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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陵点点头,说了句“有意思吧”,笑着将令纸递过去。
皇甫方士简单瞄了几眼就将令纸递还给慕北陵,笑道:“武越动作挺快的嘛,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等个四五天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慕北陵将令纸随意插在内衣腰带上,似是感觉到阵阵凉意,环手裹了裹披风,冷笑道:“就差临门一脚,表面上再怎么表现,心里还是挺着急的,西鸾殿的那把椅子武天秀坐了快二十年,他武越想了二十年。”
皇甫方士嗤笑道:“就怕那把椅子扎屁股啊。”
慕北陵无可奈何瘪了瘪嘴。
皇甫方士突然想起什么,抬起羽扇敲了下脑门,歉意道:“差点把重要的事忘了。”边说边笑:“东北的那头爆熊来了,就在营外们,说等着见你。”
慕北陵猛的一愣,“谁?”
皇甫方士淡淡道:“栗飞和孔凤。”
慕北陵倍感错愕,“他们两个来干什么?总不会想大晚上过来招降吧。”
虽然不清楚栗飞此时过来所谓何事,慕北陵还是迅速回帐中穿好将铠,和皇甫方士一道往营门走去。
营门前,武蛮铁塔般的身子蹙立在夜色下,右手握着九尺九寸长的方天画戟,戟柄拄地。这柄堪称整个大营里最长最重的兵刃,和他的身型相比依然显得小巧玲珑。
三百黑铠黑甲的将士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皆手持兵刃,警觉注视前方。
慕北陵穿过人群,放眼看前,十丈外,身着九兽呑炎铠的栗飞端坐马背,双手勒住缰绳,正眼含笑意看向这边,栗飞身旁半丈,白马银枪孔凤扬着下巴,视线笔直不动的盯着营门前的铁塔男人,若有所思。除此之外无一兵一卒保驾,且二人皆没带兵器,看那神色不像是来打架的。
慕北陵压下手掌,示意众人放下兵器,迈步往前。
武蛮脚尖轻踢戟柄,方天画戟的戟叉在空中划出道亮色弧线,被他提在手里,紧随慕北陵三步之后。
皇甫方士,任君跟在最后。
凉意十足的空气上泛着轻微涟漪,涟漪始终不离慕北陵身周半丈。
生的白面皓齿的栗飞其实更像是个读书秀才,若非那一身夹杂血气的九兽呑炎铠,兴许没人会把他和北玄武这个称号联系在一起。西夜朝中有饱腹文墨的大臣称之为白面罗刹,不似中肯但恰到好处的评价,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估计能铺满半个大英山。
始终面带笑容的栗飞翻身下马,从马鞍侧面的布兜中掏出个酒囊,顺手丢给停在半丈外的慕北陵,笑道:“来的匆忙,也没啥可带的,这袋子秋露白是前两天从宫里拿的,尝尝。”栗飞说完伸出手再从布兜里掏出个一样的酒囊。
北疆之地一年四季都是胡冷风雪天,就算盛夏时节温度也不高,长年行走在北疆边线的将士都喜欢随身带一囊子烈酒,能暖身子,也能提神。
慕北陵晃了晃酒囊,听声音大概有一半。大拇指拗在盖子上,轻轻一弹,顿时有股馥郁香气从囊中溢出,确实是秋露白,和那天晚上在临水道台衙门喝的一个味。
栗飞扬了扬酒囊。
遥敬。
慕北陵耸耸肩,没有要喝的意思,转而颇有些纳闷道:“都说北玄武不喜饮酒,就算当中鹅毛大雪与敌厮杀三天三夜也不曾饮过一口酒,莫不是我的情报有误?”
面若冠玉的栗飞已经把囊口送到嘴边,听他这么一说,顺势又将酒囊放下,不慌不忙说道:“是不喝,不过看对谁。”
慕北陵眉角微挑。
栗飞摇头笑道:“放心,酒里没毒,我还不至于干出那种龌蹉勾当,这辈子活了四十多年,砍过人,也被人砍过,一碗清水就能就着两斤牛肉,上了沙场你给我一刀,我有本事就话就还回去一刀,要是技不如人被人斩落马下,吃一口雪泥也不会咒骂别人一声。”
慕北陵不可置否的嘴角微扬。
是他妈条汉子。
北玄武,白面罗刹,北疆爆熊,他称得上此等冠号。
白面将军微微侧身,面朝正南方向,抬眼看向夜色下清冷的辽阔幅原,咂摸道:“二十五天前喝过一次,是北疆特有的烧酒,醉了。十三天前又喝过一次,秋露白,也醉了。”
中年人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那缓缓虚起的眼皮下面,隐约泛起惺惺相惜之色。
慕北陵抿起嘴皮子,一眨不眨紧盯中年人。二十五天前,国之支柱孙云浪自决伏龙脉,十三天前,东南虎尉迟镜战死在壁赤城下。
慕北陵缓缓抬起握酒囊的右手,对着有些毛刺的囊嘴狠狠灌了口,入口辛辣,似有火烧,顺着喉咙流入腹中,浑身腾起暖意。
另一边,收敛起眼神的栗飞仰头灌下大口,显然不适烈酒的中年人刚喝一口就不住咳嗽,呛得泪芒夺框,也不知到底是被酒呛到,还是对两位老将军的怀念。
慕北陵偏头对任君耳语几声,后者得令快步跑回大营,很快拿着两个单耳鹤嘴青铜酒壶回来。
慕北陵将酒囊夹在腋下,拿过青铜酒壶,走近栗飞身前半步,身子一抖,腋下酒囊抛起落入栗飞手中,慕北陵咧嘴道:“前两天喝过一次秋露白,俗气太重,就和人说这辈子不想再沾这酒,没想到才几天就食言了。”
慕北陵自嘲一笑,伸出左手,“虎跑,壁赤的东西,是爷们该喝的味,试试?”
栗飞眉角弯起一抹欣然弧度,他也不做作,伸手接过铜壶,仰头灌下一大口。放下铜壶时发出一声畅快感,啧啧道:“够味,是比朝城的爽。”
慕北陵就站在他面前随后喝下大半壶,栗飞伸出一根长年握兵布满老茧的食指,戳了下慕北陵胸前明晃晃的护胸镜,玩味道:“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突然出手取你人头?你说要是你这支虎狼之师缺了主将,还能不能称为虎狼之师。”
身后三丈,武蛮虎目陡沉,爆出道道寒芒,握在方天画戟三尺处的大手暗暗紧了紧,周身隐见气力波动。
另一边,孔凤如临大敌,双手暗暗握拳,同样隐晦的气力许许升腾。
同一时间,慕北陵右侧半步,空气突然狠狠颤抖,一道若隐若现的残影好像在撕扯那里的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陡然爆出。
栗飞目不斜视,布满老茧的食指停在护胸镜上,没有收回,反倒是有意无意的讥讽道:“姑苏家的小娃,我要杀他,你护不住。”
四野寂声,没有回答。
下一刻,慕北陵突然仰天大笑,任由那根比利剑还有锋利的手指戳在自己胸口上。笑罢过后,他兀自摇了摇头,淡淡道:“宁愿在沙场上和对手一人一刀的人,不会杀我,至少,不是现在。”目光分毫不让与中年热对视。
栗飞含唇轻笑,胸膛随笑声不起伏,身上铠甲被震得哐当作响。
他越笑越大声,与之同时收回那根已近冰凉的食指,“好,好,好,不愧是云浪大将军看重的人,大将军死的不亏,尉迟老将军死的也不亏。”
于此时,身周几人紧绷的神经方才松开。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栗飞再直勾勾看男子几眼,转身将单耳鹤嘴青铜壶抛给孔凤,说道:“拿好了,有机会回北疆的话,咱们喝。”
翻身上马,栗飞手勒缰绳,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这一刻的豪迈心境,不停打着响鼻。
栗飞遥坐马首,右手执鞭指向慕北陵,“我比你们更清楚南元郑王的个性,南元的十七万大军眼下只不过是摆设,慕北陵,不管你和武越何时攻朝,从何处攻朝,记住,我在宣同门外等你,你一刀,我一刀,来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慕北陵狭长剑眉猛然竖起,很快又舒展开来,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酒壶,爽朗道:“如将军所愿。”
栗飞放肆大笑,勒转马头,扬鞭催马,就像夜空下的一道黑色闪电,疾驰而去。
北玄武。
有将如此,当与之浮一大白。
第三百三十八章 城下对战,栗飞力压慕北陵()
第二天一早,大营里金鼓齐鸣,十五万将士束甲立兵静待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
中军帐中,身着九兽呑炎铠的慕北陵端坐在首位上,手中拽着昨夜接到的明黄令书,猩红披风斜挂在座椅靠背上,身后布惟上高挂一个正宗遒劲帅字。
武越的来信上只说让他等烽火讯号,后从成武门攻入朝城。却没说烽火讯号具体什么时候发出,所以他也不好怠慢,一大早便让武蛮整军集合。
黑白双发的皇甫方士端坐在下手首位,手中羽扇轻摇,出奇的是此时皇甫方士左手里竟然握着从老头那里用一个铜板买来的木簪子,木簪子气韵天成,刻着气逾霄汉的尾端被磨得锃亮,似乎中年人只喜欢磨那一处。
羽扇摇了四十九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然后捏着最尖端那条羽毛,轻声问道:“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对武越动手?”
慕北陵抬头看着中年人,后者只顾着摩挲羽毛,认真思量后淡淡道:“总得等正主来了后才好戏开场,虎威镖局和隐藏在暗处的死士估计现在已经到临水了吧,那个像武越影子一样的老头子我怎么都觉得不像俗人,不说有云浪大将军那等实力,至少蛮子短时间内搞不定他。”
这是直觉。
皇甫方士玩笑道:“主上觉得棘手?”
慕北陵感慨道:“毕竟是从朝城活着出来,还在尚城韬光养晦二十多年的人精,说不棘手那是假的,不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至少单对单的话,我有把握。”慕北陵咧嘴笑起,似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皇甫方士拈住羽毛尖端的手指忽然停顿,平静道:“说不定会有这个机会。”
慕北陵轻咦一声,饶有兴致看着说话云山雾罩的中年人,静了片刻,见后者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摇头苦笑一番,喃喃自言道:“其实我挺佩服武越,生在帝王家,从小被自己所谓的兄长撵出朝城,偏居一隅,用二十年的时间韬光养晦,暗中培植势力,还能躲过无数次暗箭刺杀,你说这种人到底是狗老天眷顾呢,还是被遗弃呢?”
皇甫方士笑笑不言。
知道中年人不会在莫须有的事情上浪费口舌,慕北陵拿过放在桌角边的虎符握在手心,轻轻摩挲,“就算是眷顾吧,二十多年,呵,人这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在这乱世上能活过一个甲子的人已经算幸运。”
似乎突然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的黑眸男子继续问道:“先生觉得一甲子是多还是少,以前总听老头说什么神仙下棋人,那些人又能活多久?哪天真要一命呜呼了,不就留下个残局,难不成还指望有人能接着下?”
神色肃穆的中年人微微皱眉,想起曾经在落霞山十二峰头中最高的莲花烙顶上,那个被他称为老师的坐龟老人,也曾问过他类似问题,选择长生大道,还是执棋煮酒,谈笑间翻覆天下的儒士纵横家。他记得那位资质比他好上百倍的师兄当初想也没想,直接甩给坐龟老人一个潇洒背影,然后乘云下山。比起自己的同门师兄,他却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决定下山,至少在去留选择间,他知道输给了那个被称之为“惊蛰”的天才,这也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个心结之一。
坐龟老人给他的评价的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