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吕氏并没有醒来,采眉听见声响,先要弟弟继续练字,自己则轻轻的走出船舱。那嘈杂声自四面包围而来,她还没弄明白状况,就瞧见那块众人瞩目的大木板正怪异地随著流水飘荡。
来到汶城,河的流速变慢,缓缓一大片,大木板也悠闲地晃荡著,更让人得以看清楚上面放署的东西。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仰面躺著,衣不蔽体且血迹斑斑,四肢都用铁环扣住,形状极为凄惨,木板上还插著一根木牌,上面写著私通之罪,天理不容!男女奸淫,十恶不赦,此娼盗之徒若死,烦善心人士就地掩埋,见者万不可救,救而收留者,与之同罪。
采眉的第一个反应是脚软,再来是想吐。她才扶住围栏,便见兆纲走了出来,她忙遮住他的眼睛叫道:“不要看!”
舱内的吕氏在烘闹声中睁开惺忪的眼往外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她气急败坏地把采眉姊弟俩拉进来,并对香儿说:“把所有的门呀窗呀的全都关好,叫孟金守住船,不准任何人靠近,真是太可怕了!”
“是……”香儿脸白得都快站不住脚。
而兆钢已经吓得哭倒在母亲怀里。
采眉则是浑身发抖,皮肤窜过一阵阵的冷意。她生平第一遭见此惨事,简直无法忍受。但那男人和女人的模样,偏缠绕在她的脑海里一直不肯离去,比阴厉的鬼魅还可怕。她趴在母亲的膝上,不敢抬头,觉得那大木板彷佛会撞到他们的船!再紧紧黏住,像催命符般。
“待会儿到了夏家,得请人帮你们收收惊。大白天的飘来这东西,也不怕吓到幼小的孩子,真是的!”吕氏自己亦神魂未定,不禁怨怪丈夫去投个帖也要花那麽久的时间。
“娘,那.!那是死人吗?”兆纲哽咽地问。
“有没有死,娘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是做错了事才会有此报应。”吕氏想想,打算乘机给他们一些教诲,“所以,凡是为人,都要行得端、坐得正,男人要忠君爱国,以仁义为天,做个心无邪念的道德君子,不思迁、不贰过。”
“娘,我知道。”兆纲揉揉眼睛说:“爹教过我,孔子四科“文、行、忠、信”,都是以道德为本,做人要“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
“你这回背对了嘛!”采眉夸弟弟说。
“至於你,吕氏面对女儿,严肃的说:“身为女人,要讲贞烈,以夫为天,绝不可轻浮调笑或逾越礼防,一个不守妇道、失了贞节的女人,便猪狗不如,人人唾弃。采眉,你千万要切记呀!”
采眉点点头。她在《列女传》中已经读过太多了,有女子为了守节,不惜断自己的手臂、削自己的鼻子,甚至在睑上刺字,或毁去容貌的。虽然意念很可嘉,但采眉始终觉得这种伤及发肤的做法太过残忍。
当然,她绝对不敢在爹娘面前表示一点反对意见。自幼,她和两个姊姊,只有比谁女教闺范背得最熟而已。
但一切,都不如今日公然示众的私刑更教她心惊。
她不懂,既有如此残酷不堪的惩罚,为何还有人不顾廉耻的去犯奸淫之罪呢?
私通的人,又是什麽心态?尤其是一个清白女子,自尊自爱、谨守礼教,怎会受男子的诱惑呢?
采眉轻视那木板上的女人,但也有一些不忍和同情!再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该有如此凄惨不堪的死法吧?
对她而言,守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她许配给夏怀川,就是夏家的人,等时候到了,就上花轿成为夏家的媳妇。
在礼教之下,她不多想,亦不去想,“夏怀川”三个字,就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适时地发芽,而後开花结果,正是古诸中所言的!一切命定有时,如季节之递嬗。
她,孟采眉,就如同其他千千万万的女子般订下婚约,一生就由一个陌生的名字开始守起,直守到老死。
除了那个名字外,所有的岔路都是错误、都是万劫不复!
※※※
汶城的总兵府在夏家进驻後,费用大幅缩减,淳朴了许多,仅有练兵及武器方面稍稍整度而已。进入灰沉沉的大门,最名贵的是摆在壁照前,那由武当山及嵩山运来的石头,嶙峋怪状的,不费一文钱,靠的是石总兵与武当、少林两派的良好关系。
孟家女眷的软轿直接来到石家内院,微暗的天色,已是掌灯的时分。
采眉和母亲一下轿,几个嬷嬷、婢女便陪著夏天人卢氏迎上来。大夥的眼睛直盯著年轻的采眉看,想一睹大少爷未婚妻的风采。
彼此问候过,卢氏拉著采眉的手说:“上回见面时,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出落得似一朵花,你们瞧!这就是皇上御选的“雾里观音”,可开了眼界了吧?”
在高蕊的油灯映照下,采眉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维持著大方的姿态。
有个梳两络平髻的女孩子笑容可掬地问道:“孟姊姊,听说皇宫里有很多白鹤、白鹿和白雁,是真的吗?”
“是呀!都是自各地进买来的吉祥物。”采眉也微笑著回答。
她後来才知道,夏夫人育有二子一女,这长相极甜,小她两岁的姑娘就是夏家的掌上明珠,闺名叫巧倩。
由於男女严防,宴客分男席和女席,中间隔著一道门,仆人在两边穿梭服侍。
上的菜大都是山东的面食馄饨,再来就是当地磨出的豆腐和猎烤的鸭子,足见夏家也是讲为官清俭者。
卢氏笑著说:“在北方多年,一直不习惯这儿的吃食,我真怀念江南老家,光是百笋宴和炒鳝鱼鲜,教我在梦里都会馋醒,如今已快不知羹汤的滋味了。”
“这会儿,你们更往北走哩!”吕氏说。
“没错,还降了级到参将,等於闲官,我家老爷脾气太直,只怕还要惹祸。”卢氏叹口气说。
“我家的不也一样吗?孔孟之道若像砖,他也不顾一切的拿来砸自己的脚。”吕氏说。
“至少你们还到南京,总比我们荒凉的边塞好。”卢氏想想又说:“不过,我会盯著怀川用功读书,登上进士榜,不会给采眉委屈受的。”
采眉一听,很自然的睑红了,觉得大家又将焦点放在她的身上。
吕氏因不放心幼子在前厅,仆人便不时来报告状况,一餐饭下来,算是吃得和乐融融。
在筵席将散时,吕氏说:“对了,这汶城有没有收惊的道婆?今天采眉姊弟俩在码头受到一点惊吓,要给他们走走神才安心。”
“怎麽回事?”卢氏关心地问。
吕氏很简单地将那受私刑的男女描述一遍。
卢氏的眉头紧攒起来,女眷们也都安静无声,似有隐情。一会儿她才说:“齐鲁民风一向强悍,什麽奇事都有,嫂子见怪不怪,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明天一早我就去请道婆来。”
这时,门的另一边传来彷佛天降大石的巨响,接著是人声沸腾。
卢氏站了起来,见有个管家嬷嬷匆匆跑近,在她耳旁低声却焦虑地说些什麽。
卢氏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慌乱,忙对吕氏说:“嫂子,怠慢了,不过一些家务事,我去去就来。”
卢氏离开後,包括巧倩等女眷们,都聚集在区隔前厅的那扇门前,由细格缝中探视动静。吕氏和采眉是客人,自然不敢随便,只有留在原处,不明就里地呆坐著。
渐渐的,前厅的喧闹对话声一句句清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夏总兵府的大门口围聚著许多人,熊熊的火把在夜空下燃烧著,他们一半是衙役、一半是百姓,由县太爷曹修带领著,来意明显不善。
在迎远客的当儿,受到如此的示威打扰,令夏纯甫非常不悦。他向好友孟思佑赔个礼,走上前去,板著脸孔问:“曹大人劳师动众的围我夏府,到底有何“大”贵干?”
“爹,他是来找我的。”席宴中,一个头戴葛巾的年轻男子走出来,很冷静地说:“曹大人,有什麽事请人传唤就可以。要上衙门吗?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上衙门也没有用!你的所作所为已触犯民怒,今天非要向夏大人讨个公道不可!”曹修恶狠狠地说。
夏纯甫转头瞪著长子。
夏怀川浓眉下的一双锐眼澄澈如星,没有一丝惧怕或愧疚,只怕又是打抱不平之事。
他不得不怒问:“你究竟又给我惹了什麽麻烦?”
“是孩儿鲁莽,我看不惯他们动用私刑,所以把木板上的沙平和燕娘给放掉了。”怀川说著,唇边泛起冷笑。
“瞧!是不是?他自己都承认了。沙平和燕娘乃是一对奸夫淫妇,乡人共忆,给予惩罚,令公子偏把人给放了,这不是故意和全城的百姓作对吗?”曹修说得太快、太急,脸都涨红了。
“沙平和燕娘是不是奸夫淫妇,大家心里明白。”怀川的语调仍是不卑不亢,“曹大人快马绕一圈汶城,黄纸往姑娘头上一贴,也不管姑娘愿不愿意、父母舍不舍得,就强抓到北京,这又如何说呢?”
“这……这哪叫抓?”曹修臊红著脸辩驳,“是北京严首辅下的命令,咱们皇上要的,我……我不过是奉令行事!”
[皇上要的?圣旨呢?”怀川进一步逼问。
“怀川,不可无礼!”夏纯甫见儿子盛气凌人,忙制止他。
怀川?采眉坐在後厅,人微微一震,方才那正义感十足,又低沉的好听的声音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夏怀川吗?
不见他的人、不知他的一切,就那丹田有力的振振言词,竟也如观春花望秋月,有脉脉的感觉缓缓流入她的心田。
对那木板上的男女,他也有一份同情心吗?看来,他仗义任侠的脾气,并不会因为年岁增长而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了。
“的确是太过无礼!他误了严首辅的事,严首辅大人大量可以不计较,但令公子放走沙平和燕娘,以致危害汶城善良风俗,该怎麽办?我木板上可写得清清楚楚,救他们者是与之同罪的!”曹修忿忿的说。
“什麽罪?沙平和燕娘已有婚约在先,是你故意拆散人家姻缘的!”怀川辩驳道。
“什麽婚约?沙平的师父和燕娘的父母都没有承认,没媒没凭的,这根本是年轻男女私自苟合的行径,完全不合乎礼教!”曹修说著,并由人群抓出几个人来,“瞧!林师父和王家人都在此,你们大可以问个明白。”
“夏公子,求求你,燕娘不知耻,死有馀辜,你告诉我们她人在何处,好吗?”燕娘的父母恳切地问。
“沙平勾引良家妇女,早就被逐出武馆,夏公子救他一命,是助纣为虐,林某无法感激。”林师父说。
看他们的表情,藏有太多苦衷。曹修为严嵩的爪牙,在汶城挖奇石、收粮租及搜美女,地方人土任其摆布,敢怒而不敢言。
“曹大人,怀川莽撞放人,是有失虑之处。”夏纯甫隐忍著怒气说:“但你黑夜率众包围总兵府,到底有何打算?是想叫怀川去把人追回来,还是乾脆也将他绑在木板上?”
“人能追回来最好,而令公子不把本官和汶城人放在眼里,也必须受些不小的惩罚。”曹修说话的语气不禁有地再意了。
“人不可能追回来的,因为他们到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怀川耸耸肩,很乾脆的说。
“夏公子,不追到人不行呀!燕娘一日不回来,我们王家就一日不得安宁呀!”燕娘的父亲说。
“没错,我的武术馆也得关闭呀!”林师父说。
夏纯甫绿著脸说:“曹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什麽百姓民众的,可别逼人太甚了!”
“有本事!帐就全算我一个人头上,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殃及无辜!”怀川咬著牙说。※
“我就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