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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儿顿时哑然,虽然她早打听到了消息,可这几天曲姑娘的心情差到极点,她又怎么可能把这些坏事情告诉她?
“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的。”曲无瑕停下了手中的象牙箸,静静地看着她,柔美的瞳眸中透着一抹坚持。
书儿犹疑会儿,叹了口气,终于说了。“我不知道爷用了什么法子,在一夕之间,你爹的产业全毁,田地早被人暗地收购,布庄和谷庄焚于一炬,而钱庄因放高利贷逼死良民而被官府查封,就连宅第也被充入官库,现在他好象流落街头吧……”其实书儿还有所保留,长期受曲衡欺压的百姓们见他落魄,纷纷落井下石,温和些的冷嘲热讽一番,激烈些的拳打脚踢都有,更别想会有善心人伸出援手。可又怎能怪得了他们?是曲衡过去的作为残苛得让人忍无可忍的啊!
曲无瑕闭上了眼,她无法想象向来叱咤商场的爹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季家没有帮他吗?”他们应该不会弃爹不顾吧?结不成亲家,至少还是亲戚。
“这我就不知道了。”书儿摇头。
曲无瑕淡淡地扬起唇角,那笑容却隐含了太多太重的愁苦。一切都尽如他安排,走到他要的局面,他开心了吗?“那我呢?”她低道。“坊间如何说我?”
听到这个问题,书儿噤口,连只字也不敢透露。要她当面说她人尽可夫、淫荡放浪、不守妇道?这些词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哪有人说你什么呢?我来帮你收盘子,你这次吃了很多呢!”书儿强笑带过,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书儿这欲盖弥彰的态度,已让她衡量出外界的传闻有多不堪。她自嘲一笑,心头并没有起太大的波动。早料到的,不是吗?
美眸轻转,虚无的视线望向远方——初会的白堤,依然在那儿。
“书儿,你知道白蛇娘娘的传说吗?”突然,她轻问道。
这不着头绪的问题让书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然知道啊,尤其我们又住在西湖边,若说没听过才真要笑掉人家大牙呢!”
“端午,是她喝下雄黄而现出原形的日子吧?”曲无瑕依然缥缈地看向白堤,就连温柔的语音也淡得像飘向空中。
“嗯。”书儿点头,微拧起眉。怎么回事?曲姑娘问这些事做什么?这样的曲姑娘让她有点害怕。
空洞的眼神让人读不出思绪,曲无瑕沉默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方。
许仙因见到白蛇娘娘的原形给吓失了魂魄,白蛇娘娘为了救他,冒着危险,不顾一切地上仙界盗药,而如此牺牲得到的结果,却是许仙苏醒后那惊惧厌恶的狠心背弃。
若她是白蛇娘娘,即使明知救了他后会失了他的心,她还会去做吗?
答案是无庸置疑的。曲无瑕浮现一抹苦笑,笑自己愚傻的执着。即使他伤她伤到了身心俱碎的地步,她依然是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见他受到伤害。
和白蛇娘娘的坚贞相比,许仙的轻易变心,是多么令人鄙夷啊!而他呢?和许仙相比,他又如何?脑中浮现他冷冽的眸神,曲无瑕已无法再给自己任何奢望。如何比呢?许仙至少还深爱过白蛇娘娘,他却是连心都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啊!
“你比我幸福呵……”她望天轻道,对着那凄美传闻中的白蛇娘娘。
“曲姑娘?”书儿迟疑低唤,她喃喃自语的失神模样让她更加害怕。
“回房吧!”曲无瑕轻轻一笑,转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纤细孤寂的背影,书儿只觉心酸得想哭。她咬咬牙,忍住那股冲动,迈步跟了上去。
※※※
宴会厅里,依然是歌声舞影的情景。
慕容恕状似慵懒地斜倚软榻,那俊邪面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即使是怀中姒※的娇腻细语也没能动摇他,望向底下舞妓的视线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见底。
他终于毁了曲衡,把曲衡从睥睨众人的高处打落到无容身之所的地步。多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得以了结,他该狂喜、该如释重负,可为何他依然心情沉郁,像心头压了块大石,紧迫得近乎窒息?
是因为她吗?一思及此,目光转沉,慕容恕原本冷凝的表情更加阴鸷。
在被她气极的那日,他召来了早已将一切部署妥当的侍从,带着曲衡官商勾结的证据,只等他一声令下,作恶多年的曲衡将会尝到产业毁于一旦,和身系囹圄等候秋决的滋味。
但当他在面对等候命令的侍从时,眼前却出现了她那双哀戚眼眸。只不过是“动手”简单二字,他竟说不出口!这失常让他心凛,他极力地想将这扰人的思绪消抹,却挥之不去,而益发鲜明的,是她仆跌在地的身影。
他部署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还在踌躇些什么?想想爹娘当初陈尸多日的惨况,想想贫穷百姓被欺压的情形,想想他当年被丢弃山林中那种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恐惧!他极力说服自己曲家人该死的理由,最后终于下令,曲衡的产业在一夕间全毁,但手中有关曲衡勾结朝官的证据,他却保留了。
或许是他想再让曲衡多尝尝颠沛流离的滋味,所以才不愿让他这么早就被朝廷处决——这是他为自己反常的决定所找来的藉口。
“爷,您都不看姒※!”姒※微嗔,含娇带媚地斜睨了他一眼,轻画过他胸前的指尖挑逗的意味比指责多。
慕容恕不动声色地敛回心神,扬起一抹邪笑。“底下舞得卖力,不看岂不白辛苦了她们?”“若爷喜欢看,姒※改天跳一段新舞让爷瞧瞧。”姒※倚偎在他胸前,柔腻笑道。若非她真喜欢上这邪魅男子,休想要现今正是当红花魁的她对人如此费心。
“不用了,累坏你,鸨母会怪我。”他低笑,淡淡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旁人为求她一笑而费尽百两,而她主动讨好,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姒※脸色变了下,但总是送往迎来惯了,随即又挂上娇媚的笑容。“爷待姒※真好。”
她多想捉住这俊傲多金的才子好脱离红尘,只可惜她用尽手段,也摸不透这男子的心绪。他纵情、他享乐,却从不放心在声色上头。
听到她自我陶醉的说词,慕容恕冷冷地嗤扬唇角,觉得这句话可笑至极。在十八年前就已冷狠了心的他,又怎么可能在男女情爱上化开冰封的感情?
“爷,怎么不见那日倒酒的女人?”姒※看了下四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姒※自那日被慕容恕驱回后,心里一直对曲无瑕耿耿于怀,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为一个女人而变了脸色。强烈的妒意让她一直芥蒂在心,今日为了和对方一较高下,她还特地打扮过。
“你问她做什么?”鹰眸微眯,反问的语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不悦。
“姒※瞧她一点也不懂服侍的道理,想多磨练她嘛!”姒※眼中闪过一丝邪恶,心里转的尽是该如何欺凌她的念头。
清灵脱俗的她又岂是她这名青楼女子能够污染的?慕容恕眼中的光芒更加沉鸷,姒※那逾越的言词让他十分不悦。他并没有察觉,这愤怒的反应竟是对她不自觉的维护。
“爷,您不公平,姒※求您画张像您都从没答应过,却替她画了那么多张画。”没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不该提的问题,姒※依然工于心计地想在慕容恕的心里和曲无瑕一较高下。“姒※不依,您定要帮姒※画张像才成。”
突然间,慕容恕大笑出声,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开心不已。没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姒※一怔。倏地,慕容恕停下笑,锐利的眼看向她,那犀冷的瞳眸中根本看不出曾有笑意的存在。
“你要如何跟她比?若不是我允许,别说让她替你倒酒,就连你想见她一面也不够资格。”他轻柔道,却无形地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
“我……”被冷然气势震慑的姒※哑了口,只能怔怔地对着他的视线,她想低头避开他的盯视,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完全无法动弹。
慕容恕从姒※惊恐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惊觉自己失常的原因,倏地浑身一震。他在做什么?!对曲家的复仇计划中,就只剩把曲无瑕推回布满蜚短流长的地狱,让尖苛的人言将她折磨得崩溃的最后一步棋。而想出这种残酷方法的他,却为了一个花魁对她的轻蔑而愤怒失态,甚至还开口教训了姒※?
“对……不起……”姒※结巴,想要道歉补(奇*书*网。整*理*提*供)救。“我不知道她是慕容公子喜欢的人……”没想到话一出口,手腕被猛地攫住,更是把她吓得当场尖叫。
“你说什么?”慕容恕脸色阴沉已极,透着张狂的怒意。
此时宴会厅已完全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全被慕容恕吓坏了,整个厅堂被紧张的气氛完全笼罩,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我……我……”姒※不住发抖,好半晌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迟迟得不到回答,慕容恕脸色更加难看。“说啊!”
突来的一声咆哮,让姒※惊哭出声。俊逸卓尔的慕容公子怎么会变这样?原本就已嗫嚅的她,此时完全被恐惧梗塞了喉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有断续的啜泣声在静寂的大厅中回响。
向来一切情绪皆隐于心中的他,被激得大吼,全是因为姒※那该死的、辱他至极的话!他喜欢她?他对她的恨是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消释的,又怎么会可能喜欢上背负罪孽而生的她?!
即使是误会他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说法!慕容恕那双幽邃的黑眸已完全失了冷静,对己身失态的不满更是把他的愤怒焚烧到了极致。
那为何你迟迟不把她送走,还一直让她留在这听不到侮辱的地方?内心深处有个细微声音响起,慕容恕一惊,顿时冷汗淋漓。
不!他只是在等时机,绝对不是对她动了感情,他所遭遇的一切皆因她而起,她的存在只会让他感到憎恨而已!
自欺欺人!冷笑声又响。早在你用温柔手段对她诱引时,也同时爱上她,说什么凌辱报复?那些都只是你为了拥有她而替自己找来的藉口!
他爱上她?不,绝不可能。他会证明自己绝对没对她动情,他会证明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伤她的计谋!
“走!把她们全都带走。”他神色冷冽地对姒※沉道,而后朝外头下了命令。
“把李城找来。”
他会证明一切的!
第八章
在厢房内刺绣的曲无瑕感觉到心绪不宁,愈渐烦躁,秀眉轻颦,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手绢,怕再继续下去会毁了这块绢料。
方才还丝竹悠扬的宴会厅怎么突然没了声音?她拧眉思忖。有音乐声代表他又召来歌伶花魁,那情景是可以想见的,随着清晰的乐音在眼前转为鲜明的画面,引她心痛;但倏地消失的音乐声,却又令她不安起来。
是她多心了吗?可能只是曲终人散了吧!她勉强自己一笑,然而满腔的躁虑仍是无法释怀。
“你不绣了?”发觉她停手,书儿探过头来。
曲无瑕摇摇头。“先放着,等我心静下来再绣。”
书儿点头,开始收拾那些针线绢料。她大概猜得到曲姑娘为何心烦……突然,书儿也发现不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眉头拧了起来。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停止了?“奇怪,怎么……”还来不及对曲无瑕提出心中疑虑,外头长廊响起的纷杂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快点开门!”吼叫声随即在门口响起,衬着一声重过一声的拍门声。
怎么回事?曲无瑕看着那一道道映在门上的幢幢人影,有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泛开,像迅速扩散的烟雾,紧攫住她的思绪。
书儿也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