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对原始人的教义可没什么研究,这只是我在整理人类学研究成果的时候发现的,你要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种朴素的多神教和泛灵论思想在本质上其实都大同小异,无论它是在厄瓜多尔还是在纳米比亚。”老猫侃侃而谈。
唐跃缓缓地点头。
在火星上讨论人类学问题,他总觉得是在研究什么与自己无关的其他种族,这种脱离感不是第一次产生了,长期的异星生活会逐渐异化人类心理。
之前地球和考察队伍还在时,昆仑站内是个缩小的人类社会,尽管任务时间长,乘员们尚且能保证心理状态正常,但地球消失之后,火星上就只剩下唐跃一个人了,人作为社会动物却失去了他所依存的社会环境。
唐跃很担心这种变化。
如果他真的能在火星上独自生存十年,很难说十年后那个存活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唐……唐跃?猫先生?呼叫昆仑站……能听到我说话么?”
“能听到,丫头,你脱离无信号区了么?”唐跃下意识地抬起头,能接收到麦冬的信号,就说明联合空间站已经飞行至地平线以上了。
如果他的视力足够强大,应该能看到从头顶掠过的联合空间站。
麦冬听到唐跃的声音,唐跃也听到了麦冬的声音,两人都松了口气。
“我已经脱离了无信号区,正在吃今天的饭。”
在晶体号舱内,麦冬能做的事着实有限,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她其实也想干点什么,但晶体号舱目前只是个无动力飞行的易拉罐,几乎失去了一切功能,而麦冬只是飘在易拉罐里的少女,手里握着两块压缩饼干。
联合空间站还幸存有四块太阳能帆板,这四块电池板是最后的能源,勉强支撑着计算机和通讯系统的工作。
麦冬把压缩饼干掰成七份,碎裂的饼干漂浮在半空中。
以前她经常这么吃东西——让食物和饮料肆意地漂浮在空中,然后像大鱼吃小鱼那样把食物吸入口中,这是猎户座任务机组中那些老鸟们教她的,对老鸟们而言吃饭就是游戏,在空间站上只要用一丁点力,就能把面包推得老远,他们经常推来推去地互相喂食,老郑和老汤甚至喜欢玩这样的把戏——老郑张着嘴飘在舱室尽头,老汤用一根法棍击打巧克力球,能把巧克力打进老郑嘴里算得分。
老王总是强调说这么做会产生食物残渣!会产生飘来飘去的细微食物残渣!食物残渣会堵塞通风管道!
当然没人搭理他。
最后老王也亲自下场了,他得分最高,成功打破记录。
“你在取土么?唐跃?”
“是的。”唐跃说,“今天取了大概两升的干燥土壤,如果把这两升干燥土壤全部做成肥基……”
“要耗水的。”
“我知道要耗水,天舟货运飞船上有一吨的淡水,我们的淡水紧缺问题会得到很大缓解。”唐跃说,天舟37号货运飞船无疑是他们的救星,饿了送吃的,渴了送喝的,瞌睡送枕头,缺什么送什么,什么都能在天舟飞船上找到。
现在回想起来,有人管真是幸福,要知道天舟37号仅仅只是下一阶段火星任务的第一艘货运飞船,如果地球没有消失,那么接踵而至的还有天舟38号与天舟39号,连新服役的猎户座三号都该踏上旅途了。
地球没了,没爹没娘没人管了。
“历史上每一个悲情英雄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大概也是这样一个人,上一个文明的幸存者,下一个文明的先行人。”唐跃颇有些悲壮地站在山坡上,遥望远方一片荒芜,“亿万年后,肯定也会有智慧生物立于此处,感叹说:当年伟大的克罗伊茨菲尔特·杰卡布·迪兹斯·佩神特大人就是站在这座圣坛之上……”
“唐跃,你在说什么啊?”麦冬皱眉,她注意到了这个冗长古怪的词,“克罗伊茨……菲……尔特?”
“克罗伊茨菲尔特·杰卡布·迪兹斯·佩神特。”唐跃语气深沉,“听不明白吧?这是厄瓜多尔一个名为瓦奥拉尼人的部落祭祀用的语言,它的意思是万物之神·逐风者。”
麦冬若有所思地点头,但不到片刻,她又说,“这个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唐跃吃了一惊。
老猫知道南美洲厄瓜多尔某个原始部落的语言也就罢了,它毕竟是个机器人,过目不忘,难道你一个搞农学的也研究过原始宗教?
“我没有研究过人类学,也不知道什么厄瓜多尔的原始部落。”麦冬说,“但这……这很显然是个英文词组吧?克罗茨菲尔特·杰卡布·迪兹斯·佩神特,应该是英文词组Kreuzfeldt…Jab disease patient的音译,我之前在整理医学史的时候见过它。”
唐跃愣住了,他仔细回想了几遍这个发音,发觉麦冬的说法好像没错。
“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克罗茨菲尔特…雅各布病患者’。”
唐跃目瞪口呆。
患者?
不是说万物之神·逐风者么?
“克罗茨菲尔特…雅各布病又是什么病?”
麦冬犹豫了几秒钟。
“人患疯牛病。”
………………………………
第三百二十四日(1)大漠·孤烟·搅屎棍
女孩摘掉了头盔,黑色短发散开悬浮。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面前的压缩饼干碎块上,后者在推力的作用下缓缓后退,撞在第二块饼干上。
第二块翻转着撞上第三块。
六块碎饼干在半空中排成一线,像是多米诺骨牌,每一块饼干都在受到撞击之后撞上后一块饼干,动量在它们之间依次传递,但饼干毕竟是不规则不均匀且松碎的物质,不能像牛顿摆那样做规则运动,七块饼干很快就乱了阵型,翻滚着飞向不同方向。
麦冬呼出袅袅的白色水汽,伸手将它们拦住。
晶体号舱内的温度很低,大概只有零下四五度的样子,这还是在向阳面,阳光的照射加热了舱壁,空间站进入背阳面时温度会进一步降低,太阳升起前的黎明最为寒冷,那个时候晶体舱内的温度能低到零下十度。
如今唯一能维持温度的只有麦冬身上的舱内服,舱内宇航服使用晶体舱的蓄电池作为电源,连接舱内服与核心舱的脐带既是数据线也是电源线。
舱内服的加热系统能把温度提升至二十五摄氏度,昨天晚上麦冬就是蜷缩在宇航服内睡的觉,戴上头盔扣上面罩,宇航服内外几乎隔绝,舱内服的隔热面料相当有效,但她吃饭时还是得把面罩摘掉——晶体舱内的气压是正常的,紧急制氧系统在同时为舱内服以及核心舱供氧。
麦冬看了一眼紧急制氧系统的药柱余量和压力表,这个沉重的金属罐子里,碱金属氯酸盐正在稳定地分解,释放出氧气,后者最多还能工作三百八十个小时,满打满算十六天的时间。
氧气够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今天是空间站毁灭事故的第三天。
距离天舟37号货运飞船抵达还有八天时间。
地面上的唐跃和老猫继续捣大粪的工作。
如果能有什么其他要紧事可以做,他们也不会蹲在车库里捣大粪,但此刻昆仑站里是真没什么比捣大粪更要紧的事了——这倒不是说捣大粪有多重要,而是那一人一猫已经失去了干涉空间站的一切手段,只能一边搅着大便一边等着空间站的消息,任你心急如焚如烧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蹲在车库里,像个屎壳郎那样把粪土混合物捏来捏去搓圆搓扁。
如果有一线可能,哪怕万分之一,哪怕十万分之一,存在什么方法可以让联合空间站的轨道高度提升一毫米,老猫和唐跃都会投入百分之三百的努力。
但他们只是在捣大粪,说明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唐跃化无助为愤怒,然后发泄在了罐子里的大便身上,大便兄们纷纷遭殃,遭到重锤猛击,被砸得抬不起头来。
“唐兄。”老猫按住他的肩膀,义正辞严作浓眉大眼政委状,“何必迁怒于大便,大便们是无辜的。”
老猫的声音低缓深沉。
“与你何干?你是它们的什么人?”唐跃冷声质问。
老猫掷地有声。
“监护人。”
“笑话,这些大粪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何时成了监护人?”唐跃以剑客拔剑的姿势,从粪桶中缓缓抽出擀面杖,慢慢起身,一手负于身后,凛然而立,仿若狂风中一株挺立傲竹。
在他对面,老猫从身旁的桶中抽出搅屎棍,目光锐利。
微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卷起细细的黄沙。
棍。
木棍。
圆木棍。
大漠·孤烟·棍。
“剑气纵横三万里。”唐跃说。
“一剑光寒十九洲。”老猫说。
一人一猫同时微蹙眉头,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
唐跃大喝,“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老猫一声长啸,见招拆招。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一人一猫气喘吁吁。
“不愧是火星劳模,昆仑搅圣,你我实力,尚在伯仲之间。”老猫后退一步,脸色紧绷,但神态仍然从容,“今日之争,恐难有胜负。”
“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猫公公。”唐跃收起手中擀面杖,有种收剑入鞘般的恣意潇洒,“足下功力深厚,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今天表演的是什么?”麦冬在频道里笑着问,“中国诗词大会?”
唐跃和老猫同时泄了气,转身回去接着捣大粪。
“是《新昆仑客栈》。”唐跃回答。
“是《龙门飞猫》。”老猫回答。
“我还以为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呢。”
奈何昆仑站里人手太少,唐跃和老猫创意再足,也只能唱单薄的对口相声,演不了大型群像剧,用老猫的话来说,它心中有堪比奥斯卡大戏《宾虚》那样宏伟磅礴的剧本,只可惜能动用的演员人数太少,满打满算也才一人一猫,所以只能学学《泰坦尼克号》站在火星流浪狗的车顶上“You jump,I jump”。
如果给它一个团的人,它能排练出《亚历山大大帝》。
唐跃说要是有一个团的人,还要什么亚历山大大帝?演南泥湾啊,开始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大生产运动,把伊希地平原改造成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丫头你赶紧下来啊……下来了咱们就可以演《白毛女》了。”唐跃一下一下地杵着粪桶,“让老猫去演黄世仁。”
“凭什么让我演黄世仁?”老猫砸了个粪球过来,“我演黄世仁,那你演谁?杨白劳?”
“我当仁不让,肯定是男主,你瞧瞧这昆仑站内,还有第二个能当此大任的人么?”唐跃捡起粪球砸了回去。
“唐跃是男主,那我就演邻居王大婶吧。”麦冬咯咯地轻笑。
“邻居王大婶?”唐跃瞪眼,你不是女主么?怎么变成了什么邻居王大婶?这个邻居王大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隔壁老王的妈妈?
“那女主找谁?”
“女主么……”麦冬挠了挠头,“找一只发了白霉的西红柿吧。”
·
·
·
老猫一脸同情:唐跃你听明白了没?那姑娘的意思是让你跟一只烂柿子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