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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宫,皇帝刚刚批阅完所有的奏折,疲倦地回到寝宫中,有宫女手捧热水盆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
他简单地擦了下脸,挥手道:“下去吧,朕要睡了。”
刚刚躺上床,床边的烛火陡然一摇,有道黑影挡在纱帐前面。他皱皱眉,以为是宫女去而复返,不悦地说:“朕不是说要睡了吗?还进来干什么?”
“打扰圣上安睡了,请圣上起身,草民有急事相商。”
这声音本是优美如罄,听在皇帝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样,让他一下腾地翻身坐起。
在纱帘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手中似乎还抱着一柄长剑。
他本能地高喊,“来人!有刺客!”
来人不逃不躲,淡淡地说:“圣上不用喊了,附近的侍卫、宫女都已中了我的迷魂术,只会听命于我,圣上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皇帝大惊,“你,你到底是谁?”
“草民只是一个江湖客,此番前来是想向圣上求讨一件东西,只要圣上肯割爱,草民即刻离开,绝不伤害圣上分毫。”
皇帝摸索着床头,在枕下有一柄暗藏的短匕,他持匕在手,心中总算能自我安慰一些。
“你要求讨什么?你可知擅闯禁宫是死罪!要诛连九族!”
那人笑了笑,“草民孑然一身,没有九族可以诛连。草民要求的,只是圣上床头金匣中的千年灵芝草。”
皇帝先是一愣,然后怒道:“大胆刁民,敢挟迫天子索要镇国之宝!这灵芝是你能求的吗?”
“万物来自天地,应当归于万民。圣上春秋鼎盛,要它无用,而我必须拿它去救我心爱之人一命,所以请圣上成全。”
皇帝勃然变色,“鬼话连篇!灵芝何等珍贵,贱民怎能妄想食用?”
剑光一闪,床前纱帐裂成两半,随之所有的烛火一起熄灭,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皇帝的脖领,森冷的低语带着浓浓的杀气刺进皇帝的眉骨,“圣上,我尊您一声圣上是敬重您高高在上的地位,并不是怕您。若是换做别人,用这样的言语侮辱我的爱人,我定要他死无全尸!”
皇帝浑身颤抖,强自镇定,“你、你要怎样?”
“我要灵芝!”
“你、你可知惹朕一怒,后果会如何?”
那人冷笑:“知道,《战国策》一书草民也曾熟读。当年,秦王也说过类似的话,“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圣上可还记得那布衣唐睢先生又是怎么回答的?”
皇帝自心到身都冷如寒冰,儿时所读的那篇文章中触目惊心的一句话,他当然不会忘记,“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儿时他曾嘲笑过秦王的懦弱无用,居然会被一介草民胁迫,但是此时此刻,他才能理解秦王当时的胆战心寒。
这个人根本无所畏惧,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那双幽冷的眸子像暗夜之星冷冷地盯着他,恐怖的气息像是紧紧团起的堡垒,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朕,朕把灵芝给你。”精神濒于崩溃的前一刻,他只有选择妥协。
那人灵芝方得到手便如鬼魅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的手脚冰冷,从只剩下半面的床纱后走出,屋内漆黑一片,屋外风声啸啸,方才的一切如恶梦般让人意惊神迷。
但宫外那些呆呆站立的宫女和侍卫,却分明印证了神秘人所说不虚。
能使用迷魂术的人会是谁?那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魅?
皇帝不由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第九章
等行歌赶回雪隐城的时候,雪染已经为初舞第一次运功完毕。
他将灵芝交给侍雪,吩咐说:“煎成两碗汤药,这药汤可以帮助妳家公子尽快恢复功力。”
侍雪望着他,柔声说:“公子放心吧,我家公子说初舞姑娘体内的毒气已经暂时被冰封,短时间内不会致命的。”
行歌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这种毒却是慢慢发挥效用,当年我制作它,是想做成世上最歹毒诡异的一种毒药,杀人于无形无痛无知无觉当中,却怎么也没想到,伤人之剑必先伤己的道理。”
“这种毒是公子配制?为何初舞姑娘会吞服毒药?”
他淡淡地看着她,“妳尝过万念俱灰的感觉吗?那种生不如死,只想慨然离世的决然。”
侍雪缓缓摇摇头。即使当初要离开公子,她也没有想过赴死,在她心中一直有个小小的信念支撑着自己:活着才会有转机,活着才会有一切。
行歌凄然一笑,“以前看轻了妳这个丫头,没想到妳远比我们的心胸宽阔,将生死离别看得这么淡然,只可惜初舞不是妳,而我,也不是雪染。”
提到雪染,侍雪的眼中总是有一抹动人的神韵,“我家公子不善言词,不会表达心意,但是行歌公子不同啊,您与初舞姑娘朝夕相处,有多少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
“但我们从不曾试着化解过。”行歌怅然地说:“我不敢将心赤裸裸地袒露人前,因为世人皆有可能是我的敌人,即使是在初舞面前……我也习惯了隐藏真心。我以为她能懂,我以为她不会离开我,我以为……掌握住她的心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幽幽地问:“是不是太过自信自负的人,才会败得最惨?”
“公子不是败,”侍雪说,“在感情面前无论胜败,初舞姑娘若非爱您至深,又怎么会逼迫自己走上绝路。如此相爱的人,更不能以成败论之。”
行歌惊讶地凝望着她,“真没想到,妳会是我们的解人。曾经,我对妳下手过狠,望妳能够原谅。”
侍雪淡淡微笑,“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恩怨随风,我已不放在心中,公子也不要计较了。更何况,若非公子那几次施下重手,也不会逼出我家公子的真心,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公子您的成全撮合。”
行歌苦笑,“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玄妙,兜兜转转,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我曾自认心思缜密,智计无数,事事都能被我料准,没想到我最想得到的一件也没有得到,真正被算计进去的,却是我自己。”
“公子去看看初舞姑娘吧,”侍雪低柔地提醒,“如今初舞姑娘的身边只有公子您了,也只有您能够照顾她一生,对吗?”
行歌点点头,快步走进房间。
※※※※※※※※※※
初舞躺在床上,雪染正独自坐在旁边运功调息,听到他的足音并未睁眼,只开口说道:“冰床我已命人去做,晚间时候就能做好。”
“多谢。”行歌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雪染身后,以右掌抵在他背心,将一股真气输送进他的体内。
过了盏茶工夫,雪染缓缓睁开眼睛,“收功吧,你的真气同样珍贵,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奔波。”
行歌收了功,坐到初舞床前。她的面孔已不像最初那样青紫,但依然苍白,双眸紧闭。
雪染问:“这种毒会让她昏睡多久?”
他眼中的痛色很深,“以她下毒的分量来看,如果不能及时解毒,可能一生都不会醒。”
“你去找灵芝,是想用它来解毒?”
行歌说:“寻常的灵芝并没有解毒的奇效,我听说这株灵芝是天地混沌初开时就已经长在日落峰上,说是千年,但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谁也不知道,所以希望它能汇聚天地灵气,解开万毒吧。”
他定定地看着初舞,忽然问道:“能不能用冰为我做一把冰刀?”
雪染眉一挑,“冰刀?”
“是,不用太长,七寸就好,但必须锋利,能划开皮肉。”
他的眉尾挑得更高了,“你要做什么?”
行歌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初舞,“她体内的毒性太烈,毒气已蔓延进血液之中,我必须为她放一点毒血出来。”
“她失血过多会死得更快。”雪染提醒。
“所以我还要为她输血。”
雪染又道:“你们若不练同门武功,血脉不能兼容。”
行歌抬起头,看着他,“有个秘密,不论是世人还是初舞都不知道。我母亲与她母亲,本是同门的师姊妹。这么多年,我间接地传授了她许多武功心法,她练得认真专心,却从不疑有它。”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是无尽的柔情和宠溺。
“这个孩子的心永远这么单纯美丽,即使跟在我身边,也帮我做过违背她道德良心的事情,却从没有玷污她的纯洁。所以我才这么义无反顾地爱上她,哪怕是上天要我们分离,我也绝不会低头!”
雪染盯着他看了片刻,说:“我去帮你做冰刀。”然后起身离开。
※※※※※※※※※※
煎好了药汤,侍雪捧到床边,雪染也已将冰刀做好,交给了行歌。
他将初舞扶起,舀起一勺药汤想灌进她的嘴里,但是她毫无知觉,双唇始终紧闭。
侍雪看得着急,刚要说话,只见行歌快速含了一口汤,然后将初舞搂于怀中,以自己的唇贴上她的双唇,用舌尖挑开一丝缝隙,将药汤过哺到她口中。
侍雪几乎看呆,直到雪染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出房间。
“人家亲热有什么好看的。”雪染闷声说道:“下次妳生病,我也这么喂妳吃药。”
脸红如火,她头低得几乎要埋到地下去。
“公子,别胡说。”
她一边娇嗔,一边忍不住又回头去看。那样缠绵的亲密实在让人羡慕,神仙眷属应是如此吧。若是初舞清醒,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得落泪?若是她知道行歌公子会为她如此牺牲,当初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轻生之人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伤害了所有真心爱她的人啊。
※※※※※※※
行歌手握住冰刀。真的是很冷,但这种冰冷可以起镇痛止疼的效用。
拉起初舞的手腕,迅速一刀划下,一道黑色的血箭喷涌而出,他眼看着黑血在快速流出一段时间后有渐渐转红的迹象,便立刻也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一刀,将自己的伤口对上她的,他的血液在他的内力催动下流进了初舞的体内。
随着血液的流转融合,初舞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一些,而他的面孔却苍白如雪。
又过了片刻,他左手食指中指紧拢,快速地点住了她和他手臂上的穴道,阻断了血液的流失。
侍雪已经很体贴地为他们准备了几块干净的白布,他亲自将白布包扎在初舞的伤口上。
一瞥眼,看到初舞的眉心竟然蹙了起来。即使没有清醒,她还是感觉到了疼痛吗?
他欣喜不已,毕竟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她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昏迷,她的身体依然可以做出反应。
而就在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腕时,忽然发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初舞,很疼是吗?”他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一直陪妳,不会离开的。”
她像是听到了他的话,神色真的平和了许多。
“十年里我们经常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只是妳不知道,偶尔我也会在半夜来到妳的房间,偷看妳的睡容。”
他的眼睛停驻在她的脸上,笑容清浅,“看妳熟睡的样子总是很美,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可爱,这样的睡容在如今这骯脏的人世中已经很难看到了。但是十年前,在吴王府中,我竟然遇到妳。这是天意。
“我很少和妳讲过去的事情,现在妳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孤单?那我就讲一个久远的故事给妳听吧。妳要仔细听啊,故事中除了妳我之外,还有我们的父母,相信这个故事妳并不知道。
“我娘叫夜隐,妳娘叫阳明,她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同门师姊妹。我娘精通迷魂之术,妳娘能听懂百兽之语。上天赋予她们这样的神力本是让她们区别于世人,但是她们依然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