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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冯氏的偏院对于邢氏而言，有一种十分厌恶的熟悉。
这一次，她却不能不再次踏入这个曾经带给她屈辱的地方。
一跨过月洞门，邢氏脸上的愤怒、怨恨、嘲讽等等情绪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迎面看见顾烨送了张大夫出门，忙避到一旁，等顾烨返身回来，才出来笑盈盈行礼：“侯爷，听闻冯妹妹有喜了，是真的吗？”
顾烨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邢氏心里不免酸酸的，若不是那场意外，如今自己的儿子也已经满地乱跑了！脸上却笑意更深：“恭喜侯爷了！”
顾烨拍了拍她的手：“玉梅，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添过人口了，本侯真的很高兴！”
这就高兴了？这也高兴得太早了吧？从怀孕到分娩，还有好几个月呢！就算是生产顺利，天底下养不大的孩子也多着呢！
邢氏不无恶意地想着，嘴上却问：“确诊了？几个月了？饮食上有设么禁忌？”随即神色一黯，“您也知道，妾身虽然有过身子，毕竟没有保住，所以也谈不上有经验”
说到这个，顾烨觉得对邢氏有些亏欠，自从纳了这两个妾，对邢氏也没有以前上心了，虽然邢氏的容貌比这两个妾要强一点，但是两个妾胜在年轻，又有新鲜感
“玉梅，”顾烨抬手理了理邢氏的鬓发，“你放心，你也会有孩子的。李氏早亡，我也不会再续娶，将来你生的孩子，便和嫡子一样”
邢氏在心里撇了撇嘴，面上却满是感动，左右看了看，无人，身子一倾，靠在了顾烨怀里，细声抽泣：“侯爷，想起那个跟咱们无缘的孩子，妾身心里就疼得很。所以，冯妹妹这一胎一定要小心仔细，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妾身受过的痛万万不愿意让冯妹妹也更加不希望看到侯爷伤心难过”
顾烨幽幽一叹，邢氏果真还是以前那个解语花。今后还是要好好待她才是。
那边，周氏知道冯氏有了身孕，当下便摔了一个茶盅，却不得不打扮得整齐漂亮，提着礼物过来贺喜，才一抬头，便看到那一双在影壁前相依相偎的人儿，登时气得眼睛都红了，眼神一闪，却看到冯氏隔着纱窗也在往外看，想必，冯氏脸色也很精彩吧？
周氏无声地笑了笑，带着丫鬟又退了回去。
冯氏恨恨对着自己的乳娘道：“妈妈你瞧她那张狂样儿！哪一点像世家小姐了？这青天白日的便和男人搂搂抱抱！”
乳娘忙伸手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哟！你可小点声！这要是让他们听见，还得了？”随即叹着气道，“可是小姐，您也要想一想，若是没有二夫人，您能脱离那个火坑？”
冯氏眼神暗了暗，随即咬牙：“她也没安好心！若是她真心对我好，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好人家，让我正正经经给人当正室，偏偏让我来给人做妾？虽然侯府富贵，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幽怨，“便是生了儿子又能如何？将来还不是一样不能分家产！”
乳母忙道：“虽然不能分家产，可是也会有一笔安家费银子啊！姨娘凡事应该往宽了想。如今府中只有大少爷一个男丁，将来难道不需要有人扶持？单单是为了家族兴旺，侯爷也不会薄待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到时候母凭子贵，您的日子不照样会令人羡慕？”
冯氏幽幽叹了口气：“我只盼着，这位和东院那个永远都不能生了才好！”
乳母诡秘一笑：“姨娘放心，您会梦想成真的！”
冯氏也笑，眼底凶光一闪。
顾倾城知道了这边的暗涌，也不过淡淡一笑：“凭他们怎么闹，跟我什么相干？”
黄芪看看纫针，纫针看看黄芪，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讶异。
这一次小姐回来之后很不对劲啊！
只不过，主子们的想法从来都不是她们可以揣摩的。
两人服侍着顾倾城更衣卸妆，看她盖好被褥合上眼睛，这才要悄声退出。
“你们觉得，你们表面上对我忠诚无二，甚至一再发誓保证，可是转眼又把这誓言忘记，把我的一切转告给你们的真主子，你们觉得，这样的我，跟不穿衣服让人看有什么区别？你们觉得，我还能对你们对别人，对任何人，再产生信任吗？”
这般的苍白脆弱！
黄芪纫针惊愕转头，便看到半透明的纱帐后面，顾倾城羽睫垂落，眼角有晶莹的光芒一闪，随即滑落坠入乌黑的发中，再无可寻。
两人都觉得心头颤了颤，想要解释什么，却觉得什么解释都是枉然，虽然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直接向萧凤梧回报顾倾城的事，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她们往回走了几步，顾倾城冷然道：“站住。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进我的屋子！”
两人彼此看看，颓然转身。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看小姐的样子，已经是绷紧到极致的一根弦，哪怕再加一分力都会崩断，崩断之后的后果，她们不敢想象。
顾倾城陷入沉睡，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是一片混沌，她像是一片羽毛，在空茫的世界里载浮载沉。可是只要有一阵风便能改变她的命运轨迹，或者跌落泥泞，或者悬挂枝头，或者成为华贵妇人头上的一点装饰——还是被扯碎之后仅存最美一点的装饰。
总而言之，不能自主。
她不知道，自己病了。连续的高热昏迷已经让襄宁侯府慌了手脚。
宁老夫人和顾烨担心他们这十三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邢氏欢欢喜喜等着接收襄宁侯府的内院，却又担心宁老夫人会横加干预，所以想法子要先给宁老夫人添添堵；顾倾华躲进被子里大笑足足一刻钟，然后悄悄找到黄芪，让黄芪在顾倾城的药里加料，并承诺，将来自己一枝独秀，一定会给黄芪丰厚的报酬。
而三姨娘四姨娘都觉得顾倾城病得真不是时候，她们还正准备拿顾倾城当枪，跟邢氏好好斗一斗呢！
第二百九十章 恼意（）
黄芪等人急得直搓手。
纫针和莲叶都埋怨黄芪：“你的药怎么都没用？”
黄芪苦着脸道：“张大夫开的药不是也没用？”随即咳声叹气，“多好的药不也白搭？小姐这是心病啊！”
顾倾城高烧昏迷的第三天，萧凤梧才得到消息，，整个人脸色铁青，当晚便来到了水之湄。
宁老夫人亲自过来探望，顾烨也亲自送走了一位名医，水之湄热闹非凡。
萧凤梧耐着性子等了良久，宁老夫人还是不走，她满面忧急之色，虽然口齿不清，还是不停絮絮叨叨。
最后萧凤梧实在不耐烦了，伸手拽下一片树叶，飞指弹出，扫在宁老夫人身上，宁老夫人立刻打了个哈欠，口边有涎水忍不住滴答流下。
张妈妈忙替她擦了，劝道：“老夫人也乏了，该回去歇着了，明日再来看大小姐也是一样的。”
宁老夫人口齿含糊地道：“这么烧下去，不会烧傻了吧？这孩子本来就不算机灵若是脑子受损，将来可怎么”
萧凤梧以为宁老夫人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也会顾念几分亲情，谁知宁老夫人竟然叹道：“将来可怎么送进宫里去？谁会喜欢一个痴傻美人？人若是变得痴傻了，容貌也会显现出来的”
张妈妈脸色一变，左右看看，顾倾城房里服侍的人全都把头低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心中不免暗想：老夫人到底还是糊涂了，这样的话怎能在大小姐屋里说？若是让大小姐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忙给绮罗烟霞使眼色，两人也上来相劝，加上宁老夫人的确感到十分困乏，便依从她们，回凝晖堂歇息去了。
她们刚一走，水之湄的门就紧紧关闭了。
萧凤梧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出现在水之湄院中，足尖轻轻一点便已经上了二楼，一个闪身，进了顾倾城内室。
而水之湄楼顶上也出现了一个人影，孤孤单单坐在房脊上，两眼望着虚空，怅然发呆。
见萧凤梧来了，黄芪纫针莲叶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只有峨眉梗了梗脖子，想要说什么，被纫针莲叶一左一右架着下楼去了。
萧凤梧来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顾倾城面容苍白，越发显得发如乌木，眉眼深刻，长而卷翘的睫毛弯成两道完美的弧线，衬得鼻如玉柱，唇色反而如血嫣红。
面颊似乎更为瘦削，下颌尖尖，如珠玉最圆润的一点。
只是眉心微蹙，如同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他抬手轻轻把她的眉心抚平，只是那点褶皱如水波纹，风想要将之抚平，却只能带来层层叠叠的新的波纹。
萧凤梧轻轻一叹，伸手拉起了顾倾城的手，她的手滚烫，指尖却微凉，传递出来的心脏的温度，也是凉的。
“倾城，”萧凤梧替她拢了拢耳边乱发，亲手拧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敷在额头，一字字清晰说道，“我知道，是因为我之前跟你说了那番话，让你觉得自己的存在不过是笑话，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都不见了，变得一无是处，前途更是一片黑暗。
“可是，你也要明白，我跟你说那些不是为了打击你，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我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你，我待你，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有合作的关系。
“我是想把你放在心上，放在身边，好好保护，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和委屈。
“我是在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算你做不到完美，做不到不出纰漏，也没有关系，有我在，我会替你完善一切，替你查缺补漏。仅此而已。
“倾城，你只有十三岁，又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眼界自然受到身份限制，能做到这般，已经足以令世人刮目相看。
“当然，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让别人怎么看，而是，你有这样做的必要。我曾经答应过你，你做的事，我不去过问，这个承诺依旧有效。我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事，都会毫不迟疑支持你的！
“倾城，你真的没必要，给自己人为加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个世界上，本来便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做事不够缜密，并不是让人笑话的事。
“倾城，我知道，我暗中窥探你的事是我不对，我之前说过我不会主动打听你的事，我食言了，是我不好。可我，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想知道你好不好，但也仅此而已。我从不曾窥探过你做事情的原因目的，也不曾打乱过你的计划。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睡下去？没做完的事情，全都要半途而废不成？你甘心吗？”
顾倾城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嘴唇轻轻动了动，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却分辨不出。
萧凤梧拿羹匙舀了温水，一点一点替她湿润嘴唇。
然后伸出手，指尖上似乎腾起点点淡白色的光芒，在顾倾城攒竹、睛明穴上拂过。
他手指纤长，其色如玉，翻转之间带着奇妙的韵律，似是舞蹈又似是弹奏，在顾倾城几处要穴上拂过。
顾倾城只觉得一股温凉舒适的气泽从四肢百骸透进，让人舒服得直想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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