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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诵的很多想法确实是裴垍、裴度、李绛等这些一时翘楚难以理解的,皇帝自然有皇帝的高度,见皇帝不为所动,裴度也就告退了。
裴度虽然告退,也不再反对,但是李诵还是还怕别人会阻挠,搞得自己不胜其烦,当下命令道:
“李忠言,备好笔墨。”
因为身体原因,李诵写字是很少的,见本来心情低落的李诵来了兴致,李忠言也高兴了起来,颠儿颠儿地忙开了。他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也日益发福,身手没有以往灵活了,有新进的小太监没有眼色,想帮他忙,却被他冷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大家是习惯了老奴伺候的,那帮小猴子毛手毛脚,哪里能伺候得了大家呢?”
李忠言每每倚老卖老地说。但是谁都知道,李公公是害怕别人威胁了他在大家心里的地位。李公公虽然比别人厚道些,但是宦官也有宦官的道道。大家都瞅着那个没眼色的小子,等着看他笑话了。
布置好了笔墨纸张,李忠言把李诵搀到桌子前,陪着笑脸问道:
“大家,您今天要写些什么?”
李诵淡定地笑道:
“遗诏。”
“啊!”
李忠言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小,竟然瘫了下去。
李忠言吓得腿软,道:
“大家,您不要吓老奴。您万寿无疆,老奴还想伺候您一百年呢。”
若是说李忠言有私心那是不假,但是若是论感情,李忠言对李诵真是贴心地紧。而李诵也是习惯了李忠言的伺候,渐渐地把李忠言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此时见李忠言惶恐,李诵也不忍心吓他,笑骂道:
“吓成这样,你是真以为朕死了么?老货,朕还想活个长命百岁呢。”
李忠言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鼻涕,道:
“大家,那您现在写什么遗诏埃把老奴吓死了。”
李诵道: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赶快磨墨。”
不过提笔在手,李诵反而不知道要写什么了。真要现在就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他还真不明白除了自己的庙号外,还有哪些是要交待的。想来想去,除去写下了有关庙号的内容外,李诵只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地名:
安西,北庭。
那是大唐最西面的土地了。至于更西面的昭武九国,李诵现在还没心思去想。
见李诵放下了笔,李忠言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指望着李诵停下来不写。李诵呆立在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忠言轻声道:
“大家!”
李诵回过神来,把“安西”和“北庭”划掉,道:
“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情,还是留给朕来解决吧。”
李忠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范希朝和杜佑先后逝去,让李诵有些消沉。现在见李诵重新恢复了些许斗志,李忠言觉得李诵已经把抑郁赶走了。李忠言也知道,欲望使人年轻埃
李诵把纸捡起来,揉成一团,扔掉,道:
“去,通传吕元膺和李愬,明日下午到兴庆宫见朕。”
李忠言领命去了之后,李愬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张特点分明的脸,嘴里喃喃道:
“李孝忠这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此时的李孝忠,正在数千里外的大马士革做他的茶和丝绸生意呢。当然,这个生意的本钱,来自粮秣统计司,而李孝忠表面的身份是从东方来到大马士革的商人家里的执事,照看在大马士革乃至在整个黑衣大食的生意。暗地里,他是粮秣统计司新设的西曹的两尉之一,掌管大唐在整个黑衣大食的情报网络。平时走在大马士革的大街上,李孝忠总是一副谦恭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瞬时就可以聚集起上百名高手,一块写满符号的羊皮就可以让无数人殒命。
“明年主要要防备的,是吐蕃对陇右河西地区的反扑,中间隔着个祁连山还有唐古拉,吐蕃人一下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损失了那么多军队子民,他们国内赞普和钵阐布的压力极大,只怕会动员五茹精锐前来复仇,可以下道文给郝玼,让他集中优势兵力,狠狠地打几仗,让他把吐蕃人打怕,不敢轻易再动刀兵,给陇右争取三到五年的重建时间,也给吐蕃准备点内乱的时间。”
第423章()
斜躺在榻上,横盖着皮裘,李诵有些懒洋洋地说道。这几日天气骤冷,李诵有些不大舒服,却未曾因此荒废了国事,依然在抱病处理国事。李纯、裴土自、李绛、裴度、程异、李愿以及八部尚书、侍郎二十余人团坐在李诵周围,聆听李诵的决断。
“郝玼和韦执谊在陇右做了许多事情,但是思路还要再调整下,着令王茂元暂代陇右节度使,李宗闵暂代陇右民政大使,郝玼和韦执谊回京述职。河西那边,让崔承度暂代河西节度使,白居易暂代民政大使,李光颜和李景俭回京述职。”
“给史敬奉下道诏书,让他时刻仔细安西北庭的情况,准备收复伊州。户部要准备好足够的钱粮。”
李诵在谋划的绝对是一个大手笔。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手笔太大,他对于自己能不能完成这个谋划也是有一些怀疑,所以,他下令让太子参与并主导这个计划。
“就让朕来打基础,让太子来收官吧。”
李诵如是说道。
相比于外战,更让李诵操心的是内政。关于蝴蝶的理论李诵已经懒得重复了,但是连锁反应确实在扩大中。十年来,商业的繁荣已经大进了不只一步,李诵几次微服出宫都觉得现在的长安颇有些宋朝时对汴京的描述的样子了。人手里有钱后总是会想些其他事情,比如,商人,在朝廷的扶持下终于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大唐重要的一份子,参政的热情陡然高涨了起来。起初商人们想的还是通过捐官捐爵等途径把家底洗白,但是慢慢地商人们就发现,爷们为大唐做了那么大贡献,本来就应该是白的,难道还用洗吗?于是商人开始了自己的努力,这三年的经筵大会上,明显是代表商人的声音越来越强。
而原本占据绝对强势地位的世家也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原本在世家面前毕恭毕敬,甚至不得不依附世家的商人们把腰板挺了起来,这对几百年的世家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原本的秩序如同日月星辰一样井然有序,而现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不要说世家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李诵的朝廷,虽然增加了两部,在运行上也感到了吃力。李诵感觉到,如果这些问题不处理好,那么已经出现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最终还是会颠覆这个帝国。
这些问题,到底是应该自己解决,还是放在遗诏里让后人解决呢?
兴治七年末,李诵下诏,改元永辉,大赦天下,明年为永辉元年。这个改元,无疑体现了李诵对大唐未来的期望。根据韩愈所作的《顺宗实录》记载,李诵在永辉元年正月曾经训诫太子李纯说:
“方今之世,乃是大变之世。朕亦未曾想到局势之变化会有如此之大。如今商贾奋发,世家惶惶,商贾却又不得不依赖世家,世家也须臾离不得商贾,其中盘根错节,非三言两语可以尽道。然不管如何,都要明白世家和商贾已经不再是高下关系,而将成为大唐的两足。汝行道可愿意一足高一足低?世家长于理政,根深蒂固,治理国家不能不依赖他们,却也要防备他们为私利而误国家。商贾长于进取,流通天下,没有商贾国家就没有财赋,没有财赋何谈中兴何谈盛世?商贾地位已然不可压制,却也要防他们贪得无厌,计利忘义。汝为储君,当此大变之世,当明白解决这一问题答案并不在圣贤书上,圣贤并未遇过这种情况,所以也不能相信那些打着圣贤旗号说事的人,打着圣贤旗号的,往往说的是自己的道理,可不可靠,有没有理,谁都不知道,只有看实效。汝现在就可以在东宫读书观事,深思其中道理。”
过了三个月,经筵结束之后,李诵又训诫太子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此言诚不欺我。这一届经筵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可是其中关节何在?一个利字而已。商贾言利,世家何尝不言利?不过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罢了。世家有道德,商贾何尝无道德?只不过两者‘利’来源不同,道德也就略有不同罢了。你站在高处,要看得分明,解决事端的钥匙或许也在一个‘利’字上。”
太子李纯已经三十大几岁了,总是被李诵这么训诫来训诫去,连李诵也觉得不是个办法,所以李诵打算让李纯从实际事务入手。永辉元年经筵之后,李诵就下令,由太子李纯分管商部和农部。至于太子一直想管的京师大学堂,李诵却还是让老四他们管着。
李诵对裴度道:
“学问上的事情,从政的关注些可以,但是还是少管些为好。”
永辉元年的大事确实有不少,真要让李纯去管学问,他还真没有时间兼顾。首先还是战事上,六月,三万吐蕃精锐出石堡城寇边,郝玼避其锋芒,诱敌深入,在湟水边上大破吐蕃大军,斩首五千余级。吐蕃军仓皇过河,溺死者不可计其数。此战之后,郝玼乘胜再趋石堡城,依然是无功而返。不过此战确实如李诵预料,一战之后不是有三万以上兵力,吐蕃人再不敢轻启战端,郝玼在陇右也博得了和哥舒翰一样的声望。
在河西,史敬奉训练了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骑兵,永辉元年八月,在粮秣统计司组织发动下,伊州汉民发动起义,史敬奉和李继言兵分两路,直取伊州。十月,唐军克复伊州全境。李诵下令设立伊州大都督府,任命名将李愬遥领伊州大都督,白祖望为伊州刺史行都督事。又下令迁沙陀五百帐往伊州,划给草地。这五百帐沙陀从此也就承担了骚扰回纥,挑起和回纥冲突的任务。
在民事上也不安稳。这一年虽然年号叫永辉,不过老天还真是不给大唐面子,南方洪灾,北方旱灾,管着商部的李纯眼看着从自己分管的这块调拨了大量的钱财赈灾,心情真是好极了。不过旧派是越来越看不惯太子了。
永辉元年十一月,幽州大都督、卢龙节度使、同平章事、吴国公陆贽病逝。李诵再次垂涕,下令追赠陆贽司空,罢朝三日。李绛出朝调任幽州大都督、卢龙节度使。永辉二年六月,因为李绛不熟悉边事,改为浙东观察使刘禹锡任卢龙节度使。
永辉二年正月,近卫大将军、凉国公李愬离京就任伊州大都督,葱岭道行军总管。唐正式开始了收复安西北庭之战的经营。
永辉二年五月,北方继续大旱,回纥缺粮,爆发内乱,旋即各部南下就粮,骚扰唐边境。唐伊州大都督李愬,河西节度使李光颜、朔方节度使田弘正三路大军出击,大破回纥。田弘正收复定襄,李光颜收复凉州,李愬收复安西四镇。回纥一部归附大唐,另一部则被迫西迁,祸祸黑衣大食去了。
收到漠北大捷的战报的时候,李诵赤脚从床上跳了起来。等到大臣们来到的时候,李诵已经冷静了下来。李诵对群臣道:
“可惜时机忽然而来,我朝准备不足,不然一定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眼下要提防的,便是吐蕃、黑衣大食、回纥三家合流,共同对付大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