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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站起身来,再感觉不到浑身的疼痛,又是惊又是痛,但更多的却是恐惧:“你说……你……说,亦寒要离开……离开我?!”
“是。”捕影点头,“隐主沿山道向西而行,千里驹我已备在门外,有什么话你可以亲自向他问清楚。”
“影!你疯了!”云颜惊叫道,“临宇这样的身体,而且孤身一人上路……”
我没有听完云颜的话,发疯般冲了出去。风声轰隆隆响在耳边,身边的景物飞速后退,我在马上如飞箭般疾驰。马蹄仿佛踏在了我心底,一下又一下,雪儿狰狞的脸又在对着我笑,徐冽的呼唤夹杂在风中一声又一声,[奇+書网…QISuu。cOm]我觉得我快要崩溃了。
所有的面容声音通通淡去,只余一句:亦寒要抛下我,他竟要抛下我。
千里驹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眼前却慢慢模糊。这样的身体骑马,确实太勉强了,下身痛得我几次差点从马上翻下来。可我什么也不顾不得了,亦寒要走,亦寒竟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他不要我了吗?他终于对我绝望了吗?
无边无际的恐惧涌上来,扑头盖脸,将我笼罩在一个名为地狱的铁笼内,我拼了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遍体鳞伤后,也不过是在恐惧寂寞的铁栏间多加一道绝望罢了。
明明昨晚还抱着我说永不放手,明明一直承诺说不会抛下我,昨日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是亦寒,为什么转眼你却要弃我而去?!
骑马奔跑了大约一个小时,我终于看到前方下坡道上有个青衫银发、踽踽独行的男子。那挺拔的背影,清冷凉薄的气息,是那么熟悉,仿佛将时间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是在水雾国的官道上,一个青衣男子如行云流水般穿梭在欺压百姓的官员之间,只眨眼的瞬间,所有人都已倒在了地上。唯有他在微凉的风中茕茕孑立、衣袂飘飞。明明血光狰狞,寒冷肃杀,那时的我却只觉得美,纯净通透的美。
走在前方的亦寒似有所觉,猛地回过头来,我对上那双许久不见的纯黑眼眸,只觉眼前一花,浑身的痛再也压制不住,从马上滚落下来。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我腾空落入一个熟悉的清凉怀抱。亦寒落足实地,将我禁锢在怀里,失控地怒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我猛地仰起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趔趄着脚步怒视他:“是!我不要了!!”
亦寒眼神一暗,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哑声道:“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留信出走,就是怕这样的离别,我会狠不下心。”
我还是说出了离别。我这样遍体鳞伤地站在他面前,他还是残忍地说出了离别!我紧紧咬着下唇,很想问,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为什么要在我最痛最无助的时候离开我?声音却哽在了喉咙口,一点发不出来。
亦寒伸手爱怜地扶着我的唇,不让我咬得太紧:“公子,从我答应跟随你开始,我可有一刻离开过你?”
我微微一怔。亦寒仍在继续说:“事实上,十几年了,我们从未有过真正的分离。你已经习惯了我的守护,我也习惯了万事将你放在道位的思考方式。”
“徐冽,他死了!”亦寒用略带艰涩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因为死了,所以他在你心里刻下了一道伤,我若日日夜夜在你身边看着那伤腐烂扩散直到结疤,那么总有一天,你的伤会转移到我心口,终成为你我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我轻轻地颤抖,无意识地抓住他手臂,冰凉的指尖贴着他冰凉的肌肤,我们两个都在颤抖。我轻轻地呼喊着:“亦寒,不要……走……”
亦寒轻轻将我抱在怀里,催动内息,用熟悉的体温包裹我:“临宇,我知道你爱我,也从未对我们的感情三心二意过。可你依旧无法抉择,无法轻易地舍弃。因为对你来说,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世界。无论我们经历过多少风雨,无论我们的感情有多刻骨铭心,于你却始终没有那短短几个月的婚姻来得真实。所以,他才能揪住你的心;所以他的死才能让你崩溃。”
“临琮,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妒忌,也会气愤,也会绝望。”亦寒放开我,苦涩一笑,“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珍惜你,有多珍惜我们的感情……”
“你以为我不珍惜吗?!”我只觉心痛窒息,仿佛细细布满密刺的荆棘紧紧勒住了我的喉咙,“你明明说过,不会放开我的手,你明明说过,会永远……”
“三年!”亦寒猛然打断我的话,“临宇,我们给彼此三年时间!”
我浑身一颤,呆呆地看着他。亦寒抓紧我的双手,与我十指相扣,声音清冷决绝,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临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不爱那高高在上却冰冷的帝位,下无极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自己,我要云游天下,如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地飞翔在空中。我不想学那权术阴谋,只想融身在天地自然间,以最纯然干净的方式,窥探武道最高峰。”
我猛地捂住了嘴,仿佛自己在用冰冷的手揪扯着心脏:这是亦寒第一次谈起他的梦想,这是亦寒第一次说出心底的渴望,那些因为我而被他亲手扼杀的梦想和渴望。为何我总是忘记,他为我牺牲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临宇,”亦寒眼中的痛和怜惜一闪而逝,猛地抱紧我,哑声道,“我从不后悔留在你身边,从未后悔过。当你第一次吻上我的唇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当你说只要我们能相爱,天诛地灭也没关系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感动?临宇,我们谁也不曾为对方放弃过什么,只是遵从心的选择罢了。”
我僵硬冰冷的身体终于慢慢柔软下来,反手抱住他,任性地如孩子般抱住,仿佛这样他就不会走。我哽声道:“所以这一次,你的心选择离开我?”
亦寒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最终斩钉截铁地说:“是!”
我浑身冰冷,从头凉到脚,绝望与恐惧汹涌而来。我松手要挣开他的怀抱,亦寒却死死禁锢着我,冷声道:“临宇,给我三年的时间。师父,天星流剑派,星魂的身份,我必须自己去做一个了结。而你,我原想助你统一天下,但那终究不是我心底的愿望,即便再相爱,你的梦想,还是要由你自己去完成。”
亦寒的话让我怔愣在原地,脑中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离别的恐惧震慑了心神,以至竟未发现亦寒所谓离开的真正意图。
亦寒松开我轻轻抚着我的脸,将我的头发理顺,柔声道:“临宇,徐冽留给你的伤,你需要时间去愈合。这道伤,刻在你心底,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治愈它。我承认,我无法忍受你为另一个男人痛苦,可我也……绝不会放开你。所以,我只能给你,和我自己时间……”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应该是忧心的云颜带人追来了。
亦寒松开触摸我的手,眼底有难舍的痛和眷恋,一步步后退:“战场无情,战争残酷,临宇,你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若你身死,我绝不会独活;若你回去自己的世界,我便转世千百年,也会找到你!”
“三年后的今日,我们仍在此相见。”亦寒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每退一步仿佛都跃出数丈,可他略带颤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我耳中,“临宇,无论我身在何方,我都绝不会放开你的手!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云颜和秦离终于来到了我身边,静静陪在我身边,随我看着亦寒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变成黑点消失在眼前。
我轻轻握住双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亦寒清凉的温度。三年之约,三年的分离,身在天涯,心却在咫尺。
亦寒,你想告诉我的是不是这些?因为太珍惜彼此的感情,因为无法忍受咫尺天涯的疏离与相互伤害,所以才选择离开。
三的之后,我们是否能变得更加坚强?三年之后,我们是否已实现了各自的理想?三年之后,我们的思念和爱是否会漫溢流淌?
我忽然将手拢在嘴边,冲着早已人去无踪的下坡路大喊:“亦——寒——,我——爱——你——”
一声声的“亦寒”,一声声的“我爱你”,还有我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山间路旁一遍遍回荡。仿佛啼血的杜鹃,惨烈凄美;又仿佛冲锋前的号角,寄托了无限信念和希望……
第49章 来生
我尽量将古代和现代的时间调成同步,然后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胎儿已经四个多月了,身体变得很沉重,动不动就觉得疲倦、嗜睡。有时候很能吃,有时又什么都吃不下。
两家家长像供菩萨一样供着我,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在这样凄苦绝望的日子,唯有这个幼小的生命,是他们挣扎的微小希望。
子默总是花大把的时间陪着我,与我探讨伊修大陆的形势,又帮着我制定合理的战略。我知道他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好过点。然而,我还是每天做着噩梦,雪儿狰狞的脸几乎成了脑中的一个烙印,总是伴随着徐冽轻轻温柔的呼唤一起出现,绞进我的生活,潜入我的梦境。
医院检查后,刘叔很忧心地告诉徐爸爸徐妈妈,我需要一个轻松的环境静养,否则长期的心理压抑对宝宝很不好。
徐妈妈考虑良久后终于决定让我搬出徐家,回家住一段时间。我也只是笑笑不反对,魔生于心,滋长于脑,又岂是换一个地方能消除的。
回家,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主物生活用品家里都有,且徐家又为我购置了许多新的。所以我只需整理一些贴身的书籍物品,就可以回去了。
周三下午,寒冷的冬天难得阳光普照,暖意融融。徐爸爸和徐妈妈都出去了,我拒绝了欢姐的帮助独自留在房中,把窗帘全部拉开,又将手提电脑开启循环播放音乐,才开始慢慢整理自己的东西。
行李真的很少,没过多久,书桌化妆台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就差不多一扫而空了。我怔怔环视着这又空又大的房间,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融融的,隐隐可见灰尘在空气中轻巧飞舞。
只是,这世间总有些地方,是明媚阳光照不到的,比如阴仄的角落,比如心中的某个部分。我的目光从一片阴黑中雪儿狰狞含笑的脸上移开,慢慢落在书桌最底层一个抽屉上。
手提电脑中缓缓流淌出黄义达的歌,温柔祈求般的声音仿佛无声无息注入了我心里。我缓缓蹲下去,
拉开抽屉,也打开了我在心底犹如沉寂了一个世纪之久的记忆。
如果爱就现在吧,以拥抱看着未来。
有太多事留给明天等待,太多话想要说明白……
摊在手心里的是两张被揉皱了的门票,难看地撕去了两个角,我却用书书将它们压平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一次徐冽看到,很是受不了地说,两张破纸,你留着干吗?!
他的表情是那么嫌弃,可我当时却很开心,我说:如果没有这两张票,我们就玩不了海盗船,玩不了海盗船,就没有第一个吻。你说,它们多有纪念意义啊!
如果爱就告诉我吧,回应我拥抱你的姿态你是我唯一的。
不要再放开你和我,最美的状态,就是继续尽情地相爱……
空荡荡的相框钥匙扣,我还记得那是我求了很久老板才送的。其实样子很丑,我也知道徐冽看了会嫌弃,可我就是开心。那么普通的塑料相框中搁上我俩亲密的照片,仿佛预示着无论将来生死祸福,喜怒哀乐,我们都永不会分离。
徐冽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其实只是他扯领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