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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升天,平步青云说的或许就是这种,从那以后贵田也跟着有好日子过,后来听说上任粮草司告老还乡,空缺出这个位置,庄老头留托人花银子给他买了这么个不起眼的职务。
贵田本性不坏,就是小时候被饿怕了,当上这个粮草司后成天就只想着胡吃海喝,对司内事情从不过问。
这两天扶苏城发生的变故他自然知道,本来打着算盘去孝敬这位新来的主上,哪知道自己没去,倒等到他来。
“主,主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贵田头磕在碎石路面上,血流不止也浑然不知,只敢在心底默念九方神仙大慈大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所云。
简直气炸的慕北陵懒得再看那坨肥肉在眼前晃悠,强忍住杀他的心,猛抬一脚踹过去,口中喷到:“滚。”
可怜贵田被踹的七荤八素,想到今天小命就丢在这里,哪知忽闻一个“滚”字,如获大赦,令人瞠目结舌的从地上弓跃弹起,屁滚尿流跑开去。
动作行云流水,真他娘是头灵活的猪。
慕北陵喘着粗气,回头盯向两个噤若寒蝉的小吏,问道:“我问你们,这里的粮食呢?”
两个小吏一名狗剩,一名周育才,狗剩是贵田上任时一并带来的,两人发小,都是从泥坑田埂摸爬滚打长大的,兴许是家里某位大字不识的长辈想有个好兆头,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相比之下周育才则是正中的秀才出生,好几年前就考了秀才,可惜家里无权无势,寻职不得门路,后来家道没落,只能寻个小吏的活计勉强糊口。
狗剩求也似得看向周育才,两条腿从贵田跑了后就没停过颤抖。
周育才也被那股气势吓得不轻,不过凭直觉他认为这个被贵田称作主上的男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于是壮起胆色,先行施礼,而后回道:“回主上,粮库空虚,最后一批粮食已于五日前被人运走,眼下已无粮。”
慕北陵勃然怒道:“放屁,朝廷有规矩,每两日壁赤临水都会向这里运粮,以备军用,老子三天前才进的城,到现在为止还没动过一粒粮食,就算两城停止运粮,也是这两天而已,以前的储备粮呢?莫不是都被你们几个吃了?”
这么多的余粮,还不算战备所储,就是喂猪,也够喂大半年的。
周育才被问的哑口无言,其实粮食到底去哪了,他心中有数,只不过贵田上任后待他不薄,他不肯落井下石而已。
狗剩似乎用完最后一口力气,两腿一软,瘫在地上,不停磕着响头,嘴里告饶:“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慕北陵目露凶光,喝道:“你要再不说,老子这就砍了你们。”
腰间佩刀碰在将铠上哐啷作响。
周育才低着头,紧咬牙关,脑子里做着激烈斗争。
狗剩一听要砍自己,精瘦的脸上露出浓浓恐惧,脱口呼道:“主上饶命啊,小的知道粮食在哪,都被城里的几个大员外瓜分去了。”
“你说什么,哪几个人?一共瓜分了多少粮食?”慕北陵强忍住杀人的冲动。
狗剩茫然摇着头,凭他那脑袋,哪里记得那么多。
周育才见豁口已经打开,无法再替贵田隐瞒,只得跪地说道:“回主上,一共十八万三千五百六十二担粮草,被贵大人分给周,李,吴,林四个大员外,换取金银细软。”
慕北陵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冷道:“这下你可说了?”厉声再喝:“好大胆的贵田,当真不想活命了。”
气罢又问:“可有记录。”
周育才小跑到仓库角落的木桌前,窸窣翻找一番,拿出本小册子递上来,“都这里,周员外分的最多,分了六万五千一百二十担,李员外分了五万三千担,吴员外四万五千八百九十担,林员外最少,只分到一万九千五百五十二担。”事无巨细,只字不差。
慕北陵翻看本册,余光若有若无的瞟在周育才身上,这个白面书生穿了身吏服,却难掩那股呆板的书生气倦,能够一口气把数据倒背如流,即便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此时就连周育才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随口报出的数据竟变成一根保命稻草。
斟酌片刻,慕北陵把本册随手交给姑苏坤,不怒不笑,居高临下望着二人,说道:“贵田中饱私囊,稍后自会有令尹府的人去找他,我问你们,你们可有和他同流合污?”
“没有,绝对没有,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狗剩恸哭流涕,精瘦的黝黑脸庞上还有股普通庄稼汉子抹不去的质朴。就像是蹲在田埂上种了一辈子田的老汉,面对颗粒无收的大片良田,欲哭无泪。
慕北陵语气缓和:“你二人可愿戴罪立功?”
周育才眼前一亮,忙道:“小的愿意。”
慕北陵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对这里熟悉,我暂时不处置你们,你。”手指周育才,“马上跟我回去,去那些瓜分军粮的员外家里把粮食都给我翻出来,记住,少一粒,我拿你试问。”
周育才如获大赦,头磕得砰砰作响:“小的领命,小的绝不辜负主上所托。”
慕北陵看也没看狗剩一眼,甩开披风气鼓鼓的朝外走去。
周育才慌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让狗剩在这里等着他。
可怜这个精瘦汉子何曾经历过此番折磨,等到再也看不见几人身影时,才发现裆下的裤子已经完全湿透,发出阵阵难闻的刺鼻味。
慕北陵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去令尹府调来守卫的虎豹骑,让他们带着周育才要回粮食。
可想而知当周育才出现在几个员外家,强行搜去他们瓜分的军粮时,几人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当然,慕北陵无暇兼顾这些小事,如果事事都要自己亲力而为,那就干脆什么也别做,等死就好。有道是上人劳人,中人劳智,下人劳力。此刻的他深感人才匮乏之苦。
心里想着是不是找赵胜问问,叫他贴出去的招贤榜文到底有没有效果。
下意识沿着永安街的大道走到闹事接口,时至晌午,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闹市里人头攒动,那立在街口的木碑榜文处挤满各色百姓,争相翘首往里看去。
慕北陵走到人群最后面,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忽听最前面有人说道:“唉,世道乱成这样,谁还敢去当官啊,指不定扶苏城哪天又被哪个大老爷打下来,丢了官帽子不说,还连累性命。”
“就是啊,前几天听说老张家的小子想来揭榜文,被老张知道后差点没打断他的腿,现在当个官还不如种点庄家糊口,至少能保命啊。”
慕北陵听得直皱眉,原来这就是无人来揭榜纳贤的根源,就像老百姓说的,当官不如种庄稼,好歹能苟活于世。
乱世之道,不在军心,而在民心,民心所向,便是无为,也能国泰安民,否则纵然手握百万大军,得到的也是一座座名不聊生的荒芜城池。
慕北陵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入一旁的小巷,思考如何破局。
将军府清池中央的湖心亭里,连破虏和第五籽儿百无聊赖的趴在石桌上,桌面是由水石打造,清凉怡人,小丫头无意间发现还有这么个清凉之处,立刻拉着少年过来乘凉。
三两个婢女掬手站在石栏旁,嘴角含笑看着少年**,眼神中充满爱怜,籽儿的时而憨态可掬,时而精灵古怪,连破虏则是见人就拘束不已,但时不时又冒出几句看似大道理的晦涩口语,对下人又极为尊敬,丝毫没有因为慕北陵是这里的主人而难为下人,这让府中无论是婢女还是家丁,对他们都有好感,当作主子的同时也把他们看成是自己的亲人。
籽儿双手贴在水石桌面上,半边脸压在右臂上,挤出一坨粉嫩嫩的小脸肚子,噘着嘴,煞是惹人喜爱。
“喂,破虏,你说叔叔现在在干嘛?”
她重来没叫连破虏一声哥哥,即便慕北陵要求她这么叫,说什么长幼有尊,她也全然没当回事,还曾经老气横秋的叫少年做她的小弟,说了通谁先进门谁就是老大的歪理。
少年自然不会跟她计较,相处久了,真把她当成是自己妹妹,妹妹调皮些,做哥哥的总不能上纲上线吧。
“不知道,应该在忙吧。”连破虏也学着籽儿的样子,整个上半身都贴在水石桌面上。
籽儿忽然撑起身子,狡黠说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古兽?”
连破虏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没好气的别过头,呛道:“你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有古兽了,我曾经还亲眼见过呢。”眼皮翻动,似乎在搜寻他口中那头古兽的模样。
籽儿“嘿嘿”神秘一笑,俏皮道:“那你信不信有变成人的古兽。”
“啥?”少年瞪起本就不大的眼珠子,直到见到**满脸奸笑模样时,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行了行了,懒得和你瞎掰,兽就是兽,哪有变成人的,你呀,少看点异谈怪志,要是被叔叔发现了,又要打你屁股。”
这两天替籽儿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小丫头在枕头下藏了本异谈怪志,这种偏门左道的无稽之言本就不是正道儒书,但小丫头似乎特别喜欢,还做了不少标注。
籽儿吐了吐香丁小舌,做了个鬼脸,嘟囔一句:“无趣。”便也不再与他多言,只是那双清亮的灵眸中,忽然闪过一道不为人察觉的金芒。
一闪即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民心威望,枯树望乡倦鸟还()
慕北陵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午时,籽儿和连破虏围在一张大的有些夸张的圆桌上吃饭,只说说有些夸张,是因为这张桌子几乎站区了中厅一半,少年**各执一头,说话时都不自觉的提高嗓门。
慕北陵走进来,籽儿乖巧的叫了声“叔叔”,又把脑袋埋在碗中,大口大口的刨着饭,像是和这碗饭有仇一样。连破虏站起身恭谨颔首,等慕北陵坐下后他才缓身坐下。
“呵,怎么一人坐一头啊,能夹到菜吗?”慕北陵瞧见滑稽的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早上被搞得烦躁的心情也稍微舒缓。
籽儿头也没抬,就对着那碗大米饭囫囵吞咽,三两下刨干净后,扬起碗冲守在旁边的婢女喊道:“我还要一碗。”
连破虏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不自觉嘟囔一句:“你都吃三碗了,还要啊。”
府中的碗不似有钱人家所用的碧玉小碗,而是军营里供将士们吃饭的大土碗,一个碗比小丫头的脸盘子还大,普通官兵一次也就吃一碗,饭量稍微好点的之多撑不过两碗,她倒好,一上来就是三碗打底,然后朝着还要。
饶是慕北陵沉着的性子也被少年那句话吓得不轻,赶忙拦道:“你别吃太多了,小心撑着。”
籽儿充耳不闻,俏皮说道:“才这点,我起码要吃五碗。”
眼珠子掉一地。
慕北陵只知道小丫头贪睡,还不知道吃饭也这么厉害。
算了,只要她不吃坏肚子,由她去便是。
婢女给籽儿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慕北陵盛了半碗,一边吃,他一边问道:“今天你们两个都做什么了?”
连破虏咽下一口菜,说道:“和妹妹读了会道经,然后就在院子里玩了会。”
“叫我老大。”籽儿抬起头,故作腔势瞪了眼连破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