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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打草稿。
这次是三场放在一起考,也就是除过第一场七道题外,另还有第二场和第三场的题要同时一起做。
所以他的草稿写得很慢,整整写了一天。
这一天没有发生什么事,除了吴文轩依旧抓耳挠腮,而吴阁老的脸比昨日更冷了一些。
第三日依旧是打草稿。
到了第四日,薛庭儴终于将草稿往考卷上誊抄了,他写得很快,下午便交了卷。卷子是交给负责看守他的禁军护卫的,拿到考卷后,便有人进行了誊抄,之后留下朱卷,一队禁军护卫护送着墨卷回了宫。
至于吴文轩依旧还在考着,不过这已经和薛庭儴没什么关系了,他已经离开贡院回了家。
会试在五月十七结束,所有卷子在经过最初的整理、誊抄后,九位主考官离场,阅卷官入场。这次阅卷官是嘉成帝亲自指派的,人数多达三十人,所以五月还没过完,卷子就审完了。
顺天贡院里,正榜已经填完,只待明日放榜。
乾清宫里,大理寺送来了前会试总裁官翰林院侍读学士侯文清的认罪奏章。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乾清宫;一片灯火通明。
龙案后;嘉成帝面色阴晴不定。
郑安成服侍在侧;却是连头都不敢抬;眼观鼻鼻观心;只寄望这一切能赶紧过去。
蓦地;一阵冷笑声在大殿上响起:“朕的吴阁老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朕还以为他能一直若无其事下去,没想到临到这时候,他终于有动作了。”
既然嘉成帝都说话了;郑安成自然不能继续在装死下去,陪着笑道:“大抵吴阁老也是心疼后辈。”
“心疼后辈,心疼后辈拿我祁氏江山当做儿戏!心疼后辈;就置朝廷的颜面不顾!”一本奏折劈空砸了出来;落在地上,无力地滚动了两下;终于化为沉寂。“朕的这群好大臣日里倒是个个装得挺好;为江山社稷着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际上个个胆大包天;寡廉鲜耻!都来向朕示威,很好;都很好!”
随着一阵阵扑通声,殿中服侍的太监们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郑安成;吴阁老告病几日了?”
郑安成低了低头:“回陛下的话;已经三日了。”
“信不信?明日这老东西就会上书请罪,然后朕的那一群大臣就会出来劝和。”
“这”
这事郑安成还真信,他在嘉成帝身边服侍多年,当年先帝当政时可是见过的。那些文官们真是惹不得,动不动就上吊、抹脖子、撞柱子,轻点儿就是跪在太和门外哭。饶是先帝英明神武真龙在世,也拿这些文官们没什么办法,
后来先帝各种手段,倒也压服了一众大臣,他们也一改之前动不动就死谏,而是改为了抱团。甭管彼此之间斗得再怎么厉害,反正对上是挺一致的。
有时候郑安成一个没了子孙根的老太监,都替嘉成帝憋屈,可没办法,总不能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陛下息怒,总不能气坏了龙体。”
嘉成帝冷哼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一个小太监急火火地就冲进来了。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郑安成几个大步窜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子,就照着脸抽了两巴掌。
“嘴上不把门,脑袋不想要了?”
这小太监是郑安成的干儿子,名叫顺喜。见干爹这么气急败坏的铲自己,也知道自己坏了规矩,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着自己。
“奴才该死,陛下饶命。奴才也是太心急,才会坏了规矩,那、那侯文清在大理寺吊死了!”
啪的一声,隐隐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嘉成帝眼中寒芒闪烁:“好,很好,前脚上书认罪,后脚就把自己吊死了!”
*
侯文清的死让满朝哗然。
之前也不是没有官员在大牢中‘畏罪自杀’,可那几人官衔并不高,也许让人侧目,却并不足以让人吃惊。
可侯文清的死就让人震惊了,他可是前途无量。
能升到侍读学士一位,待这次会试过后,且不提一科三百进士都是他的门生,放入六部至少从侍郎做起,再过几年入阁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样的人竟然畏罪自杀了。
还是那座不知名的宅子里,林邈再度登门。
不同于上次,这次那弹琴的青衣人终于给他了个正脸。
此人虽被林邈称作师叔,却比林邈要年轻许多。大约也就只有三十岁的模样,一头墨发尽数披散在肩后,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束成一束,眉眼清俊,竟有一种罕见的魅力。
林邈走进来时,他正坐在窗下喝茶,淡金色地阳光从窗外洒射进来,让他的肤色有一种晶莹之感。手指纤长,骨节如玉,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师叔。”
“你来了?”虞钦眉眼不抬,只是低着头啜茶。
“师叔,侯文学死了。”
“此事我知,他注定是要死的。”
见林邈眉间阴郁,虞钦哂然一笑道:“他死了,不但保全了吴阁老,还保全了很多人。不管是于吴系一派来说,还是其他人来说,他作为乙酉科会试总裁官,只有他的死,才能平息这场纷争,这也就是当初我不让你搀和进去的原因。”
林邈没有说话。
“在这场事中,你看到了什么?”
“我”明明比此人年长,可面对此人时,林邈竟有一种自己是个初出庐毛头小子的错觉。
“是不是觉得很诧异?明明之前我与你讲过很多,可听来的总不如看来的更让人记忆尤深。其实我早就说过,这世界本就没有全然的对和错,以及敌我之分。”虞钦长叹一声,道:“你看他们与吴阁老斗得你死我活,实际上在某些时候,也会有短暂合作的时候。譬如这次,继续追根究底下去,只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所以侯文清死了。”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是官必然有好坏之分?前朝亡于党争,其实并不是妄语,很多时候争与不争,不过是迫不得已。但凡人能达到一定的位置后,必然有无数附庸之人,这些人参差不齐,有亲近的,有不亲近的。有的时候,保别人,也是在保自己。”
林邈陷入沉默。
见此,虞钦道:“好了,不说这些,说说其他的吧。”
林邈点点头,将吴阁老病中上书请罪的事说了出来。
就如同虞钦所言,连以往和吴阁老不怎么对盘的一些大员,都出面替吴阁老求情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但料想以嘉成帝一人之力,恐怕是抗衡不了这么多朝臣。
听完后,虞钦讥讽一笑,又道:“那你那学生呢?”
闻言,林邈一愣,想起那日薛庭儴去找他时说的话。
“老师,学生本是想按捺,无奈形势不由人。经此一事后,恐怕我们师生情分再也不能延续,不过老师您放心,在学生心目中你永远是学生的老师”
“痴儿,你可知,你这一去可能就是九死一生。即使侥幸成功,也是满朝树敌,你以后”
看了怔忪地林邈一眼,虞钦摇了摇头:“此子倒是个好胚子,就是可惜了。”
这可惜之意即使虞钦不说,林邈也清楚,心里当即弥漫上一阵痛苦来。
*
就在朝堂上因为吴阁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乙酉科的会试也终于放榜了。
顺天贡院门前人头攒动,不多时关于薛庭儴中了会元的消息,就传回了井儿胡同。
消息传来时,薛庭儴正抱着弘儿看花。
听到那声捷报,明明身边的人都是笑容满脸,他却没有几分喜色。
招儿打发了报喜人,转头回了房,就见薛庭儴坐在窗下若有所思。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欢喜。”
招儿叹了一口,这会元来的实在是有些艰难。其间种种艰难自是不必说,而从今往后这一屋子人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亲密。
不过两人并未感伤太久,紧接着而来的两个喜报,让井儿胡同里又陷入一片喜悦的气氛。
这次不光薛庭儴中了,毛八斗和李大田也中了。虽是二百多名,侥幸挂了个尾巴,可大小也算是个贡士。
一众人聚在一起庆贺了下,林邈不在,陈坚也不在。
这些日子陈坚一直在翰林院修明史,是薛庭儴专门让人给他递了话,让他不要回来的。
这天晚上薛庭儴喝了酒,不光他喝了,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喝得大醉淋漓。三人聚在一处喝到三更才罢,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新进贡士们又陷入一片忙碌的喜悦中。
这次会试不同之前,以前会试有主副两位总裁官,十八房同考官,加起来不过二十人。这些人中主副两位总裁官,是座师,十八房考官是房师。而这次是九卿监考,三十多位阅卷官,认真来讲这些人都能攀上座师和房师的关系。
那些阅卷官也就罢了,九卿作为主考,这可是现成的人脉关系。历来有会试后拜谒座师的规矩,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也因此最近几位阁老和大员府上颇为热闹。
到这个时候,这些跺一跺脚朝廷就要抖三抖的大员们,一改之前矜持威严的模样,哪怕是忙里偷闲都会在家中静坐等候的。
为何历来主副考会让人抢的打破头?因为这些都是人脉,是资源。
一科三百进士,过了会试这一关,只要榜上有名,会试顶多会影响排名,并不影响其身份根本。这些人以后或是入了翰林院,或是入六部任主事,或是外放为知县,遍布朝野内外,很多时候某一系的势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而朝堂上最亲密的便是师生关系,哪怕是当今九五之尊也不能辩驳,不然就是违背了伦理,就是让人陷入了不忠不义的境地,这是大不韪,谁也不敢触犯。
连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出去与友人一同拜谒座师,唯独薛庭儴闭门不出。
其实毛八斗两人也不愿意去的,他们素来以薛庭儴为马首是瞻,还是薛庭儴劝了他们。其实道理很明白,随着几人纷纷入朝为官,势必有一日会分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不该是为他人所左右。
而薛庭儴之所以不去,也是出自一种识趣,经过之前击登闻鼓连带出舞弊大案,现如今朝堂上大抵没有几个官员会待见他,何必自讨没趣呢。
连薛庭儴都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到了孤臣的境地。他的座师乃至他的靠山只能是嘉成帝,这是一条一个人的路,那日薛庭儴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过棋盘大街,来到午门前就有了这种觉悟。
毛八斗和李大田连着出去了好几日,这日回来后毛八斗与薛庭儴说道:“这几日他们都忙着递卷头,那武呈明让我和大田也赶紧写了四处递一递,也好谋个好前程。”
这是讨教来了,反正在毛八斗眼里,经历这次登闻鼓的事后,本来亲近无比的师弟突然一下子拔高许多。
其心智、眼界、谋略都不是他和李大田可比的,现如今薛庭儴在毛八斗和李大田两人眼里蒙了层纱,总觉得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事实上薛庭儴也确实知晓,这所谓的‘递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