易在宫里待了一宿,第二天凌晨才披着初秋微凉的晨露离开。

    顾昀的鼻尖好像依然萦绕着深宫中的药汤味,他的鼻子格外灵,也乐于欣赏各式各样的味道,美人身上甜而不腻的脂粉香,盛夏风中丰润芬芳的草木香,俊俏少年身上清新宁静的草药熏香……只是唯独不喜欢药汤子味。

    特别是门窗紧闭时闷在屋里那股凝滞不动的药汤味,沉闷而挥之不去,好像一团泥潭,能把活生生的人拖进去。

    经此一役,两人并肩而行,各自心力交瘁,谁也没吭声,一路出了宫,沈易才不放心地问道:“你眼睛怎么样?”

    顾昀摇摇头。

    沈易也不知他摇头是说“没事”还是“不怎么样”,想了想,觉得顾昀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他,便令车夫往自己家方向赶去。

    京城戒严状态还没解除,青石板上两侧无人,掀开车帘只听得见马车“辘辘”的声响,沈易疲惫地舒了口气,扶了扶头顶上微微晃动的汽灯。那灯光照出顾昀脸上大片的阴影,他双眼下隐隐含着青色,两颊有些凹陷,上了车就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也不问沈易要把他拉到哪去。

    直到车子到家,沈易才把他推醒,就这么一会工夫,顾昀居然还真睡着了,睁眼的一瞬间有点迷糊,下车吹了点晨风才清醒过来,他眯起眼看了看沈府的大门,说道:“刚才乱哄哄地,我好像听别人说了一句,沈老爷子病了?”

    沈易干咳一声,在大门口也不太好实话实说,只好冲他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

    顾昀会意:“我这探病的今天空着手……”

    沈易苦笑道:“这倒是无妨,你把他儿子全胳膊全腿地带回来,就已经算个大礼了……你给我闭嘴!”

    后面那句是对沈家大门前那尊神鬼莫测的门神鸟吼的。

    今天门神八哥鸟似乎心情颇佳,本没打算发威,正伸着脖子好奇地盯着顾昀看,谁知才刚少许扑腾了一下翅膀就遭到了斥责,顿时怒向胆边生,嗷嗷叫着迎客道:“畜生!小畜生!一脸晦气样,今天死,明天埋!”

    沈易:“……”

    他们家这祖宗只认沈老爷子,见了沈老爷子就“老爷恭喜发财”,对其他两条腿的活物则一概是“畜生来战”的态度。

    顾昀面不改色,看来不是头回挨骂,他那手指扣在一起,驾轻就熟地一弹,一道劲风就打在了鸟嘴上,那八哥给他这一“巴掌”打得在笼中翻了两个筋斗,羽毛掉了一地,立刻欺软怕硬地蔫了,哑然半晌,捏着细细的嗓音委委屈屈地道:“郎君大吉大利,金榜题名!”

    沈将军真快要无地自容了。

    顾昀笑了一下,转身要往院里走,不料他才一转身,那鸟立刻变脸如翻书,恶狠狠道:“呸!呸!”

    按道理来说,百十来斤的一个大人实在不该和这二两重的扁毛畜生一般见识,可惜安定侯不讲道理,闻声立刻退回两步,一伸手把门梁上的鸟笼子摘了下来,打开铁笼门便将那门神掏了出来,对沈易道:“跟你家老爷子说,这玩意我带走了,改天赔他只新的。”

    沈易早就受够了,忙感激涕零道:“好,没问题,大恩不言谢!”

    “门神”大骇,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尖叫道:“谋杀亲夫啦——嘎!”

    ……它被顾昀掐住了脖子。

    这一嗓子叫醒了打盹的看门老仆,老仆揉揉眼,一见顾昀来了,忙引路迎客,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进了内院,沈易四下一扫,见远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问道:“雁王殿下到底在什么地方?”

    顾昀缓缓地摇摇头。

    沈易吃了一惊:“你也不知道?”

    “在扬州就断了联系,”顾昀一只手拎着鸟,另一只手用力掐了掐眉心,很快将自己眉心处掐红了一片,他先将去路行程同沈易简单说了一遍,又道,“他找小曹假扮成自己在杨荣桂那虚以委蛇,自己暗度陈仓,听我留在他身边的亲卫说,好像是去一个江湖帮派里找寻流民证人,途中只捎了一封短札说‘安好勿念’,让我们回京不必管他,之后再没有联系过。杨荣桂以他的名义造反,我实在得回来替他周旋一二,留了几个人在那边,也托了钟将军暗中派人查访,但是至今也……”

    闹了半天那边还悬着心呢。

    沈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按了按顾昀的肩膀:“雁王的能耐你不知道吗?你看他面也没露,心里都有谱,就知道肯定没事。再说他从小就跟着钟老他们天南海北地跑江湖,什么没见过?没事的。”

    顾昀拧在一起的眉心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沈易只好转移话题道:“皇上怎么样?”

    顾昀叹了口气:“倒是没受伤,太医只说是怒极攻心,得静养——不过说实话,‘静养’这俩字我听得耳根都起茧了,大夫们好像对付谁都是这俩字,要真能养谁不养?”

    沈易小心翼翼地问道:“他那时候叫你进去,没说什么吧?”

    顾昀沉默了片刻:“说了,他问我‘若暴雨如注,大河涨水,走蛟可会长角’。”

    沈易顿时屏住了呼吸——走蛟长角是成龙之相,这话暗指谁不言而喻:“你……”

    顾昀道:“蛟或是龙,在民间传说中本为近亲,呼云唤雨、润泽大地,都是一样的,可纵使神蛟,倘若为了长角化龙让大河涨水,弃两岸于不顾,那岂不是兴风作浪吗?想必也是条前科累累、为祸乡里的恶蛟。”

    沈易:“……你是这么和皇上说的?”

    顾昀:“唔。”

    其实李丰还跟他说了别的。

    本来正当壮年的男人靠在床头的时候,忽然间有点日薄西山的意思,李丰毫无预兆地问道:“先帝驾崩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先帝说了好多,顾昀至今想来其实全都历历在目,听李丰问起来,他略一思量,挑了一句最安全的,回道:“先帝嘱咐臣,‘万事过犹不及,要惜福知进退’。”

    李丰听了愣了愣,转头望向方才苏醒的晨曦,将“过犹不及”四个字念了几遍,随后不着边际地说道:“……阿旻跟朕说过他小时候被蛮女虐待的事,皇叔知道吗?”

    饶是顾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时也有点懵,没明白李丰是什么意思。

    那时,窗外正好有只小鸟不慎将树杈踩断了,吓得扑棱棱地上了天,李丰被那动静惊醒,脸上那种茫然而倦怠的神色蓦地散了,他回头看了顾昀一眼,目光中似乎含着好多话,但是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沈易在他耳边感慨道:“君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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