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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迟难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宋青芷已经转身进了房间,却道,“一起吃吧。”
“好嘞!”小二笑嘻嘻应了,转身便下去准备。宋迟站在门口,看她径自进了房间坐下,也不废话,行囊扔到一边,先连倒两杯茶咕噜噜灌下去了,这才好像喘过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站在门外未动的他,“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吃饭?”
他好像有点失神,被她这么一叫,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会。”
“那还愣在那干嘛,”她轻巧巧一笑,“进来坐啊。”
宋迟收敛了一下心神,坐到桌边,她便也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正巧此时小二将饭菜端上楼来,送到桌前,一样样摆好,“二位慢用,有事随时喊我。”
房中便又只剩他二人。
气氛一直都是沉寂的,好像二人之间那种诡异的感觉一直都未散去,宋青芷一向爽朗明丽,真到了这种面对面坐着又沉静的时刻,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是自然了,只好先提起了筷子,“吃吧,我饿了。”
道边小店,端上来的也都是些家常小菜,酱菜加青菜,唯一见荤的是一碟白切牛肉。宋青芷提起筷子一看,见牛肉最上面撒了一层葱花,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还没说话,对面坐着的人却已经伸了筷子过来,很是自然地将最上面那一层葱花细细拂掉了,又将那几片沾过葱花的牛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将剩下干净未碰过的摆到她面前,才道,“吃吧。”
这次却换宋青芷愣在了当地。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门,“噔啷”一声,随着他这几个无比自然又熟练的动作,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链断裂了,刻意封存了多年的记忆,在刹那间汹涌而来。
“宋青芷你不能这么挑食!”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嘴里一边恶狠狠地嫌弃着,手里动作却很熟练,一边帮她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一边道,“连葱都嫌,饿你几天,看你还挑不挑!”
“我本来就不吃嘛。”那时候她九岁,嘟着嘴看着面前做出一副神色厉厉模样的少年人,委屈道,“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不光葱不吃,所有这些带香气的菜我都不吃啊!”
那少年瞪她一眼,又去瞪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少年人,没好气,“都是你把她惯坏了。”
“我惯的?”那少年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被他这么一说,一挑眉,毫不退让,回了一句,“每次嘴里骂着,哪一次不是你帮她挑出来的?到底是谁惯的?”
“你是她哥,她这些挑三拣四的毛病,你不得教她改了吗?”
“那下次我教她的时候,你不要在旁边捣乱,你做得到吗?”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斗得风生水起,留九岁的小丫头捧着手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傻呆呆地将他二人望着,听他们嫌弃着自己。听着听着,嘴角慢慢往下,一双大眼睛眨啊眨,转瞬便包了一眼眶的泪,眼看就要掉下来。坐在她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敏锐地觉察到了她情绪变化,吓得立时放下了手里筷子过来哄她,“阿芷乖,不用理他们两个,你吃你的,啊?”
又转头去斥那两个争得兴起的少年人,“今天是阿芷生日,你俩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提提香姐姐”小丫头莫名其妙被数落了一顿,那两人居然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心里可委屈的要死,小手一抓那少女的衣袖,撇嘴,“阿芷本来就不吃这些嘛”
“阿芷乖,不喜欢吃没事,以后我吩咐后厨不做芹菜这些菜了,葱花也少放,好不好?”宋提香一边温柔哄着人,一边给那两个人使眼色——
那两个人斗完了,一转头看到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宋青阳立刻就抬手来摸她的头,“阿芷不哭,哥哥不是说你不好,哥哥骂他呢。”
宋迟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回嘴了,看她眼里水光泛滥,无奈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下来,“好了好了,反正总是我给你挑出来嘛,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长寿面,一定要吃完的。”
她不吃葱,不吃芹菜、香菜,不吃这些本身带有清香的菜。
这是她的习惯癖好,从小到大,只有他们几个知道,也总有一个人,总是嘴上嫌弃她挑三拣四,却永远在她提筷子之前把这些菜都挑走,再把剩下干净的摆到她面前来。
一如此时。
可那个人,自十年前那场大火以后,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那以后哥哥忙着重振药王谷,嫂嫂忙着谷中一切内务,连三个人能坐在一起安静吃顿饭的时间都越来越少,虽然也总还记得她的这些习惯,也吩咐过后厨少做这些菜色,可是再没有人,坐在她对面,为她做这些事情了。
这一刻的时光是如此璀璨,冥冥中,与多年前那些幸福懵懂的岁月,一分分重合。
宋青芷低着头,手里筷子一分未动,久久久久地,望着那碟白切牛肉。
一滴泪,从眼眶中悄然滴落,“啪”地一声,溅上了她握着筷子的手背。
对面那人原本是出于习惯做了这些,然而此刻看着她沉默落泪,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能唤了一声,“青芷。”
她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慌忙闭了闭眼睛,将手上眼泪抹掉了,却不敢抬头看他,伸手去夹那碟牛肉,“没事,吃吧。”
宋迟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然而这一次,宋青芷眼里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他那几个简单的动作,终于撼动了她怀疑的心。
她吃着没有了葱花的牛肉,回想着这些日子,从与他初遇开始直到现在经历的一切,恍惚如同隔世。
从太傅府后院初见,到琴铃阁偶遇,再到后来他夜闯齐安王府去见她,再到最后他送她回药王谷那一路。
完全不同他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不同到她在最初的疑心和接近以后,看到了他宽和外表下的清冷心性,知道他远非看上去那般亲和近人,便从心底里否定了自己在看到那个药方时最疯狂的猜测。
那时候,她写信给哥哥。信里说,“唯盼与故人有万分牵连”。
她以为,又只是一个毫无希望的期待。
可是
可是现在呢?
“你知道吗?”漫长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却慢慢抬起头来,指着那碟牛肉,冲他微微一笑,“其实我现在能吃一点了葱啊芹菜啊这些的,因为这几年在外面游荡,真的碰上过什么都没得吃的时候,那种时候就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被惯坏了,那之后,我就慢慢忘记我不吃这些东西这件事了。”
宋迟握着筷子的手,轻微一抖。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反而还能重温一次这种感觉。”她笑着,又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嚼完了又慢慢说,“原来有些事,就算自己忘了,还会有人记得。”
宋迟面具后的眼神剧烈摇晃,半晌,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稳住了动荡心神,开口却是简短而暗哑的三个字,“对不起。”
“”宋青芷怔住了,她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让你白白找了十年。”他没有看她,声音里也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笑意,“我原本一直以为,没有我,你们才能继续好好活下去。”
宋青芷定定注视着他,看着他略微低头间,脸上那一层薄薄银面具在烛光映照下,依然显得冰凉无温度。
她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动作轻微,去触碰那个面具。
宋迟眼神一凝,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躲。
宋青芷一寸寸拂过他面具的起伏,眼神哀伤而温柔。
他就在她面前,咫尺之距。然而,她却看不到他的脸。
感觉到她的手在面具上拂过,最后落到了鬓角,久久停在面具后面那一条系绳上,宋迟眼神一动,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青芷”
“我知道。”她无声微笑了一下,收回手,“我不看。”
她明显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多问,低头又吃了几筷子,收拾好了起伏心情,转头去看窗外。她细细看了几眼,忽然间放下了碗筷,起身去到窗边,“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宋迟顺着她眼神落处去看:客栈虽小,后面却围了一方不小的庭院。夜深了,院中长廊四拐,廊中吊着明灯,院中还有几棵青翠绿树,夜色下,树影婆娑,灯火温柔,分外雅致。
他也微微笑起来,“嗯。”
宋青芷趴在窗边,托腮回头,歪着脑袋看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看到宋迟都有些赧然了,无奈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记住这一刻。”她转回头去,笑嘻嘻地,眼光又落到下方庭院中,忽然眼珠一转,“吃饱了吗?下去活动一下?”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话音未落,就看到她从窗边站起,一手撑着窗棂,就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青芷!”宋迟吓了一跳,瞬间掠到窗边,往下一望,就看到她稳稳落在庭院中,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枝枯枝,正冲着他挥手,“下来啊!”
宋迟仰头望一眼天,无奈摇头,却也没迟疑,一纵身便跃下去,还没落地,就看到她在地上一个起跳,刹那间就往他这边扑过来,手里一根枯树枝一扬,“接着!”
宋迟下意识扬手接过,半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还没站稳,宋青芷手中自己留着的那根树枝已经刺到了眼前,伴随着女孩子爽朗明快的笑声,“记得这一招吗?”
以树枝做剑,宋迟手腕一转,枯枝在手里挽了一个剑花,下一刻,便迎着宋青芷刺过来的那一招而去。
她动作迅捷,枯枝带起的风绞成一线,仿佛一线明光,撕开了尘封的结界。时光在这一刻倒流。
宋家几个孩子,每日同进同出,练着同样的武功,研习同样的医术,那些年月里,是彼此亲密无间生死相交的挚友亲朋。宋青芷年幼,出生时老谷主年岁已高,是以她的功夫大多都承教于兄长宋青阳和师兄宋迟。
那时候,她每日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傍晚时分,等哥哥和宋迟切磋完了以后,她就去赖着宋迟陪她练剑。
宋家剑法独门独创,剑势并不凛冽,却自有一番惊鸿风骨。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剑招里蕴含的道理,最开始的时候,只会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也是他手把手地教她,纠正她的动作,陪她一次又一次地练习。
其实她那个时候孩童心性很是贪玩,一向不愿用心学。往往哥哥教了她新的剑招之后,她敷衍地练几遍就了事,故意蹭到宋迟看不下去,来陪她练剑,她才肯认真练一练。
时光渺渺,多少年分离岁月倥偬,那些年药王谷后山草坡上,十几岁的少年耐着性子,一招一式教年幼小丫头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那是她多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的画面,是她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的身影。
宋青芷被他一招挡回,看着他身形翩转间步伐灵活,枯枝剑气纵横,一招招一式式,都是当年熟悉的样子。这一刻她眼底泛酸,唇角却带着满足笑意,一声清喝,又迎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