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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图的右下角有署名,只写了“清明”二字,既无题词也无注解,让人很难想象作画人到底抱着什么心态完成如此恢弘的画卷。
走完全程大概花费两炷香的时间,从山水图前走开后,婢女沐婉开始如数家珍说道:“这座阁楼拢共分三层,我们现在走的这层是专门用来展示的,中间那有个楼梯,可以上到二楼。”
婢女深处葱白玉指指向走廊中间,“一楼的画都不卖,二楼是个交易市场,也有一些兴致好的大师会现场作画,当场拍卖,以前奴婢恰巧碰见过一位大师的画拍出五万两银子。”
慕北陵“哦?”了一声,五万两银子,确实不少。
婢女自顾自继续说:“三楼是绣娘们住的地方,这桌阁楼的主人也住在那里,二楼和三楼有专人把守,一般不允许人擅自上去。”
说到这里,婢女犹豫了一下,偷看男子的表情。
慕北陵想了没想,“那就不上去。”
婢女沐婉如释重负悄悄吐了口气,这位喜怒无常的大人真要上去的话,兴许没人拦得住,只是后果婢女不敢想象。
沿着走廊中间的木楼梯上到二楼,二楼和一楼一样,也是一条宽阔长廊,与一楼不同的是,二楼的长廊两侧虽然也挂帛画,但零零散散设了很多摊位,每个摊位后都有人执守,各个摊子上都摆着堆成小山的帛画,供人挑选。
此时已经黄昏,廊上依然有穿着得体的富人买画,对于这些油头粉面的土财主,慕北陵很是不屑,明明屁都不懂,非要不懂装懂的仔细观摩挑选,估计九成人都不知道买的画的寒意。
想到这里慕北陵不由自嘲一笑,其实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也不遑多让。
随意走走看看,摊位上的帛画有好有坏,大体无法一楼的精致程度比较。这里不仅有帛画,还有各色锦缎织金,鎏金丝的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镶七彩宝珠的青缎掐花对襟,还有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等一些平常难以见到的华贵服侍,只是那价格也贵的惊人,慕北陵偷偷看了件孔雀纹锦衣的价格,竟然卖到三万三千两。估计西夜的老百姓超过九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婢女沐婉蹦蹦跳跳在前引路,路过一个稍稍熟悉点的摊位就会滔滔不绝讲述一番,显然已经把先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
“将军,这件狐裘儿袍最适合冬天穿啦,用的是咱们本地的锦帛做内衬,外面的狐毛应该是从漠北那边运过来的,可暴乱哩。”
“将军,将军快来看,这里有件金丝内衬,这衣服可是咱们这个地方产的最好,将军长年穿战铠,如果用这个做内衬的话,保证比现在舒服的多。”
“呀,今天连凤麟尾裙都有,嘻嘻,将军,买一件送给夫人呗,夫人一定特别高兴。”
慕北陵望着女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心情稍稍缓和,这才是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不过慕北陵也知道,这个样子的沐婉,就像流隼掠过天际,惊鸿一瞥而已。
沐婉凑上前,手指那件凤麟围裙,露出天真笑脸。
慕北陵摇摇头,苦笑道:“我的夫人已经去世了。”
沐婉一愣,抬手掩嘴,连道“对不起”。
长廊南面尽头的第一个摊位前,站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中年人穿着件绣花牡丹锦袍,要不是下巴上一戳小胡子,难辨男女。
中年人手中拿着件金丝玉履衣,看上去颇为精致,最独到的是衣服胸口上镶嵌颗巴掌大小的光滑石片,黑不溜秋,和金丝玉缕显得格格不入。但凭慕北陵的目力很容易看出石片可有密密麻麻的纂文,那种字体不像是东州上盛行的文字。
中年人满头大汗,右手死拽着衣袖不放,正和摊位后面翘着二郎腿的八字胡青年讨价还价。
“你脑子让浆糊糊住啦?这么件破衣服要价五万?有没有搞错,老爷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两千两,买了。”
中年人喊得面不红气不喘,五万的卖价直接砍到比一层还低。
八字胡青年看白痴样瞄了眼中年人,“五万,少一个子也不卖。”
中年人不打算放弃,“这样,我再给你加两千,四千,怎么样?”比出四根手指。
八字胡青年讥笑道:“四千?行啊,我把这颗石片拆下来,三千买你都行。”青年明显想指着石片赚钱。
东州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不乏有人突然在某处深山或者湍急水流边找到某样东西,然后突然明悟,成为一方修武者或者方士,这种传说不少。所以一些大家族的人特别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到有怪异纹路的假山渠石,小到放到黑暗中能发光的指甲碧玉,只要觉得稀奇的东西,都收藏。
穿着牡丹锦袍的中年人明显是看上石片,八字胡青年也明显抓住他这个命脉,所以才敢明目张胆漫天要价。
奸商。
这是慕北陵完全看清楚石片后,给青年下的定论。石片上的纹路哪里是稀奇的纂文,分明就是被人特意刻上去,再由特殊手段覆盖打磨而成。
当然,慕北陵不会无聊到随意断人财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似那种烂好人他不惜的做,也不会做。
婢女沐婉见中年人和八字胡青年争得面红耳赤,下意识多看几眼金丝玉缕,小声嘀咕一句:“这么贵。”
慕北陵轻声唤道:“走了。”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沐婉赶紧跟上。
身后,中年人的八字胡青年还在争吵。
慕北陵估摸着自己的话那两人听不见后,才轻声说道:是不是觉得那件衣服贵的离谱?”
婢女点点头,“那件衣服撑死也就两千两,而且质地还不好,要我说啊最多一千两,多一个子都不买。”
慕北陵笑道:“穷人家只买对的东西,同样一样东西哪怕少一个铜板,他们也会选择便宜的,这叫踏踏实实过日子。而富人家只买贵的东西,同样的东西你翻番卖,他们会觉得贵的比便宜的好,这叫做。”
慕北陵不吝言辞,继续道:“看见衣服上的石片没?”
婢女茫然点头。
“就是那个石片让他觉得那件衣服不俗,其实在我看来就是块普通石片稍微加工而已,他这个叫奸,做生意抓住这些人的心理,也算是他的本事,所以才有无奸不商一说,要是成交了,那个胖子高兴,卖家也赚得钵满盆盈,这叫各取所需,懂么?”
婢女听得头大如斗,不过还是下意识点头。
慕北陵放缓脚步,看着婢女低头暗自斟酌的样子,眼中忽然露出抹玩味,“就像你和我,各取所需,不过你要的,我不一定能给你,我要的,你也绝对给不了。”
婢女浑身一震。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
几人再随意逛了逛,慕北陵终究没有登上三楼的楼梯,那两个腰间别着玉鞘宝刀的守门人,从头到尾如临大敌盯着他们,特别是武蛮。
楼梯口,慕北陵抻了个懒腰,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钱袋,本打算买点什么,只是这里的东西,不入法眼。
“时间不早了,回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接风晚宴,可怜郭白杀人心()
接触慕北陵并不久的沐婉开始变得小心谨慎,一言一行都要揣摩了再揣摩再做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男子的年龄不大,但给她的感觉却像个睿智老者,那种一眼就能看穿旁人的心思的疾思孔密之人,又像是杀伐果断的将军,一言不合可以手起刀落斩敌于前。
就像面对郭白郭佶时的淡漠,沐婉能感觉到男子当时那股冰冷气息,也像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兴许说出那番话时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几遭。
她确实是楚商羽特意安排伺候男子的,这种伺候除了端茶递水,暖床侍寝外还有另一层意思,楚商羽对她说过很多关于男子的事,包括他的出生,战史,成就。要求也很简单,无条件满足他的一切,然后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记下来,然后如实汇报,
沐婉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兵户衙门的郭白,郭佶都曾在她洁白的身体上纵横驰骋,然后两人就被楚商羽牢牢操控。只是这次面对的是慕北陵,一个年龄不大却坐拥三座主城的大将军,她不知道这次能走到哪一步,或者说能不能在这场风暴漩涡中保全下来。
滔天骇浪,一叶浮萍随波流。
霞光中,马车沿着青石路面踉跄前行,驾车的还是华发老人,身边坐着身穿嫩紫霓裳的沐婉,马车的行进速度很快,赶车人没有刻意降低速度,也没有左闪右躲挑好走的路,女子硕大的胸脯随着车辆上下颠簸,眼看就要跳出来。
刚才从阁楼出来后他们接到消息,楚商羽安排的接风晚宴会在一炷香后开始,六府衙门的刺史指挥使都已经到齐,就差车上这位还悠闲在外的正主。
慕北陵原本告诉老人慢点驾车,说是让那些人等等也无妨。赶车老头嘴上答应的好,实际却赶的飞快,八尺长的系红马鞭挥得虎虎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前上过战场拿过大刀呢。
慕北陵被颠簸的有些恼火,但又不好说,毕竟不管是赶车老人还是沐婉,都是在道台衙门下混口饭吃,没必要因为自己的缘故砸了别人饭碗,所以就忍下。倒是比起在马背上颠簸,车上舒服的多。
红鬃马唏律律停在道台衙门前,手指双花红棍的衙司三两步跑来结果缰绳,拉下马头。赶车老人熟练的抽出下车凳,放在车头前,然后上前撩起门帘。
慕北陵躬身钻出车门,刚下车已经能听见衙门内人声鼎沸。
衙司躬身告道:“禀将军,六府衙门的大人都到齐了。”
慕北陵“嗯”了声,迈步往里走去。武蛮孙玉弓紧跟上前。迈进二尺三寸的高高门槛,只见前院两张席桌已经围满人,都是些身穿朝服的官员,年龄不尽相同。席桌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嘈杂的人声正是从这两座传出来的。视线越过前院,正堂里还摆有一桌,从朝服的等阶上看,里面坐的人自然要高人一等,且不同外面两桌人声鼎沸。慕北陵随时瞄了眼正堂,一位鹤袍华服老人的出现让他没来由露出玩味笑容。
刚刚还嘈杂的前院因为戎铠男子的到来,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视线都转向朱红大门。今天他们接到的请帖上明摆着是接风宴,即是接风,那就是有远道而来的正主。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讨论,能让新来的城主大人如此大手笔的摆接风宴,聚起全城六府衙门的大小官吏,那位正主的排面该有多大啊。
视线中,戎铠黑眸青年将领在前,嘴角边挂着玩味的弧度,九兽呑炎铠在霞光映衬下熠熠生辉,男子不高,颇为清瘦,但五官棱角分明,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样子。
这些人的第一感觉是,很年轻,年轻的有点不像话,然后若是脱去那身戎铠,他更像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或者又有点饱读诗书的秀才,总之无法将他和杀伐一方的将军联系起来。
男子左侧半步后,魁梧男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尤为巨大,超过两米的身高,仿佛一尊铁塔,男人不苟言笑,始终虚眯着虎目,看不到眼珠转动,但却真真实实感觉得到那股戾气的锁定。
没人怀疑自己稍有异动,下一秒可能就变成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