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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想通了什么,又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穆清的平静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
沈霓裳怔愣了下,目光朝屋中扫,落在扈嬷嬷面上时顿住。
扈嬷嬷的眼睛已经阖上,遗容似乎也随之变得安详了许多。
穆清循着沈霓裳的视线看去,低声道:“今早嬷嬷问我可还记得五岁生辰那日同她说的话——那日夜里,我同嬷嬷说,日后长大了定哟啊寻到天下最好的大夫,让他把娘的病治好,让娘不会再似这般睡着醒不来。”
这是沈霓裳他们抵达之前生的事,沈霓裳并不知晓。
可是这同扈嬷嬷“不肯闭眼”有何关系?
心里刚冒出问题,下刻,沈霓裳便明白过来。
“方才我应了嬷嬷,定会想法子把娘治好。”穆清望着扈嬷嬷的遗容,余痛隐约宛然,神情依依眷恋,“不管我是谁的儿子,嬷嬷都视我如亲生。我不知晓娘会不会怪我占了她亲身儿子的身份。可嬷嬷最放不下的便是娘,娘她也直也把我当作亲生儿子,我不知晓娘知不知晓……应是不知晓的……可无论如何,我唤了她十年娘,如今知晓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沈霓裳将目光收回,看向穆清:“除了救长公主,你可想过为你爹报仇?”
问完,双杏眸静静相望。
穆清转回来,沉默许久低声沙哑:“我同他其实算不清……而且舅——陛下如今也不会允许云州动荡。天下局势这般,牵而动全局。陛下手中直属兵力三十万,余下数十万兵力分布五大世家,穆家手中二十万军力乃是除陛下直辖兵力外最得信任之,份额也最大。我不能因己之私让陛下为难,让天下动荡,百姓遭殃。比起报仇,我只想问他句,为何要这样对待娘……我爹同他立场不同,可娘……他不该这般对待娘……男儿顶天立地,他是云州军神,原本就该守护妇孺,为何要这般对待自个儿的妻儿……我可以不找他报仇,可这句,即便娘醒不过来,我也要寻他问个清楚!”
沈霓裳心神震动,看着穆清说不出话来!
早前他们商讨,穆清还在昏睡中。
沈霓裳几分怔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玉色肌肤上,眼圈还是红的,脸色也因长久的无声痛哭而显出几分苍白,面容上是抑不住的病态倦意满满。
她从没看到过这样伤痛这般凄然的穆清过。
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无论经历何种的坎坷和磨难,总是很快就能绽放朗朗笑容,就好似永远都生活在阳光中般,从里到外都永远透着乐观和温暖。
可今日生的切,让这个少年陷入了人生最惨痛的境地,也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伤痛和打击。
此时此刻,他身心俱疲,身心俱痛。
可是沈霓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番话。
仁心大义,不过于此。
换做是她,她能做到吗?
也许能。
但绝不会这样平静,也绝不会这样心甘情愿。
更不可能只用短短的这半个时辰就能想明白,说服自己。
理智能想明白,但情感上却难接受。
这刻,沈霓裳终于相信,有时候血缘真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冥冥中传递。
牧平海的侠义仁心,牧平海的武道天赋,都传递到了如今的穆清身上。
也许冥冥中真是天意。
将牧平海身上最珍贵最宝贵的财富,都传承到了他这个连面都未能相见过的儿子身上。
这刻,沈霓裳忽然想,就如同她直觉得自个儿的奇遇是李成功冥冥中的保佑般,也许,牧平海同凌安素也曾付出了自个儿全部的祈求,让上苍保佑他们唯的骨肉。
这瞬,沈霓裳忽然想落泪。
说不出为何,鼻翼忽地涌出股从未有过的酸涩,让她心里酸,喉间也酸胀。
“走吧,回去再说。”沈霓裳飞快说完,飞快地转过身,强作无事地朝屋中行去,借着用白单覆盖扈嬷嬷面容的动作来遮掩自个儿此时的这种莫名情绪。
穆清走进来,在扈嬷嬷身前跪重重叩了三个头,又行到慧欣身前,同样重重叩三下。
两人去了穆清屋中。
沈霓裳将这几日中连着早前穆清因昏睡漏掉的所有内容都说了出来。
穆清言不地听完,怔了下,沉默了会儿,只轻轻道了句:“原来是这般。”
“罗才他……并非有意。”沈霓裳有些为难,但还是替罗才说了句。
“我不怪他。”穆清轻摇了下,抬看向沈霓裳,“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沈霓裳心中微异。
但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她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那你好好歇着吧。扈嬷嬷同慧欣的后事,夫人已经在准备了,你若有何要求都可说。”沈霓裳这样道,顿了下,“别的不要多想,眼下最紧要的是把身子养好。虽没伤到脏腑,但多少也有些震动,丹田力太过,若不好好养,日后恐留下隐患。”
穆清看她眼,点了下头。
沈霓裳转身离开,走到门前又扭头看了眼,穆清正拖着步子朝床前行去,并没有回头看她。
心里有些莫名堵,但该说的已经说了,便是想再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霓裳的脚步远去。
穆清立在床前却没有宽衣上床,伫立片刻,忽地身形颤动,按住胸口声闷哼,弯下腰来!
“主子!”
孔祥正好推门而入,见状惊冲过来将摇摇欲坠的穆清扶住,却见穆清唇边蜿蜒条血线,脸色惨白!
孔祥大惊失色,转头就要唤人。
“别……”穆清五指如铁钩般反抓住他的胳膊,语声虽有些忍痛无力,语意却是坚决,“别叫!”
“主子——”孔祥顿住口,却是脸无奈纠结。
穆清这般显然是因心绪失控引起的内息紊乱,加上他本身重伤未愈合,故而更控制不住体内气息。
正要劝说,孔祥又忽觉不对,穆清抓在他胳膊的手隔着衣物有隐隐热力投入,孔祥蓦地震,挣脱穆清的手就朝他的腕脉处把去——果然!
“主子你——!”
孔祥脸色难看。
穆清为了不让沈霓裳现,竟然用内力调控体温。
罗才走之前就提醒了,穆清晚上会起高热,他也是想到这点不大放心,故而在沈霓裳走便进来。
见穆清面色无异,还以为无事。
谁知穆清竟然动用内力来遮掩!
罗才已经说过了,高热未退之前不可动用内力,否则伤口热毒难散,旦热毒反入脏腑,恐有后患。
看着穆清虚弱却还强撑着站稳的模样,孔祥将原本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已经这般了,再说也无益。
“我歇会儿就好。”穆清散去内力,低低声道。
内力散去,体内被压抑的热毒便如同奔腾的熔浆般沸腾起来,待趴到床上,没几息的功夫,全身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如同烧灼般通红,连鼻端喷出的气息也炙热无比!
堵不如疏。
体内的热毒被内力压制后,此际放开,势头变得愈凶猛!
孔祥从怀中取出个玉瓶,拿出颗药丸化在温水中,扶起穆清喂他服下。
药是罗才走之前就准备好的,也交待清楚了用法和用量。
可如今穆清这样的状况,孔祥心里却没底。
内息紊乱乃是武者大忌。
稍有不慎,后患无穷。
看着穆清被烧得通红的脸,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即便他站在床边,似乎都能感觉到穆清身上的热力蒸腾。
没过多久,细密的汗珠便可见的从穆清脸上脖子上渗出,孔祥拿面巾擦了遍,但只片刻,又密密冒出。
身上的中衣很快就湿透般贴在肌肤之上。
穆清的脸上露出忍痛的神情。
孔祥忍不下去了,转身拔腿便欲朝外行,才走出两步,就被穆清的声音定在原地。
“孔祥——不要去……”
语声虽低微无力,还很沙哑,但神志却是清晰的。
穆清直闭着眼,高热又作得这般迅疾凶猛,他以为穆清定是已经神智迷糊,甚至晕迷。
谁曾想,这样的情形下,穆清竟然还强撑着保持了清醒!
为何还要强撑?
不用问,孔祥瞬间便想明白。
穆清不愿让人知晓,或是说,穆清不愿让沈霓裳知晓!
瞬间,孔祥只觉心中阵阵痛。
他也是武者。
内息紊乱,急火攻心而吐血,没有习过武的人是无法知晓,这样的状况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更莫说,穆清此刻的的高热几乎到达了人体的个极限,再加上内息紊乱带来的丹田静脉的痛楚,这样的情形下,穆清竟然还强撑住维持清醒……
只是怕他去惊动沈霓裳……
“属下不叫沈姑娘,属下去寻凌少爷。”孔祥沉了口气,回头看穆清。
穆清缓缓地睁开眼,眸光有些迷蒙,嗓音也更低哑了:“别去……找谁都样,霓裳也会知晓。”
孔祥立时口气憋在胸口,素来沉稳难以动气的他此刻也不禁急怒几分:“主子不是喜欢她么?她自个儿当着全云州的人认了你做夫婿,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欲诉还休(z盟白银+5)()
♂!
孔祥气得恼怒,语声虽压低了,但语声中怒气满满可见。
可穆清只用一句话就将他打住了。
“本是救命之恩,怎可……以此相赖?”穆清眼神迷蒙,眼前模糊一片,视线已无焦点,唇边却是低低笑,“……我如今是钦犯之子……万一他日……又岂可再带累她?”
“如今都已经这般了,还有何带累不带累的!”孔祥两个大步走回床边,猛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制了些,又取出一颗药丸化水,让穆清服下。
穆清几分艰难地撑起,将药水喝下,慢慢趴了回去,徐徐闭上眼,过了许久才轻声微弱道:“能远一分……是一分。”
只这一句,穆清再不说话了。
孔祥咬紧了牙关。
这个时候,他只想问一句,主子你真的舍得么?
可不能问,也不需要问。
他不能再往穆清心窝子插刀子。
孔祥猛地闭了下眼又睁开,取过旁边的面巾,继续给穆清擦拭汗水。
而这一头的沈霓裳回到房中,却见司夫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旁边二丫正在给司夫人的茶盏续水。
“不用续了。”见沈霓裳回来,司夫人朝二丫挥了下手。
二丫看两人一眼,不做声地退出了房门。
沈霓裳看着司夫人笑吟吟望过来的一脸美艳面孔,目光动了动,行过去坐下。
“怎么不说话?”司夫人含笑问。
一日的惊心动魄似乎未有给司夫人造成任何影响,无论神情语态,皆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常。
这一刻,沈霓裳还真对司夫人这种处变不惊的程度生出了佩服。
她自认还是沉得住气的。
可这一日下来,此际心绪也不由有些纷乱,情绪也不复往日的沉稳。
外间夜色沉沉。
这个时候了,司夫人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霓裳叹了口气,胳膊撑在桌上按住额头:“夫人能不能别问?”
欧阳雄、孔祥、凌飞……已经有三个人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