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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兰若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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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梨棠连呼不敢,就随着泉上人走进兰若居。

    “书生,谨记圣人教诲。”

    张梨棠听到耳边泉上人声如蚊蚋,一时间有些疑惑,侧脸去看时,却见得泉上人微微摇头。

    想起泉上人所说的主人性子狂放,不拘礼法,心中紧了一紧。

    槐序端坐在大堂里,一身玄黑的广袖长袍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风而去的仙人,像一只黑色的鹤。

    槐序舒展着手臂坐在那里,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标准。

    静谧如同一株墨兰,漆黑的幽深,但他抬头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仙鹤在舒展体态。

    “请。”

    槐序伸手,请张梨棠坐到他的对面。

    张梨棠被他的声音惊醒,

    从他的色相中清醒过来。他走了两步,看到自己袖子上和手上的泥土和青苔,不知怎么的生出无地自容的自卑来。

    他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有些拘谨的坐到槐序的对面。

    “有这般风姿神韵,纵使张狂和不拘礼数又如何……”

    槐序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公子何来?”

    张梨棠不敢直接去看他的眼睛,目光有些飘忽的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游移。

    他把自己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就听那边槐序道:“张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客栈里歇息一晚上。”

    张梨棠急忙道:“多谢主人家,叫我梨棠就好。在下张莼,表字梨棠,叫我梨棠就好。”

    槐序看着他有着窘迫的表情,心理有些恶趣味,却不好表露,有些含蓄的点了点头,道:“梨棠若不嫌弃,叫我却庸罢了。贱姓木鬼槐,单名一个序字,表字却庸。”

    张梨棠脸上露出欣喜,道:“却庸兄。”

    他伸手作揖礼,露出脏乎乎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背到身后。

    “却庸兄见笑了,小弟这一身的狼狈……”

    槐序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手绢,递给张梨棠,道:“人生不如意,十之**,谁还没有个狼狈的时候。梨棠先去洗漱,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食。”

    “温香,带张公子去后院厢房,七郎,去准备洗澡水。”

    温香是个女儿家,款款一笑,落落大方的领着张梨棠去了后院。

    张梨棠捏着手帕,却没有去擦手上的污渍,而是重之又重的放到内襟里。

    温香瞧得有趣,抿嘴一笑。

    张梨棠反倒不好意思了,“倒让姑娘见笑了,梨棠还从未见过却庸兄这般的人物,实在是……实在是……”

    “动人心魄?”

    温香吃吃笑道:“公子也不必觉得难堪,世上谁不爱美好,这本是人的本性罢了,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张梨棠也不曾听人说过这种理论,若是平时,他说不得要在心里嘲笑一番“歪理邪说”的,但真的到了他身上,他才知道,说得在容易,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遇见。

    真到了这里,又有几人不会被色相所动?

    大堂里,老刘头几个客人恭恭敬敬的现在边上充当家仆,没敢吱声。

    “都坐吧,这是酒楼客栈,是享乐的地方,却不是受拘束的地方。”

    槐序摆了摆手,修长的手在空气中摆动。

    容娘拿着一只眉笔在槐序的眉上描画,问道:“姥姥,怎么对一个书生耗费偌大心思?”

    槐序轻笑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书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所谓真正的读书人,不是穷经皓首的酸腐书生,而是真的知行合一的儒生。

    槐序也是最近才练出一双眼睛,渐渐得能分辨人的气。

    气,不仅仅是气数,也是一个人的映射。

    张梨棠的头顶,一根莹白的书生意气毫光荧荧,正说明他的不凡之处。

    槐序还没有办法恢复人身,现在这身皮囊,只是画皮之术。

    虽然只是画皮之术,却也和一般的皮囊不同,这是他的脸。

    他若变回人身,就是这副皮囊的样子。

    可惜他还要一阵子,才能把这副草偶的枯皮揭去。

    “姥姥,那几个山匪已经被抓起来了,要怎么处置?”小倩问道。

    “山匪?”槐序勾起薄唇冷笑一声,“这方圆百里,除了马箕山一伙山贼,哪来的山匪?”

    “马箕山那伙山匪是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百姓,为了生计才会偶尔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他地方,何曾有山匪出没?”

    泉上人恍然,道:“看来又是家族倾轧内斗,把这小子卷进去了。”

    槐序点了点头,道:“那几个家伙就先吊着吧,这可是一份不错的礼物。明日我会和张梨棠一起下山,泉上人你和我一起下山。”

    泉上人已经习惯了不去询问缘由,只点头说是,吩咐黄家兄弟去准备。

    没等到张梨棠沐浴出来,宴娘子已经把糕点做好,分门别类十三中,一一摆在青花瓷盘上来。

    槐序一个挑了一块尝了,末了点了点头,道:“你留下吧。”

    他看了看宴娘子,宴娘子身上还有些故事,修长的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槐序道:“明日你随我一起下山吧,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你和六郎说。”

    宴娘子眼睛一亮,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子,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多谢姥姥。”

    “下山之后,你若有什么事情,看看尚可,但是不要擅作主张。”槐序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

    宴娘子盈盈拜倒,“小妇省得。”

    说话间,温香已经领着张梨棠回来。

    宴娘子收拾好脸色,在一旁充当背景。

    其实张梨棠一门心思都系在槐序身上,哪有空隙去关注其他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求援() 
你猜这是什么

    他一嘴鬼话; 换作旁人定然听不清楚,但是槐序不同。

    槐,木鬼也。

    槐序修炼出来的阴神; 像鬼多过像妖; 鬼话是他天生就会的东西。

    眼前这孩子实在蹊跷,黑山周围没有人烟; 最近的郭北镇也在三里开外; 哪来一个满身灵气汇聚的孩子?

    听着他张嘴说鬼话; 槐序就更觉得古怪。

    这里是人间; 哪怕是鬼物,也很少有说鬼话的。

    若非他张嘴; 槐序恐怕都不会记得上次听到鬼话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哦?你是何人?我倒要听听看。”

    小孩儿愣了一下,他没有料想槐序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却不想槐序不但听懂了; 还能以鬼话对上来。

    他肚子里藏了一肚子的坏水; 此刻却全都用不上。这个丑八怪虽然弱鸡一般,但对付现在的他,也不比杀一只鸡更难。

    小孩儿眼珠子转了一转; 道:“我乃黑山山神; 你不过区区妖物; 怎敢冒犯神威?”

    槐序的目光一转不转的盯着小孩儿; 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 心里却是半分也不信的。

    “你是山神?可有凭证?”

    小孩儿张嘴吐出一块发光的玉符; 玉符在虚空中飞舞; 刻画着蝌蚪一样的神文。

    槐序虽然不同神文,但神文的独特之处让他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上面写得是“阴敕黑山七品山神之位”。

    这块符篆飞起来的时候,就和黑山有了联系,符篆的跃动和黑山的律动一起一伏,相互呼应。

    槐序是生长在黑山上的树,再没有比他更能感应到黑山的动态的了。

    山神土地都是阴神,受地府管辖,所以才有阴敕一说。

    七品黑山山神,代表着黑山神位的等级。能得七品符授,黑山也算得上灵杰之地。

    槐序看了一眼符篆,在看了一眼那瞪着眼睛的小孩儿,按捺了心思,道:“阴敕符授黑山山神,你一个孩子,从哪里得来的黑山神位?”

    小孩儿抿着嘴道:“这是我生就带来的神符,我是黑山中孕育的生灵,天生就怀有此物。”

    他睁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有些灰头土脸,也格外的惹人心疼。

    槐序瞧着很像捏一把,生得好的东西谁都喜欢,槐序也不例外,他甚至更关注这一点。

    他伸出枯柴一样的手,抓起小孩儿的肚兜,把他拎到自己面前,清清楚楚得看到小孩儿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凶残。

    “黑山由本座掌管,哪怕你有阴敕在身,这一点,你记明白了。我也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但从此以后,你待在我的麾下。我把你养大,你守我的规矩。”

    “凭什么!”

    “凭你弱。”

    小孩张牙舞爪,十分的不忿。

    看到阴敕符授的时候,槐序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树妖姥姥是个野妖,黑山鬼市也是野妖控制下的魔窟,但面前这张符篆如果用得好,就可以把黑山鬼域洗白。

    黑山不可能永远只深藏在黑暗里,尤其是槐序打着把鬼市建成天下第一销金窟的主意,给兰若鬼市拉个光明正大的牌坊,就很有必要了。

    “小东西,你有名字吗?”槐序青碧的眼睛里透露着高深莫测的诡谲,淡漠和兴味相互纠缠。

    “我……我没有名字。”

    小孩儿张嘴想说什么,又忽然转了转眼珠子,仿佛有所顾忌,又改了口。

    槐序知道他在骗人。

    这种感应很玄妙,不仅仅是鬼物通常能感应到人的想法,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应。

    不过也无所谓,骗人也无妨,槐序有足够的自信把这小孩儿一只压在身下,让他无法翻身超越。

    “没有名字,也好。你既然是白猿送过来的,就叫白献之好了。”槐序撇了一眼小孩儿,轻易把署名权捏在手里。

    力气大的有理,也不管小孩儿愿不愿意,他都得接受。

    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名字。

    白献之当然不满意,谁愿意叫白现。

    何况献之,这分明就是把他当做一件器物,一个仆婢,分明就是羞辱。

    臭着一张脸,白献之对此颇有微词,但比比胳膊大腿,也只能引而不发。

    总有一天,也要这丑妖怪尝尝被压制的滋味。

    白献之腹诽,脸上却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槐序点了点头,把白献之放到地上。

    转身朝兰若寺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白献之,伸出枯槁一样的手,道:“还不快跟上。”

    白献之顿了一下,应了一声,步履蹒跚的跑上前去,抓住了槐序略显狰狞的手。

    枯树皮很坚硬,露出来的利爪也很锋利,但是手心里的温度去出乎意料的温暖。

    不像个妖怪。

    槐序牵着白献之的手,兰若寺的大门在身后关上。

    破败的门楼后面,又是另一个天地。

    兰若寺倒塌的宫殿和碎裂的佛像上生长着野花野草。

    细细密密的绿色里钻出粉色红色的花,或大或小,或清雅或艳丽。

    虫豸在废墟里欢鸣,偶尔能见到兔子缩头缩脑的探出耳朵,山雀叽叽喳喳的觅食。

    这是绝不同于几百年前的庄严和肃穆,没有僧侣禅唱,没有木鱼敲经,却远比那些,看来顺眼的多。

    白献之看着,心里满是复杂,不自觉得连手也渐渐收紧。

    槐序一直在暗自观察他的神色,看着他粉白的小手,心里渐渐有数。

    兰若寺已经荒废了,槐序想把它清理出来,重新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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