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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院子里有人相传香桃性子有些痴傻,一根筋,或是拎不清,春生观之,只觉得香桃比常人更加天真无邪,其余皆与常人并无差异。
春生便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陈相近,常人皆道他不善言辞,是以认定他性子痴愣,不似常人。其实不然,她反而觉得香桃与父亲是一类人,老天垂怜,在他们出身之际便拿去了生命里的痛苦与悲伤,整日里无忧无虑的过活。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春生对香桃也格外亲近。
两人在屋子里说笑一番,便听见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春生便对香桃道:“快去把这些送去厨房,晚点自己去找个活计干,池子里的鱼还不曾喂,你可以去做这个。现在外边都忙翻天了,唯有咱们两个清闲,可别让那红裳姐姐逮着了派给你些脏累的活计,免得到时候晚上又躲在被窝里哀嚎···”
春生嘱咐一番,便出了院子,见外边几个小厮正搬着一座木雕百福大屏风往正屋里搬运,后头又跟着几个搬着配套的软榻,几子等器具,主子爷跟前的得力随从杨大在一边指挥着。
这样的场景,近几日常常看到,府里正在为下月的五房大婚做装点准备,五房的斗春园里每日忙进忙出从未停过,尤其是那凝初阁,更是大动干戈,几个月前便开始修葺,春生曾被安排过去搭手帮忙活计,里头富丽堂皇,那器具摆件据说便是比起主子爷的正院也是不差的。
春生出来,与那杨大见了好,那杨大平日里话语不多,乃沉默寡言之人,与杨二两个是亲兄弟,一个性子稳妥一个跳脱。杨大识得她,见了她便问:“香桃那丫头起了么,还是又躲到哪里偷懒去呢!”
春生笑道:“她这会子该是去厨房那边了。”
杨大听了便往那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便又回去吩咐小厮搬运稳当小心些,春生往游廊那边去了,见后头声音见渐小了,便回过头去,见那杨大似乎是往厨房那边方向去了,春生心中莞尔。
春生把游廊打扫干净,那挂在廊下的鹦鹉识得春生,远远见了便学着香桃欢快的学舌唤道:“春生,春生···快来···春生快来···”
这只鹦鹉通人性,聪明伶俐,最是会学舌,它的体型偏小,羽毛颜色鲜艳,面部无羽毛,充满了条纹,兴奋时条纹可以变色,甚得沈毅堂喜爱,每次外出听曲唱戏总会身边带着。
春生打扫完便准备喂食,见食篓里的食物空了正准备去厨房拿点,却无意间听到正屋里头隐隐传来叱骂及啜泣声,春生走到角落往里看,便见着那红裳正指着手指头在教训人,那挨训的正是与春生一同进来的蝶依。
第25章 跑腿()
那蝶依长相清秀,眉目分明,第一眼看过去虽并不算惊艳,但胜在耐看,蝶依性子软弱,为人本分老实,最是遭嫉好欺之人。
红裳昂着头,言词厉色地训斥道:“都说了爷屋子里讲究,不能瞧见一丁点灰尘,便是那犄角窝里也不能放过,你自己过来瞧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都算些什么?是不是趁我不在伺机躲懒呢,瞧着老实巴交的,原也是个满肚子坏心眼地。”红裳满眼透着轻蔑,又见蝶依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只觉得碍眼,便伸手点着蝶依的脑门子讥讽道:“整日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难道是想要博取谁的怜爱不成?”
蝶依听罢连忙摇头,小声呜咽着:“我···我没有···”
红裳冷笑道:“谅你也没这个能耐!”又见蝶依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便怒斥道:“那还杵在这里是要当门神不成,还不赶紧去干活,记住:这个屋子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地面要跪着擦洗,一个时辰过后我来巡查,若是还不令人满意,我便要你好看!”
春生见那红裳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直觉得令人生厌,心道:这般盛气凌人,尖酸刻薄,容不下任何人,简直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待往后若是哪日失意了,定落不着好去处的。
这斗春院丫头婆子众多,但主事的无非就那么两个。大丫鬟配有两名,便是夏铭与年初提上来的红裳。夏铭处事稳妥,为人公正公道,公私分明,是以得人信服,便是这斗春院里大多事情这沈毅堂亦是交予她处置。这红裳上位不久,根基不深,且她满脑子惦记着屋子里头的事情,只要是那主子爷的事情,她总爱霸着占着,算是爷跟前的贴身奴婢了。是以,虽同处一等位置,但大家常认为这夏铭是院子的管事,而这红裳顶多是屋里的主事。
斗春园里另配有二等丫鬟四名,三等丫鬟六名,另婆子四个。二等丫鬟乃归莎,莞碧,堇夕以及新来的蝶艳四人,其中新来的蝶艳负责侍奉茶水点心,归莎,莞碧负责书房的整理,另有堇夕与红裳负责沈毅堂的贴身伺候及晚间守夜。
六个三等丫鬟乃采霓,清芷,蝶依,小蛮,香桃及春生等人,其中蝶依与小蛮负责正院的打扫,采霓及清芷大部分跟在夏铭身边使唤,多为外院走动,而香桃及春生负责跑腿打杂。
四个婆子以陶嬷嬷为首,陶嬷嬷乃沈毅堂的奶娘,与沈毅堂关系亲厚,掌管着五房的库房大权,便是那夏铭红裳也得敬着几分。
院子里人口繁多,却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正是因为这人口众多,关系复杂,这红裳身居高位却不懂以理服人,整日里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众人忌惮她明面不说,却都暗自记在了心头。
这春生不过是往那窗子里望一眼,却被那红裳眼尖一把抓个正着,红裳在屋里冲她喊道:“春生,你过来!”
春生微微愣住,慢吞吞地走进去,以为会被那红裳刺头几句,却见她推了推桌子上的木托,对春生道:“替我跑个腿,把这些东西送去揽月筑交给林姨娘,就道是主子爷赏赐给她地。”
春生低头一看,便见木托上放着一个黑檀香木饰妆匣,妆匣被打开了,只见里边放着一套首饰,有玉梅发梳三支,金丝八宝攒珠钗一对,云鬓花颜金步摇一对。里边的的饰品金贵华丽,一看便知其乃昂贵奢华之物,可以想象其华美之质佩戴在头上是何等的风情万种。
春生见手中之物珍贵,便有些犹豫,又见那红裳的态度乃不容拒绝,便合上了妆匣,终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往那揽月筑去了。
这林月茹颇为得宠,高宅大院里历来皆是捧高踩低的,见那林姨娘得势,便处处紧着捧着。再加上这林氏有孕,肚子里怀着这五房唯一的血脉,倘若他日一举得男,便是五房的长子,又凭着这林月茹如今的受宠之势,将来便是那正房奶奶入门,也不见得能压制得过去。
于是,这五房之人目前有些局势不明,有人见林氏得势,便变着法子往那揽月筑套近乎。有的更看好那凝初阁,处处打点着,只为能进入正房院里,毕竟是正房太太,往后无论得不得宠那身份在那里摆着,便是再得势的姨娘在她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妾氏,永远越不过她去。也有人谨慎处之,且先观望观望。
而这红裳便是典型的捧高踩低之人。早起这沈毅堂便吩咐她把赏赐给揽月筑的东西送过去,按理说,这东西之贵重,于情于理得她亲自送去才妥当,平日里这沈毅堂时常往那揽月筑打赏东西,每次不是夏铭便是她亲自送去的。
只是一来这些时日斗春园里忙上忙下,丢不开人手。二来么,自从得知这沈毅堂即将要大婚的消息之后,这红裳往那揽月筑凑的热情便大减了。这红裳本是正房院里的大丫鬟,便是那主子爷也会高看几眼,平日里往那姨娘屋子套近乎这红裳便觉得自跌身份,现下这正房奶奶都将要进门了,红裳素来心思活络,心觉便是上赶也得是往那凝初阁啊,毕竟那才算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至于这原因之三嘛,红裳心底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见这沈毅堂专宠于林氏,那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赏赐起来连眼睛都不带眨地,红裳私下见了心底酸溜溜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甚至不以为然地觉得那林氏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便是将将到了现在,连国公爷都还看不惯她的身份呢,论起身世其实还不如她呢。
当然,至于那红裳到底做何想旁人尚且不知,只是这边春生此行却差点为往后添了一桩祸事。
第26章 学舌()
揽月筑就在斗春院西边,原也是属于斗春院的一部分,后来院子修葺被单独分了出去。春生还未曾去过,只知道大致方位,便沿着林间石面小径探索走去。
路经一片小竹林,中间以石子铺路,两旁是长势茂盛的凤尾竹,竹干矮小,树叶秀丽,点缀在庭院外,颇有股子高雅君子气节。
春生私底下认为这片竹林并不适合这斗春院,或许在这里种上一片桃树更为贴切些,待桃花盛开,满院星红,不正是所谓的“一树桃花满庭春”么?
待出了竹林,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方庭院,正是林月茹的居所揽月筑。揽月筑不大,两间上房并耳房几间,虽不大,却甚在雅致讲究,院子构造别致,最得风雅人士之所爱。沈毅堂原本觉得院子太小预备重新择一院落,但林月茹一眼相中便选了这里。这里是距离斗春院最近的居所,遂这沈毅堂倒也乐得如此。
这春生刚走到院外便听见从揽月筑里传来一阵琴声,春生不懂音律,只觉得琴声悠远,缓缓的节奏,低低的音调,听着有些寂静清冷。待春生进了院子里,见里边没人,四周安安静静地,只除了琴声悠长。
待正要喊人,便见从侧边耳房里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手里端着个木盆,见春生眼生,便走过来问道:“你是哪房的小丫头?”
春生道:“我是斗春院里的,主子爷吩咐我过来送些东西给姨奶奶。”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木托。
那婆子听见春生说来自斗春院后便和颜悦色许多,见春生年纪尚小又有些疑虑,往日派赏姨奶奶物件皆是由主子爷跟前的大丫鬟亲自过来的啊,这回么,那婆子心中不免多了一番思量,又上上下下打量春生几眼,便对春生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姨奶奶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木盆,又擦擦手,摆弄了一番衣物头饰,这便往那游廊绕过去了。
春生原地等了片刻,便见有一穿着光鲜的丫鬟从那边游廊绕了过来,远远地瞧着,见春生不过是个□□岁的跑腿丫头,便止了步,远远地冲春生招手道:“你且过这边来!”
春生低头赦目跟在后头,待绕过一座操手游廊,便听到琴声愈来愈近,又拐了几处,一时进入一角亭中。见亭中坐着一穿戴素雅的女子,正在抚弄琴弦,因背对着看不到面容,却身姿卓约,风姿娉婷,一眼便知定是那惊为天人之人。
那女子身旁立有一侍女,旁边几子旁有个丫头扇风炉煮茶,另一边有个丫头正低着头摆弄茶具。
那抚琴女子便是这揽月筑的主人林月茹林姨娘,立在一旁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玉迭,旁边整理沏茶的便是那对双生姐妹花儿寻欢,报喜两人,自来府中之后,终是又碰着了。
只见方才那丫鬟悄无声息的进去冲玉迭小声禀告,便见玉迭冲她摆摆手,不一会儿,便见那琴声停止了。
春生低着头缓缓地走进几步,双手把木托里的黑檀香木饰妆匣举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