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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没好声气地瞪她一眼,“你给我好好在府中反省。”
崔清应是,回屋换衣,因婆母有言,无论如何不能穿孝服去扎李隆基的眼,她于是换上浅白衫衣,下搭月白麻裙,不必上妆,粗粗一看,和她在现代的装束相差无几。
不知道研究小组那边出了什么事,崔清忍不住去想骤然一空的弹幕,一口气吞了杯白水,才把心浮气躁强行压下。
短时间内,还得靠自己,崔清细细分析这场变故带来的后果,如今怨天尤人已无济于事,还会耽误自己思考的时间。
若此事不能解决,唐玄宗那边肯定会迁怒于她,也不必有所动作,只需向杨夫人暗示几句,她这一生就算搭进去了,毕竟,婆母强留她守寡,家人还能硬抢不成?
不仅要解决,崔清把手指头扭得跟麻花似的,而且最好由她做出一定贡献,若将来的唐玄宗承了她的情,等他上位,回家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又谈何容易,她对长安这块一无所知,且为女子,守孝期间,连后山女尸案都不得不大费周章,何况此案复杂,即便有退休老刑警从前不时吐露的经验,加上前世各种信息的轰炸,她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查出来。
“娘子?”林妈妈道,“该走了,以免杨夫人久等。”
崔清应了一声,深吸口气,带个墨香,踏上前往王府之路。
王府中,人声嘈杂,岐王反应迅速,找个由头留下府内宾客,暗地里请不良人前来调查,正当他头痛于不知该如何向兄长解释之际,门外报建宁郡公携女眷亲至。
岐王不明所以,府里闹出这事,其他人躲都来不及,还有凑上来的?
“请进来!”岐王喊道,他身为当今皇帝亲子,不必起身相迎,不过看在对方长辈的份上,还是略一抬身体,意思意思。
建宁郡公带着她的夫人及两位娘子,一进门就告罪,又是掩面又是悲叹,岐王好不容易才问清楚,侄女尸体上的猫爪印,竟是他家送的猫抓的。当下哂笑,“在你们眼中,我就是此种随意迁怒之人?”
这可难说,就算你宽宏大量,也难免临淄王李隆基不会。
“不知王爷可曾找到那养猫的丫头?”杨夫人出言相问。
歧王摇头,“后院的事,我甚少管,不妨去问我家夫人。”
建宁郡公点点头,提议让杨夫人带着两位娘子去后院问问情况,同为女眷,说话更方便一些。歧王一口答应,若不给这个机会,不知道他们得担心到什么时候。
“记住我说过的话,”建宁郡公送她们出门后肃然叮嘱,朝杨夫人略一点头,便去前院寻人说话。
崔清这是第一次见到郡公府的男主人,他五十多岁左右,眉毛、人中的胡须和下巴腮边大胡子皆一大把,毛发浓密,说话声音洪亮,从出郡公府到歧王府,压根没正眼看过自己和陈十娘,好像她两是个摆设似的。
他来之前,事先嘱咐过三人,只需要打听雪团和养猫丫头的踪迹,问明白她们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其它都不要管不要问,以免惹祸上身。
歧王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比起郡公府的小花园,这里的后花园占了足足三分之一的地方,西边卧着一湾大湖,湖中间水榭,以堤相连,湖以南乃是一小土丘,种植竹林松柏,往东遇一大院,院后搭一戏台,女眷们正在回廊下看戏,笑意浓浓,其乐融融,仿佛谁都不知道刚出了件大事。
崔清一眼望见叔母卢氏,和乖乖待在她身边的十七娘,杨夫人瞥了她一眼,自去找相熟之人叙旧,崔清一身素服,放在红红绿绿的人堆里分外显眼,十七娘很快注意到她,和卢氏说了一声,提着裙子快步走来。
“十三娘,你也来了?”十七娘眼神往陈十娘身上一过,“这位是?”
崔清为两人稍作介绍,拉着她走到一边问,“你可听说了宜春县主的事?”
十七娘迅速地扫了一圈四周,见没有旁人,才拉着她往土丘上走,丘上种了一大片竹林,一条白石小路曲曲折折往上延伸,陈十娘和三个丫鬟不好走得太近,远远地缀在后面。
“这事,问我就对了,”十七娘挽着崔清的手,轻声说,“实话告诉你,宜春县主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十七娘本和小姐妹卢八娘沿池边折柳弄花,言笑晏晏,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看到一个满手是血的丫头摔出池边院门,一边叫一边爬着出去,她一好奇,便从院门往里一望。
“我只看到一行血脚印,从东厢房一直延伸到院门那丫头的脚下,”十七娘站得累了,索性蹲在石头路上,崔清也跟着她一起蹲下,听她说来,“我一看,就知道坏了,一定出事了,一边让卢八娘帮忙抓住那丫头问个清楚,一边朝屋子里走。”她的手紧紧攥住崔清的衣角,几乎要把这一角麻料抓破。
十七娘推开屋门,眼见一个血衣人坐倒在床边,仰面朝天,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朝她瞪来,十七娘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跑出院门,和卢八娘直接去告诉各自的娘亲,卢氏眉头一皱,抓着她看戏,不准她再回去。
“你可曾见她尸体上有猫爪的痕迹?”虽不抱希望,崔清还是问道。
十七娘一手抚胸,“我吓都吓死了,哪还敢看?不过,她的衣衫凌乱,隐有撕痕,倒是真的。”
衣衫凌乱?有撕裂的痕迹?崔清忙把飞到天边的思绪拽回来,开始正经地考虑雪团在其中的作用。
“十娘,”崔清唤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表小姐,“你可熟悉那养猫的丫头?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陈十娘笼着袖子,点头道,“她叫雪奴,长得平平无奇,不过,她左耳耳垂有颗黑痣。”
崔清一愣,想起前些日子撞见猫咪的时候,似乎有个丫头一直在唤雪团,难不成,就是她?
“先去把她找到吧,”崔清道,“或者找到那只猫。”
十七娘跃跃欲试,“我去叫卢八娘过来,多个人找,更容易找到。”
卢八娘和十七娘差不多的年纪,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两人嘻嘻哈哈,不时滚做一团,到了崔清跟前,才收敛起来,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见过十三娘,”她福礼道,一鞠一躬彰显大家风范,“我听十七娘说过了,方才我问过小姐妹,倒有个娘子说,依稀记得宜春县主来时,跟着个穿石青色衫子,花青裙子的抱猫丫头,有这一条,要好找得多。”
“多谢八娘,”崔清温婉一笑,“带上丫头,随便走走找找即可,别叫凶谋给盯上了。”
八娘十七娘携手而去,陈十娘在原地踌躇,崔清索性带她一起,往土丘而去,一路顺着西方池边寻,慢慢走到十七娘所说的,宜春县主身亡之处。
院子外边两个穿制服的郎君守着,崔清没敢穿身孝服去他们眼前晃,不过,她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出来,掩口打了个哈欠。
是卢七郎。
崔清掉头就走——孝期见外男可不是好玩的。陈十娘却似看住了般,迟迟不挪开脚步。
卢七郎似乎觉察到视线,脚步暂缓,远远投来一瞥,缓缓笑了。
他不苟言笑时总觉深山青潭,清澈如许而深不可测,难以接近,但当他露出笑容,却恍如漫山遍野的花,在金黄的阳光下肆意开放。
等他转头走出去老远,陈十娘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十娘?”崔清不得不催促道,“我们该走了,等等!那是什么?”她往旁边扫了一眼,不禁瞪大眼睛。
第28章 石青()
崔清忙赶上去;雪团一溜烟消失在竹林间;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绿色衣角,摸上去有些糙,感觉是她常穿的麻衣布料,断口粗糙;不像被利器撕下来的。
她还记得之前卢八娘说过的,那个抱着猫的丫头雪奴;正是穿着一条花青色裙子。
她心底浮现一种不妙的预感。
“十三娘?”陈十娘轻轻在她背后问道;“怎么了?”
崔清下意识把衣料塞进自己的宽腰带里;方回头说道,“方才我好像看到雪团往这边走了,”她指了指猫咪跑掉的方向。
“那我们去找找吧,”陈十娘往那方向张望了一眼;道。
两人带着两个丫头;往竹林里边翻边走,而另一边,卢七郎远远望见崔十三娘的身影,沉思片刻,招呼着身边的不良人过去,“刘华,你跟上那个穿素衣的娘子。”
“怎么?她是你心上人?”刘华调笑道,“为何不自己去?”
卢绚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因为你身材瘦弱;面容平常;容易隐藏,不像我”他适时停下话头,唇角微翘。
刘华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戳瞎。
这么一个好吃懒做毒舌刻薄的男人,为什么小娘子们都看不到呢!还说他不拘小节,有什么鬼魏晋风范,我呸!
竹林虽大,但竹子又细又长,昨日下过一场小雨,隐约能从枯黄竹叶覆盖的黄泥地里查看到猫咪足迹,顺着若隐若现的梅花印一直往里走,依稀听见水流潺潺的声音。
崔清展目望去,只见竹林尽头,一角衣衫从一座石头假山后显露出来,雪团正立在假山之上,轻轻地“喵”了一声。
崔清的心沉沉地往下坠。
“雪团?!”陈十娘惊讶地叫道,欲要向前,被崔清喊住,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绕到那座假山之后。
一个穿着蓝黑色衫子,下着墨绿裙子的小姑娘仰天躺在地上,脸朝左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模样,发髻凌乱,黑发散了一地。
“雪奴?雪奴?”崔清小声地唤了几声,见对方一动不动,不禁咬住下唇。
这下糟糕了。
“雪奴?”陈十娘正要上前,却被崔清喝道,“先不要过来,等我先看看。”
她细细端详着现场,雪奴的鞋子后跟满是泥土,现场没有血迹,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拿起对方冰凉的手,确认对方已经死亡。
崔清仔细查看附近鞋子的印记,两条拖痕掩盖了鞋印,但依然留下一枚清楚的鞋印——看来古代人犯罪,还不知道掩饰自己遗留下来的线索。
她捡起一根细长的竹子,把这个鞋印圈起来,用手比对自己的脚,可以确认,大概在36到38码之间,至于它属于男的还是女的,从没做过鞋的崔清压根分不清楚。
等会儿叫墨香过来认认,她这么想着,先去查看尸体的情况,有上次那个上吊丫头的死状在先,这次她熟练地把尸体翻过来,检查耳垂,果然有颗抹不掉的黑痣,确认死者身份是雪奴无疑,手触了一下对方的脸和眼睛,感觉触感略僵,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一小时了。
尸身上没有血迹,口鼻一圈红痕,手指指甲里有皮屑,看来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可惜不在现代,不然从指缝里提出dna,从数据库里两相对比就能找到凶手。
还有尸斑,一般出现在尸体接触地面的位置,雪奴平躺在地,那她的背部应该能发现暗红色的云雾状斑痕,反正这个时代检测不了指纹,崔清直接把她背后的衫子掀开,然而并无发现。
“娘子?”
尽管她动作很快,但还是引起了墨香的注意,崔清“嗯”了一声,把雪奴还原之前的姿势,踩着自己的脚印回到三人之中,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