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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又上他的当了!”他警告她。
“我知道。”
这晚,在马赛人的招待下,他们头一回品尝到坦尚尼亚人的食物,一种用玉米粉加热水搅成糊状後揉成小圆子,然後沾羊肉、鸡肉或牛肉汤的食物,还有米、豆和香蕉制成的汤。
相当独特的口味,很值得品尝一下,但丹奥仍然几乎甚么都没吃,所以临睡前,赫伦特意把莎夏叫到屋外去谈话。
“你还记得现在是任务当中吧?”
莎夏默然看他一眼,垂首点头,心里很明白赫伦在说甚么。
这两天以来,丹奥不断找机会接触她,可是每一回她都故意很用力的甩开他,甚至大声喝叱他不要碰她,使得他不但很难堪,也越来越抑郁,如此明显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你希望这次任务能够让你顺利升上A级,你最好改变你的态度。”
莎夏再次点头,但也很不服气地提出质疑。“可是我们明明可以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为甚么一定要听从他的意思绕远路?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不是……”
不待她说完,赫伦便神情一沉,冷冷地反问,“你在怀疑我的决定吗?”
心中一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奇怪。”莎夏忙为自己做辩解。
赫伦的眼神更阴鸶。“SA守则第十一条是甚么,你还记得吧?”
莎夏一凛。“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赫伦盯住她半晌。
“听说你的表现一向很出色,起初我对你还抱著相当大的期望,没想到你却令人如此失望……”他摇摇头。“希望你不要让我更失望了。”
“我发誓,绝不会了!”莎夏信誓旦旦地承诺。
是的,她绝不会了,至少在任务结束之前绝不会了!
第五章
甫一踏入蒲隆地国界,赫伦一夥人便碰上叛军用迫击炮轰击平民居住的地方,他们只好更努力避开人烟,偏偏蒲隆地境内多为高原与山地,因此最後,他们被迫必须徒步越过山区。
然而对接受过严格训练,没事拿劈砖砍石当消遣的人来讲,爬个山实在不算甚么,叫他倒吊攀岩都是小case;但对那种成天窝在电脑前敲键盘的人而言,路走远一点都会喘死,爬山简直是酷刑!
所以啦!山路走不到两个钟头,丹奥已经开始呈现虚脱状态。
“休息!”
“休息?还不到两个钟……”一接收到两盏尖锐的警告探照灯,尼基立刻吞回余下的抗议。“没,我没说甚么。”
放下沉重的背包,一个下稳,丹奥险些整个人仆跌到地上,幸好赫伦及时一把携住他,并将他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谢谢。”丹奥感激地说,觉得自己的脚在发抖,连手也仿佛犯了毒瘾一样抖个不停,老是到处乱飘的小火焰怎么也对不准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小菸头。
实在看不下去,赫伦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帮他点著。
丹奥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谢谢。”再一次,他说,然後,压低了声音。“待会儿不要往瀑布那儿去。”
“为甚么?”他怎么知道要往瀑布那儿去?
“那边有人在等我们。”
你怎么知道?
赫伦差点脱口而出,然喉头只颤了颤,便又不露半点痕迹地吞咽下不被允许的好奇心——第N万次,“我知道了。”并冷静地回应,不敢做任何质疑。
千万记住,无论丹奥说甚么,你绝对不能有所质疑,也不允许追根究柢,更不可有半点好奇心,你只能完全听从他的话,即便他叫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听命,唯有如此,你们才能够安安全全的完成这件任务,明白吗?
当然明白,SA的本分就是服从命令!
何况这还是临行前校长的特别嘱咐——校长老大从来不曾特别关心过哪件任务,只有这一回,所以他也特别谨慎,纵然有千般困惑万种疑问,他也得当作没那一回事,唯一的目标就是达成任务。
“只剩下四天了,来得及吗?”摩拉悄声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
“不能和任何人联络,请人支援?”
“不能,可能会泄漏我们所在的行为一律禁止。”
“一定要按照丹奥的意思行动?”
“对。”
“那我们一定会来不及。”摩拉嘀咕。“看来这会是我们第一次任务失败。”
他也这么认为,但是……
“还有四天,如果路赶一点的话,应该可以。”
然而情况依然无法如他预计中那样进行,在好不容易离开山区後不久,他们来到一座饱受叛军摧残的小村落,在那儿做免费医疗服务和收容孤儿的三位神父修女们,他们本著慈爱之心收容了附近所有的难民。
茅草与木板搭建成的临时医疗站内,躺满了一个个断手断脚鲜血淋漓的伤患,因为得不到完备的医疗,大部分伤患身上都散发著伤口腐败的臭味,嘴里吐著残破不堪的呻吟,闻之令人心酸不已;还有那些妇女与幼童脸上木然的表情,仿佛对这种凄惨的境遇早已麻木,更明白这仍不是厄运的终点。
“神父,我想告解。”
挣扎许久後,丹奥终於说出这句令赫伦等人错愕不已又哭笑不得的话。
“告解?”赫伦不可思议地重复。这种时候,他想告解?“丹奥,我们快来不及了!”更正确的说法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告解。”丹奥非常坚持。“只要一下下就好,来得及的。”
而更教人费解的是,在丹奥单独向神父“告解”过後,他竟然还不肯定,坚持要一个个和村里所有人都握过手之後,他才愿意离开。
“对不起,神父,我只能做到这样。”丹奥愧疚地说。
“够了,你已经做得太多了。”神父却是感激不已。“如果神说他们应该要回到主的怀抱,你应该为他们高兴;至於那些原本会受尽被强暴,被殴打逼供、被重伤成残各种折磨的人,他们能够因为你的善心而得以免除那些灾难,我替他们感谢你,愿主保佑你!”
“那么,神父,记住带那些可以离开的人往卡雅萨那儿去,那儿不会受到战火波及,我会设法通知我父亲给予你们援助,届时……”
“不,”神父微笑著摇头。“修女会带他们去,我不去。”
丹奥一怔。“可是神父你若是留在这儿的话,会……”
“如果这是神给我的试炼,我会很坦然的承受。”
“但神父……”
“我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
“神父……”
“你该走了,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看出神父的坚持,丹奥只好黯然走向那几个濒临爆发边缘的人。
“又浪费半天时间了!”
“不晓得找不找得到交通工具?”
“最好是能飞的交通工具。”
“还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确确实实的避开人群。”
“免得又有人心血来潮想来个绝地大社交,说不定还要喝下午茶呢!”
除了赫伦,包括摩拉,大家都忍不住冷嘲熟讽几句,但是丹奥并不後悔,虽然他救不了全部的人,起码也帮到一半以上的人了。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该走了!”赫伦怒叱。
“是谁不走的呀!”尼基在嘴里咕哝。“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尼基!”
“是是是,这不在走了!”
丹奥突然有意无意地碰了赫伦一下。
“嗯?”
“没甚么。”
不,来得及,虽然会稍微迟了一点,但还是来得及。
自从暴君莫布杜总统的集权政府被推翻之後,刚果再度成为内战频仍的国家,恐怖组织伊斯兰团也乘机进驻刚果北方,在与临时政府洽商过後,联合国部队正式开入刚果北部追剿伊斯兰团刚果分部。
结果相当顺利,联合国部队也在功德圆满後迅速退离当地,免得引起刚果临时政府的猜忌。可是……
“就算不能坐飞机,我们也可以自己开车去阿鲁呀!”
赫伦瞥向丹奥,丹奥微一摇头。
“那要怎么去?”
丹奥默然地望向前方的河流。
“水路?”
丹奥颔首。
“好吧!那你们在这边等著,我和尼基去找船。”如果顺利的话,水路可能更快。
杏子和摩拉也跑去买食物,恰卡说要去多准备一点乾净的水——刚果河的水虽然多,却只能看不能喝,除非你已经有上吐下泻的心理准备;丹奥则始终闷不吭声,只默默注视著他们一一离去。
自从离开村落之後,他更沉默了,几乎完全不说话,老是独自一个人默默抽菸沉思,而最令时时悄然偷觑他的莎夏心惊的,是他眼中逐渐浮现的惨澹目光。
她见过,并且永远无法忘记,那是绝望的眼神,毫无生趣的人所特有的眼神,她在母亲眼里瞧见过,半个月後她母亲就自杀了,就在她父亲过世後一个月。他们是如此相爱,以至於失去父亲之後,母亲自觉无法独活,竟然扔下年幼的她去与父亲相聚了。
难道丹奥也……
为甚么?
事实上,丹奥自己也觉得非常纳闷,这儿是非洲,天气燠热,绿意葱葱,又没有凄凄冷风扫得他寒飕飕的,也没有枯黄的落叶在他眼前飘零,为何他还会如此沮丧?
“丹奥。”
突如其来的低唤,菸头上长长一截菸灰立刻颤落於地,丹奥愕然转眸,诧异地发现莎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她会主动靠近他更令他错愕,她不是一直当他是毒蝎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吗?
“莎夏?”
“你在想甚么?”莎夏认真地问,同时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她关心他、担心他、揪心他,而是因为任务,所以她不得不想办法解决他的烦恼,免得任务尚未完成他就先挂点了,而且还是他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
她在关心他吗?“呃,也没甚么。”丹奥惊讶得简直想喊暂停,先让他痛哭流涕一下再继续。
“告诉我。”莎夏坚持道。
“真的没甚么,”捻熄菸屁股,丹奥又点燃另一根菸。“只不过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有病?”她以为他只是缺少身体锻链,没想到他竟然有病!
“不是,”丹奥不觉莞尔。“是个性上的老毛病。”
个性上的老毛病?
神经病?“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好吗?”还是人格分裂?忧郁症?
直眼望向前方潺潺流动的卢拉巴河,“我很容易沮丧,”丹奥淡淡道。“不过通常只在秋天才会发作,现在这种郁热的气候居然也会发作,这倒是奇怪得很。”
“有多沮丧?”
丹奥没吭声,只是猛吸菸。
“沮丧到想……”莎夏忐忑地吞了一下口水。“死?”
丹奥顿时惊奇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莎夏瞪著他一会儿,换她盯住卢拉巴河发怔。
“我在我妈妈眼里看过那种眼神。”
“啊!”丹奥错愕地愣了愣。“那她……”
“半个月後她就自杀死了。”
“对不起,”丹奥忙道。“我不应该问你这种私事。”
那种事不重要,死的人已经死了,重要的是活人。
“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吧?”
他?自杀?
应该不会了吧……呃,好像也很难讲,他在极度沮丧的时候确实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算真的那么做了,他也不会死。
但这点莎夏并不知道,因此她一听丹奥那种不肯定的回答,不由得情急地猛然揪住他的衣襟,“我警告你,你绝对不能那么做,否则……否则……”她焦急得一时找不到理由。“啊!对了,否则你家人会很伤心的!”
丹奥不禁笑了。“不,他们不会。”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的老毛病,很无聊的老毛病,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