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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把他变到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去,让你痛打他一顿出气!”如愿握拳。
两人又热血沸腾地离开校园。
那个角头老大的住处就在学校不远处,走路大概十分钟的脚程。
走得越近,孙见善越觉得不对劲。
街上开始出现长长的黑头车,一大批又一大批穿黑衣、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再走近一点,成排花圈花牌出现在街道两侧,巨大的“莫”字串成一条长龙。
来到那个大哥的住家街口,许多穿麻衣孝服的死者亲友出现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孝女哭墓声,道士颂声和送葬花车。
“是谁死了?”孙见善疑惑道。
“喂,你们也是来送杨老大的?你们哪个堂口的,怎么穿便服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干部把他们叫住。
孙见善一凛。“杨老大死了?”
“你不知道?难道你们不是来送行的?不是来送人的就别来凑热闹,去去去!”黑衣干部把他们赶走。
孙见善连忙牵着如愿到一个角落,随手拉一名年轻小弟问:“请问一下,今天办的是谁的葬礼?”
那个小弟看他一眼。“杨老大啊!上个星期杨老大带他儿子去酒店喝酒,被几个大圈仔放黑枪撂倒了,看风水的道士说他们父子俩一定要在七天内下葬才行,所以家属赶着今天出殡。”
“杨老大和他儿子都死了?”孙见善大惊。
“如果你不是来送葬的,就闪一边去,老子很忙!”小弟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回到自己的队伍去。
人群如黑色潮水,往身旁流过。
远远的,孙见善看见几张熟面孔,来回穿梭于灵堂附近,帮家属招呼前来吊唁的人。那是他以前一起混过的兄弟。
孙见善心头一片乱,不想见旧人,拉着如愿就走。
“阿善,你回来了?”猛不期然,一把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是他老同学小乙,当初就是小乙引他到杨老大的门下的。
他不得不停下来,勉强应付道:“嗯,好久不见。”
小乙亲热地迎上来。“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妈说你有一天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还以为你跟哪个外地来的老大享福去了。”
对所有人来说,他只是失踪了四年而已。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所受过的苦,不知道他在黑牢里如何和居心叵测的牢友周旋,只为了保存最基本的人性尊严;不知道他如何苦苦挣扎,等着重获自由的一天。
孙见善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原先支持他活下去的两股力量,一是亲情,一是报仇。如今母亲已经远走他乡,而他日日夜夜恨入骨髓里的仇人也死了。
他已经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没有一个仇人可以恨。接下来,他还能做什么?
横在眼前的人生,竟是如此寂寞漫长。
孙见善茫然走开来。
往四面八方望去,到处都是路,也到处都没路。
他的未来该做什么?出人头地吗?有谁会为他觉得骄傲?
出来混江湖成为地方一霸吗?那又如何?有一天到酒店去,让人放两下黑枪便倒了。
庸庸碌碌过一生吗?那跟现在立刻死掉又有什么不同?
反正,人死了,自然就被遗忘,不久之后,再也无人知道天地间曾经有个叫“孙见善”的男人存在过。
“人活着做什么?人活着做什么……”他喃喃念着,在熟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晃荡。
“对啊,孙见善,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想娶漂亮的新娘,还是想去全世界旅行?只要你开口许愿,我都可以帮你办到喔。”身后的俏丫头不明白他的心情,一路犹蹦蹦跳跳地跟着。
“做什么?就坐下来等死吧!”
他自暴自弃的话让如愿吃了一惊。
“你千方百计逃出来,不就是为了要活下去,现在为什么想死呢?”如愿灵动的水眸冲着他瞧。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她永远也搞不懂!
“我已经说了我想死,你怎么还不动手?”孙见善面无表情地道。
如愿拚命摇手。“你要我杀你?不行不行不行!我是不能造杀孽的。”
“哼,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还敢说自己是神仙。”他不屑道。
如愿涨红了脸。
“你、你……明明是你自己不守规则,乱许愿,你还怪我?我是很厉害的,你知不知道?很厉害很厉害的!”她气得直跺脚。
两人正在拌嘴,突然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带着三名小弟慢慢走过来。
“喂,孙见善,你终于出现了。”
这个陈树是他的高职同学,两人从学生时代就不和,甚至曾经为同一个马子大打出手过。但孙见善的人生经过一番转折,这种少年时的争端早已不放在眼底,于是只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拉起如愿的手走开来。
“急什么?”几个人将他们包围起来。
孙见善及时瞄到街尾有颗脑袋畏怯地缩回去。
小乙!他唯一勉强觉得还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原来是小乙跑去跟陈树通风报信的。
他先是一阵心寒,随而冷笑。
杨老大一死,年轻一辈的莫不趁着机会出头,陈树就是其中一个。小乙为了自己的未来,出卖自己四年不见的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这种丑恶的人性,他看得还不够多吗?
“姓陈的,我不想和你打,你走开。”孙见善冷冷地道。
“你说不打就不打,这么简单?”陈树蔑笑一声。“大家都说你到外地享福去了,我看你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嘛,还不是一副穷酸样。”
一个小混混见如愿清丽貌美,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蛋。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孙见善用力挥开那只咸猪手。
“好啊,你敢先动手?大家上!”陈树吆喝一声,众人同时扑上。
孙见善赶忙将如愿往路旁一推。
其中一个小弟见状,跟过去抓她,连同陈树在内的其他三人留下来对付他。
她既然有法力护身,一个小喽罗应该难不倒她,于是孙见善专心对付身前三个人。
若是在以前,他连陈树也打不过,但坐过几年恶牢下来,他早己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几阵拳来脚去之后,三个人全被他打倒在地。
“哇——孙见善,孙见善,快来救我啊!哇——”
那个号称自己“很厉害很厉害”的小仙草竟然被追得抱头鼠窜,孙见善满头黑线!
喽罗看准了她逃的方向,脚一伸,如愿扑通一声跌个狗吃屎。
“呜……呜……好痛哦……凡人真的好坏,竟然无缘无故欺负我,呜……”
孙见善又好气又好笑,过去一拳将那小弟撂倒。
“全给我滚!以后敢再来找麻烦,我一个个宰了你们。”他大喝。
陈树带着几个小喽罗,灰头土脸地败走。
“呜,呜……好痛哦……呜……”
“你不是法力无边吗?怎么连个嘴毛长不牢的小子都打不过?”孙见善帮她拍掉身上的尘土,忍不住取笑。
如愿哭得梨花带雨,怨恨地瞪着他。
“人家、人家的法力不能用在自己身上……你、你既然当了我的主人,就要负责保护我啊……呜……你、你见死不救,我不要跟着你了,哇——”
“好了好了,别哭了。怎么你的条件这么多?我看你真的没有多少灵光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呜呜……明明是你这个主人不尽责,竟然敢骂我不灵光……哎哟,你碰到我伤口了,好痛……呜……”
他才不信天上有这么瞥脚的神仙!
“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也不害躁。”他轻声哄道:“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我们回去吧!”
“真的哦,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不然我就再也不帮你实现心愿了。”如愿用完全没有威胁性的可怜神情威胁他。
“好啦好啦。”
结果,在全世界的人都背离他之后,只有她还愿意陪在他身边。
孙见善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茫茫的人生里,他感觉找到了一个稳定的浮木。
夕阳里,一道高瘦的身影,挽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儿,慢慢走离这个他们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第三章
他们的栖身之地,是一座废弃的眷村。
孙见善会知道这个地方,还得拜当初同一囚车的成胜福所赐。
当初政府新建国宅,将整座眷村的人全都迁走,可是接下来的工程预算有变,于是这座眷村的改建计画便延宕下来,直到七、八年过去,整座社区被风吹雨淋,破落得有如鬼屋一般。
两个人在囚车上聊天的时候,成胜福便提起这个位在桃园郊区的旧眷村,其中一间是他和弟弟避风头的秘密基地,连水电都偷接好了。反正成胜福暂时也用不到了,他就大方接收吧。
他们的屋子位于眷村最尾端那区,是一栋日式平房,后方的和式门推开,还有一小片庭院。
他和如愿花了几天将环境整理干净,再从其他破屋子里找来家具拼拼凑凑,勉强也凑出一间还算能住人的居所。
“哇———”
一片天花板突然掉下来,如愿吓得从榻榻米上弹起来。
“不但法力不灵光,连胆子都这么小。”孙见善嘲笑她。
她的脸颊顿时鼓了起来。
“你不要一天到晚只会笑我,真讨厌!明明我可以帮你吃好的、住好的,你偏要选这种鬼地方。”如愿故意装出一副阴森森的口吻。“我告诉你,这间房子死过人,阴气很重,你知不知道?”
“鬼地方又怎样?人比鬼恐怖多了。人类会出卖你,陷害你,背弃你,从背后捅你一刀,表面上却一副仁义过人的君子相,鬼怪就直接多了,想吓就吓,想害就害,无冤无仇的就彼此相安无事。在我看来,住这里,比住五星级大饭店舒服。”愤世嫉俗和偏激,已经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
“好吧,你爱住就住,反正我是来人间修行的,任何环境我都能随遇而安。”她一转眼又开心起来。“走,散步时间到了,我们出去买晚餐。”
“仙人也要吃饭吗?你不是只喝海水。”
“那是我的真身才浇海水,大姊姊又没说我化成人形时不能吃东西。”
孙见善无奈地叹口气,任她把自己拖走。
不知道仙人是不是都像她这样?一下子天真,一下子迷糊,古灵精怪,爱玩爱闹,每天开开心心的,一点烦恼也没有。
没错,比起人类,精仙鬼怪还比较可爱一点。
橘红色的秋阳夕照,将空寂的眷村罩上一层彩衣。天地里,除了虫鸣就是细风,远方偶尔响起的车声伴着两人松闲的步伐,只有在这种时候,孙见善的心会稍微平静一点。
不过一直这么赖下去也不是办法,身上的两千块还是前几天运气好,捡到一个皮夹赚到的,迟早有用完的一天,他得想办法弄点钱过生活。
“喂,听你说,你的法力还有一堆条件,你干脆今天跟我讲个清清楚楚,省得我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行许的。”就是因为她感觉起来太不可靠了,这几天他才一直没再乱许心愿。
“我有名字的,我叫“如愿”,你别老是叫我“喂喂喂”的。”如愿跑在前头追一只小虫子,一听他说,立刻转回身倒退着走。
“走路好好走,当心又跌倒了。”孙见善不自觉自己已经在关心她。
“其实现矩也不太多,只有三条而己。”如愿姑娘轻快地跳回他身边。
“哼哼。”
“你那是什么笑?听好了,第一条,我的法术对我自己是不灵的,所以你不能许跟我有关的愿。”
“比如说,哪天我若又被你惹恼了,就不能许愿说:“我希望如愿变成一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