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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什么?”视线落到男娃脸上,太夫人语气有了一丝丝变化。
“润哥儿,润物细无声的润。”董月儿将儿子搂到面前,期待地反问太夫人,“您见过我丈夫吗?他差不多这么高,长得特别俊,润哥儿长得特别像他,夫人,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太夫人看看她手,知道她比划的是当时孙子的个头,语焉不详地敷衍道:“我住的那条街上有个年轻公子,跟你说的有点像,但我得先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然冒冒失失把你带过去,万一他不认识你,我就该挨埋怨了,对吧?”
董月儿越发相信眼前的人是楚随的街坊了。
周叔有他的计划。按照道理,她不该知道楚随的身份,所以周叔安排她先来安国寺打出寻夫的名头,如果有人根据“石千”或儿子的模样联想到楚随,引荐她去楚家,那最好不过,万一没有,跪了五日,她可以捏造一个指路人,再直接去楚国公府认亲。
笃定对方是楚随的熟识,董月儿自然知无不答,把她与楚随是如何认识的,楚随如何抛弃她的都说了出来,又称自己在鄂州人生地不熟,楚随走后她带着仆人迁回岳阳,半路遇到歹人,她侥幸活了下来,靠着贴身收藏的银票在一处小镇上赁了宅院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董月儿先安心养胎生子,去年她的银钱快用光了,董月儿快要过不下去,才毅然北上寻夫。
这些说辞都是周叔教她的,董月儿倒背如流,太夫人询问细节,譬如沿途都经过哪些地方,董月儿也都能回答上来。
“你认字吗?”太夫人想到她自称村女,却能说出“润物细无声”,还能写那样一张寻夫启事,心中依然抱有疑惑。
董月儿神色一黯,低着脑袋道:“只认得一些,是我丈夫教我的,他学问好,字写得好看,还会作画……”忆起楚随也曾对她好过,也曾握着她手教她认字,董月儿真的落下泪来。
楚二夫人抿抿唇,忍不住提醒她道:“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你算他哪门子的妻子?”
董月儿羞愧地低下头。
母亲被人奚落,润哥儿不由靠紧了母亲,凤眼狠狠地瞪着楚二夫人,七岁的男娃,在有心之人的刻意教导下,城府远远超过别的孩子,但护母是天性,因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憎恶清清楚楚地传达了出来。
楚二夫人皱眉,只是看着那八成是她亲孙子的孩子,她拧拧帕子,把剩下的训斥咽了下去。
“好了,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回去会替你转告他一声,不过他愿不愿意认你,我不敢保证,这样,我先安排你们母子去我的一处庄子上暂住,那边有了消息,我再知会你。”太夫人心情复杂地道,目光大多时间都停在润哥儿身上。
董月儿低头跪谢,猜到事情极有可能办成了。楚随是曾派人杀过她,但她现在为他生了一个聪明懂事又那么像他的儿子,只要她假装不知道刺客是他派去的,看在儿子的份上,楚随会接受她的,毕竟她的润哥儿可是楚国公府的曾长孙。
抱着希望,董月儿领着孩子走了。
楚二夫人目送润哥儿小小的背影,心底莫名的,有些不舍。这孩子长得跟儿子小时候一样漂亮,若真是自己的孙子,她绝狠不下心不认,只是,儿媳妇那边,会甘心突然多个这么大的庶子?儿媳妇还好说,万一触怒皇后、王爷女婿怎么办?说到底,儿媳妇代表的是承恩侯府的脸面。
“母亲,咱们该怎么办?”楚二夫人低声向婆母求助。
太夫人看起来比她镇定多了,冷静道:“先回府,问过时谦再说。”
然而回京城的路上,太夫人闭目靠着车板,那双苍老的眼皮底下,眼珠却不停地来回转动,显然心事重重。楚二夫人呆呆地看着窗帘,一边是孙子,一边是王妃女儿,迟迟无法做出选择。
快到晌午,婆媳俩回了国公府。
定风堂立即得了消息。
陆明玉刚起来不久,坐在楚行身边陪他哄女儿呢,闻言疑惑地问他:“不是说傍晚凉快了再回来吗?”大晌午的赶路,莫非出事了?
楚行同样担心,把女儿交给乳母照顾,夫妻俩一起去了三秋堂。
太夫人与楚二夫人刚得知楚随出去应酬了,正要派人去找楚随回来,就见大房的夫妻俩来了。瞧见坐了两个月月子终于舍得出门的长孙媳妇,明眸皓齿妩媚娇美,太夫人暗暗攥了攥手,换出一副笑脸。
“祖母,二婶,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行过礼,楚行率先问道,因为看出两位长辈脸色不太对劲儿,楚行面容沉重。
太夫人暂且不想让长孙知道董月儿的事,无奈地道:“寺里出了点事,我们就提前回来了,没想到路上那么热……哎,你们夫妻俩先回去吧,祖母先去躺着凉快凉快,还有阿暖,你刚出月子,晌午天这么热,还是少出门吧。”
眉眼慈爱。
陆明玉笑着道谢,主动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太夫人手臂,孝顺道:“祖母这么累还心疼我,阿暖扶您去休息吧。”
太夫人又夸了她两句。
楚行站在厅堂,看着妻子温柔的侧脸,他不自觉地笑了,等陆明玉伺候完长辈出来,夫妻俩再并肩往外走。离开三秋堂,采桑小跑着赶到主子面前,主动送上手里的青伞。
楚行接伞撑开,替妻子挡住晃眼的日光,这才不急不缓地往定风堂走。
太夫人的卧房,楚二夫人坐在凉榻前轻轻地替婆母摇扇,歉疚地劝道:“母亲,都怪时谦不懂事,累您操心了,他在外面回来也要等会儿,母亲先用点东西吧,别饿着。”
太夫人闭着眼睛,疲惫道:“你去吃吧,我没胃口。”
楚二夫人更吃不下去,脑海里全是润哥儿的身影,木然地看着婆母衣裳,心不在焉地扇风。扇着扇着,忽然听见婆母意味深长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董氏长得像世谨媳妇?”
楚二夫人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婆母那双浑浊的眼睛,她不由地回想董月儿,跟着点点头,“是有点像……”
说到一半,不用婆母提醒,楚二夫人脸色陡变,震惊地忘了继续扇扇子。那个董月儿比陆明玉大好几岁,儿子跟她混在一起的时候,陆明玉还是个孩子,当时儿子不可能喜欢陆明玉……可如果儿子能看上董月儿,轮到容貌、身世都远远胜过董月儿的陆明玉,儿子是否动过心?
“绝不能让她进门。”太夫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双目沉沉地盯着儿媳妇。
楚二夫人瞬间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倘若董月儿进门,被外人瞧见她酷似侄媳妇的容貌,肯定会有关于儿子与侄媳妇的闲言闲语出来,叔嫂真传出闲话,国公府两房都不好看。那是名声,万一侄子自此生出猜忌……
酷热的盛夏,楚二夫人却出了一身冷汗。
她六神无主地看向婆母。
太夫人凌厉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几个念头飞转,她嘴角渐渐翘了起来,重新躺下去,一身轻松。回府路上她愁眉不展,是因为有个董月儿,如今不考虑董月儿,事情反倒简单了很多。
“母亲,您有办法了?”楚二夫人眼睛一亮,凑到婆母身边问。
太夫人示意她脑袋再低点,窃窃私语了一番。
第174章 ●174()
成亲四十余日,楚随单独与万姝相处时,还是没什么话可说。
他一共遇到过三个女人。董月儿很土,但董月儿特别乖,他说什么她都听,喜欢用一种崇拜敬佩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楚随一开始看不上董月儿,但有了那层关系后,他也真心实意宠爱了董月儿一阵子,直到厌烦。
陆明玉是他唯一想娶回家当妻子的,楚随喜欢她艳冠群芳的容貌,喜欢她对亲人笑靥如花转而对他横眉冷目,这种反差让他想要查出原因,深深地吸引着他。后来陆明玉嫁给兄长了,楚随从不甘到接受,心底却清晰地印上了陆明玉的身影,挥之不去。
而万姝,他现在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貌美,楚随在万姝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能引起他怜惜的地方。傍晚回来,楚随试图同妻子聊些家常,可每次他才起个话头,万姝立即就会接过话去,说些他并不想听的。话不投机,夜里夫妻敦伦,听着万姝发出的声音,楚随也觉得有些败兴,常常自己够了就不再管她。
因此兄长总是推掉应酬,楚随却巴不得每天都有应酬。
酒席吃到一半被祖母派人寻回来,楚随进府后直接来到三秋堂,丫鬟们在外面守着,楚随熟稔地往东次间走。挑开珠帘,看清里面的情形,楚随笑着朝凉榻上道:“娘,祖母,你们找我?”
刚从酷热的院子里进来,他俊脸微微泛红。
他笑得灿烂,楚二夫人却噌地冒出一肚子火,若不是婆母在旁边,她肯定要先教训儿子一顿了。太夫人隔了一辈,更宠惯孙子些,且董月儿只是孙子少年时的一笔风。流债,如今孙子沉稳上进,她很放心。
自小到大孙子只犯过这一次错,太夫人决定从轻处置,示意孙子走到她身边,“时谦过来,祖母有话问你。”
楚随已经看出母亲脸上的怒气了,当即收敛笑容,疑惑问:“祖母,出什么事了?”
太夫人仰头盯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们今日去安国寺,碰见一个进京寻夫的年轻妇人,我看她可怜,派人过去打听了下,听说她是岳阳人,姓董,小名月儿……”
楚随闻言,瞪大了一双凤眼。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那孩子是楚家的骨血了,太夫人绷起脸,重重地哼了声。她是没有多怪孙子,但她得给孙子一个警醒,不能让他觉得长辈们纵容他,日后继续犯错。
楚随眼睛看着榻上的祖母与母亲,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董月儿,他都记不清董月儿的模样了,不是安排仆人看着她了吗,董月儿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的?
正满腹震惊与疑窦,楚二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她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有个七岁的儿子,叫润哥儿,丙申年二月出生。”
七岁的儿子?
楚随身形晃了下,宛如一道响雷霹在头顶。丙申年,丙申年祖父过世,而就在前一年的五月,他收留了董月儿,并与其有数次鱼。水之欢。当时楚随第一次碰女人,他不曾想过也根本不知道要考虑避孕事宜,回京后兄长提醒他,楚随终于意识到这茬,却认定与董月儿在一起的时日太短,董月儿不可能怀上。
润哥儿,连名字都有了,只是……
有了疑惑,楚随迅速冷静了下来,皱眉道:“我是认识她,但,我与她分别多年,那个孩子未必是我的。”一个“未必”,既表明他怀疑孩子的身份,又默认了他与董月儿有过夫妻之实。
“那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楚二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平白无故多了一桩麻烦,她是最希望润哥儿血脉有问题的,可是五官做不了假,让润哥儿与儿子站在一起,只要眼睛不瞎,任谁看到他们都会说是父子俩。
楚随沉默了。
或许,他真的多了一个儿子,一个很像他的儿子?
骨子里,楚随喜欢小孩子,现在得知他可能有个儿子,楚随无法保持平静。沉默许久,楚随垂着眼帘道:“祖母,娘,我想先见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