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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后背却在这一瞬间被汗浸透。
慕北陵很快收敛起杀意,沉声道:“有时候太聪明了不好,我只能说这么多,这几天会有人封住冬暖阁,这里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如果你告诉我这里没法生火做饭的话,只能怪你们自己运气不好。”
话止于此,慕北陵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前再重重提醒道:“你没多少时间考虑,记住,西夜的江山永远是武家的江山,希望下一次有机会站在你面前,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还有,那碗药就不用再喝了,否则你就真没机会看见那一天了。”言罢转身往门外走去。
女子双手紧拽着隽梅蚕被的被角,眼神不停变幻。
几息过后,就在男子前脚刚刚踏出门槛的瞬间,女子突然嚎啕哭泣,发疯似的掀开蚕被,从床上爬滚下来,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喊道:“我答应你,我现在就答应,大王也好,傀儡也罢,我只希望雍儿能好好活下去。”
慕北陵已经抬起的后脚缓缓后撤落回原地,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不算笑语的柔声,“几天后或许你会为现在的选择感到欣慰,呵呵,也有可能不能。”
房门吱吱呀呀缓缓合上。
没过一会,便听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兵戎枕戈声。
这座清幽的三十六院之一,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凌空下棋,石亭中神秘二老()
王宫是个踏进来就不得不粘一脚泥的大泥滩,前朝的阴谋阳谋争权夺势,后宫的攻心毒斗争风吃醋,都是在给这个大泥滩添砖加瓦,等到哪天浮土盖过西鸾殿最高的象牙顶,横亘东州大陆几百年之久的岿然王朝也就宣告破灭。
慕北陵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挥起铁锹,把这些堆积在宫里的淤泥,一铲一铲撬出去,丢到无人问津的落雪山也好,堆到记忆中原已久的漠北也好,总之不要在出现在眼前。
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想做这件事,眼前还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一道足以将自己吸进去,永世不得翻身的鸿沟。
公子雍那病恹恹娘亲被望月贵妃打压的只剩下半条命,这份毅力让人敬佩,但在慕北陵看来也愚昧至极,她真以为能以命保子?殊不知失去羽翼保护的小王子更容易被财狼觊觎,说不定哪天御花园的小莲花池里又会多一具尸体。
至于那个已经被迷得神魂掉到的武天秀,慕北陵觉得虎毒不食子一说在他这里压根不成立,一个从小看惯了蛇坑坟人,五马分尸的大王,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冰冷血液,最多叹息又叹息,实则没什么鸟用。
沿着来时的碎石路往回走,路两旁绿草成荫,莺莺燕尔,不时有羽毛鲜亮的飞鸟驻足枝头,叽叽喳喳叫几声后跃到另一个枝头,仿佛宫内不同以往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到它们。
慕北陵边走边活动手臂,伤口好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需要静养。他稍稍放慢脚步,等皇甫方士并肩而行时问道”:“先生觉得黄氏是不是真心把公子雍交给我。”
皇甫方士想也没想,道:“半真半假吧,要是说哪个为娘的愿意把自己的子女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黄氏不是庸人,反倒很聪明,其实和主上一样,她也在赌,赌主上几天后真能再去冬暖阁。”
皇甫方士单是想想都忍不住笑出声,“一个两岁的当朝大王,放眼十三州,还没哪个王朝开过这等先河吧。”
慕北陵瘪瘪嘴,没答话。真心不喜欢野史的他无法和整天把道法十三篇挂在嘴上侃侃奇谈的皇甫方士相提并论,倒是比一言不发的武蛮强上不少,所以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慕北陵直接把视线转向身旁的魁梧男人,结果很直接遭到一通白眼。
连他扭下屁股就知道要拉屎还是要放屁的男人,当然不会和他拘泥在这种文绉绉的问题上。
提刀砍人行,说这些,免谈。
慕北陵摇头苦笑,有种遇人不淑的错觉,从武蛮到林钩,再到任君尹磊,他还真找不出一个能帮他耍嘴皮子的人。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远在壁赤的连破虏,希望他将来长大了能补足自己这块短板吧。
“诶,对了,破虏应该差不多该行及冠礼了吧。”慕北陵忘了连破虏今年到底几岁。
皇甫方士点头笑道:“还有一个月左右。”
慕北陵感慨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记得我行及冠礼的时候,就只有爹和娘在,戴的也只是两尺九的珈蓝布帽,爹说过后给我在漠北大营里寻个好差事,娘说我更适合从商,要不就脱了戎甲拿三尺戒尺随便找个学堂教书育人,呵呵,就我肚子里的三两墨水,还教书育人呢。”
搜寻出脑海深处为数不多的几件趣事,慕北陵由衷笑起。
他一笑,木讷的魁梧男人也跟着笑,这辈子最喜欢就是看他笑。
穿过御花园的拱门,小莲花池上碧波荡漾,阳光宣泄在占地极广的清池面上,风吹过时泛起凛凛波光。
慕北陵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而是沿着石路转左,往小莲花池方向走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清幽池面,有感而谈:“都说王家身负九五龙气,吃的住的用的玩的名字都要恢弘大气,御花园这个名字也就差强人意,小莲花池算怎么个说法,忒小家子气了点。”
皇甫方士玩笑道:“连西鸾,延熹,慈宁,冬暖这些字眼都取出来了,兴许是取名之人字尽词穷吧。”
慕北陵微微错愕,这话不像是从饱腹诗书的中年人口中说出。
皇甫方士明眼笑道:“就不兴属下玩笑几句?”
慕北陵哈哈大笑。
皇甫方士边摇羽扇边说道:“佛家的大乘弥陀法和波若小叶经里都有一莲二瓶三净世的说法,弥陀莲,观音瓶,净世钟,号称能破业障,普度众生,其中又以莲花居首,谓之能除五欲六尘之欲乐,若是取名莲花池,名头太大,偌大的西夜朝还承受不起,所以前面加个小字,算是差强人意的取法吧。”
慕北陵傻眼道:“西夜王家还信佛?”
皇甫方士摇头道:“不是西夜王家信佛,而是西夜的元祖先王第一任开国宰相就是一位苦佛僧。”
慕北陵眨巴这眼睛等他继说下去,皇甫方士却是点到为止,笑而不语。可是让这位喜欢听故事的杀伐将领好一阵苦闷。
顺着小莲花池池畔漫步向前,前方不远处一方石亭引起慕北陵注意,亭中二人皆是鹤发童颜的老者,两人于石座对坐,双手皆按在桌上,不似对饮畅聊,反而有股莫名的凝重气息。
走近石亭,只见二人嘴唇嗡动,一个个让慕北陵满头雾水的字眼从二人口中跳出。
“尖顶。”
“回夹。”
“曲镇。”
“托渡。”
“”
二人不是宫中禁军打扮,也没穿阉人太监的箭袖裹衣,一黑一白的齐膝长衫,肌肤看上去比二八女子还有水嫩,若非那一头华发,当真看不出已是甲子年龄。
慕北陵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闭着眼睛聆听二人诡言的皇甫方士闭口不答,只是他手中的羽扇已经变执为托,伸出一指不时在扇面上点一下,古怪至极。
慕北陵转而看向武蛮,此时后者正死死盯着两位老人,左手的方天画戟已经被他换到右手,看起来随时可能出手。
慕北陵脸现狐疑。
武蛮尽量压低嗓音道:“他们很强。”
区区四字,依稀道明二人身份。
一个几百年的王朝中出几个武学高人不足为奇,讳莫如深的朝城宫殿里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坐镇,相信说出去谁也不信,慕北陵从入宫时还在想这件事,宫中禁军只象征性的抵抗一番就束手就擒,没看见一个站出来的仙风道骨之人,立在西鸾殿的穹顶上施展王八之气,一切来的都太过顺利。
此时轮到黑衣老者说话。
只听他开口的时候,皇甫方士也一同开口。
“形崩。”
“龟甲。”
黑衣老人豁然睁眼,清明的眸子中闪着慑人光华。
皇甫方士依然双目紧闭,离扇面尽半寸的指尖迟迟未落。
黑衣老人光洁的额头微微蹙起,不过他咂摸斟酌一番后,重新闭眼,口中吐到:“龟甲。”
皇甫方士指尖应声落在扇面上。
“这他娘是在下棋?”慕北陵心中突然升起个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想法,既无棋盘也无棋子,单靠记忆力凌空下棋,乖乖,这是怪物吧。
三人两坐一站。
白衣老者嘴唇嗡动,“奇着。”
黑衣老人不落子,似是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黑白双发的皇甫方士吐出二字:“征关。”
黑衣老人接口道:“征关。”
白衣老人第一次挺度超过三息,“点空。”
“点目。”皇甫方士道。
“点目。”黑衣老人不慌不忙。
白衣老人停顿超过七息,峨眉紧锁,“俗筋。”
“急所。”皇甫方士道。
“急所。”黑衣老人嘴角边已经勾起弧度。
慕北陵安静等在一旁,脸颊已经抽了不下十次。
直到一炷香过后,白衣老人额头上已经渗出密集汗点,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目,回头看向岿然不动的皇甫方士。
黑衣老人嘿嘿笑道:“喂,你倒是快下啊。”
白衣老人直接翻起白眼,抽回放在石桌上的双手,“滚蛋,老子不下了,你耍赖。”
黑衣老人得势不饶人,讥讽道:“白老怪,咋地,输不起啊,输不起你就直说,老夫不要你那一壶秋露白就是。”
白衣老人脸色憋得涨红,“放屁,你他妈才输不起,要不是这个小娃儿帮你,你能赢老子。”
黑衣老人不气反笑:“哟,哟,有的人不是挺狂的嘛,连个小娃娃都赢不了,还敢自称圣手,不害羞。”
说实话,这两人要不绷着脸下棋,倒像是喜欢吵架斗嘴的老顽童。
白衣老人直接选择无视对坐的老人,转头朝皇甫方士说道:“你这小娃娃,忒不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不知道啊,插个什么嘴。”
皇甫方士适时睁开眼,将羽扇翻转,抱拳拜下。
黑衣老人显然心情极好,斜着身子伸手拉了拉白衣老者的衣袍,挤眉弄眼道:“诶,下不赢别怪外人啊,我看这个小娃儿就挺好,他刚才说的正是老夫准备下的路数。你给被人做什么脸色。”
白衣老人哼哼唧唧几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黑衣老人笑望皇甫方士道:“小娃儿,棋下得挺好啊。”
皇甫方士轻笑道:“二连星布局用十万走马势来破不妥,中盘看似能压制几手,却已经让自己走进死胡同,十六路棋盘不像十九路棋盘,讲个大开大合之势,更需要谨小慎微。”
黑衣老人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小子,说的头头是道,是高手,比起某些人好得多哦。”
黑衣老人似有似无瞥向白衣老人,后者直接将他眼神无视掉。
倒是对那“小娃儿”的称呼,皇甫方士倒没觉得不妥,和这两人比起来,自己确实称不上大。但听在慕北陵耳中却总感觉怪怪的。
黑衣老人笑罢突然伸手指向慕北陵,问道:“你就是占了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