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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甘霖,旱情缓解,太子也就顺理成章留在了洛阳。留在了洛阳也就算了,太子还频频出洛阳视察各镇。洛阳附近的驻军也太子宣慰了个遍。据说太子在乌重胤那里非常露骨的说出了“王师南下,荡平贼寇,澄清玉宇”的豪言壮语。这几个月下来,王师重入中原已成定局。
由于安黄、陈许、山南、鄂岳、金商等镇的严密防守,淮西在每年春天的例行劫掠尽管加大的规模力度,成效反而不如往年。在周围十几万大军压境的压力下,淮西的粮食不得不保证军队,而且军队不但没有缩减,反而扩充了两万人。淮西现在几乎是一户资一兵。于是,几年不见的饿死人现象在淮西出现了。大规模的民户潜逃在淮西出现了。而且舆论对淮西也越来越不利。
虽然新任节度使李庸和大都督府长史韩泰先后到任,韦丹遇刺的案件却迟迟没有侦破。李庸和韩泰最大的贡献是迅速稳定了淮南的局势。李庸现在已经开始调集工程队和民夫继续韦丹未竟的事业——开塘了。历史上,这两口塘本来应该由李吉甫完成,一个名字叫固本,一个叫富民。
事实上,自从刘昌裔到了洛阳,韦丹的案子的侦破就有了眉目。但是侦破却故意地被延缓或者说中止了。而朝野的舆论都把目标指向了淮西。理由很简单,吴少诚的目标是劫掠淮南,而偏偏就在他想东进的时候,韦丹遇刺,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就是傻子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而韩泰在扬州的调查显示,韦丹遇刺前查的一个大盐商的幕后老板正是淮西,这个消息被一个叫牟介的淮南小官透露给《今春秋》以后,朝野愤怒的口水滔滔不绝地喷向了淮西。淮西方面的否认被认为是故意的掩饰。其实吴少诚真是冤枉无比,他相信实力决定一切,根本不屑做刺杀这种事情。但是看起来这个黑锅他是不得不背了。
放眼大唐,谁喜欢搞歪门邪道,李诵心里很清楚,刘昌裔的调查不过证实了他的想法。只是如果把结果公布出来,陷入被动的会是朝廷。待到削平淮西,时机成熟,李诵自然会去找罪魁祸首算账。但是这一片苦心,有人理解吗?
起码年轻的白居易不理解。白居易三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事业心最强的时候,敢于任事,敢想敢说。由于本身兼着翰林,太子在洛阳的机要都由他和崔群服负责,因此知道许多机密事情。白居易对朝廷,对李诵遮遮掩掩,拖拖拉拉的态度非常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异常愤慨。十天之内,接连三次上书,严厉批评皇帝和执政的拖延侦破速度,故意放纵凶手的恶劣行径。由于白居易和《春明外史》的密切关系,导致了舆论的哗然。盛怒之下的李诵问李吉甫怎么办?
暴怒的李吉甫道:
“贬。”
李诵问李绛怎么办?
李绛慢条斯理地说道:
“贬!”
不管那个时代,政府的威信都是不容挑衅的。不管是李诵,还是李吉甫,甚至以待人温和著称的裴垍、李绛都不能容忍白居易破坏朝廷大计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李诵在内阁会议上说:
“愚蠢的清醒,不如聪明的糊涂。”
其实一个人的命运往往由自己的性格决定,比如白居易就是如此。李诵不想见到只想写闲适诗的白居易,就对白居易的直言敢谏,嫉恶如仇的性格加以了保护,甚至可以说是纵容。有时候白居易的话说过分了,李诵也只是微微一笑。两年多下来,白居易说话的胆量直追韩愈。不过韩愈现在在长安久了,也到了一定的高位,毕竟老成了许多,知道李诵的想法和难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白居易还是年轻埃
年轻不是不负责任的借口。既然朝廷不会有错误,那么总要有人来承担错误。白居易兼着左拾遗,上书激谏是职责所在,不能说他越职言事(元和八年,任东宫赞善大夫的白居易因为武元衡遇刺,上书激谏追捕凶手,被宦官以越职言事贬江州司马),就只能说他妄自揣度了。
五月,因为白居易言论失当,妄议君父是非,贬白居易湖南永州司马。历史上柳宗元做过的官。诏书责令其立即动身。白居易不得不放下正在筹办的《时闻》,怀着满腔悲愤往湖南去了。临行前崔群抽出时间给他饯行,席后颓丧的白居易长叹“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开”,“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诗歌传出以后,舆论一片同情,但是李诵的评价是“顾影自怜”。白居易被贬后,王涯随即被派往洛阳,辅佐太子。
第166章()
由于大旱,占城稻的推广速度加快,柳宗元慷慨地卖出了三万斛稻种给两浙、江西、湖南等地。夏收之后,来自两浙、淮南的新米堆满了洛阳的官仓,然后运往关中,来自江西、湖南、岭南的新米汇集江陵。然后沿汉水而上,到达金商。
旱情较轻的关中、河中、河东获得了丰收。兵精粮足,正是舒活筋骨的大好时机。夏收之后,洛阳等地集结的军队严阵以待,防备淮西贼的抢劫。今夏淮西欠收,为了维持庞大的军费,吴少诚又不得不加重赋税。淮西已经陷入赤贫的状态,百姓像乞丐,军队像土匪。田亩锐减,人丁凋零。和朝廷的长期对抗使得淮西已经陷入了绝境。陷入绝境的人会怎么做?铤而走险,以命博命。淮西军本就强悍,现在更像是饿极了的野狼,眼中闪烁着绿光准备伺机扑食猎物了。
但是狼也有很多种的,有的野性难驯,狼性不改,有的就喜欢和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驯化成了狗……
就在吴少诚焦躁不安终于向洛阳派出使者的时候,太子的车驾却离开了洛阳,不过不是回长安,而是去开封。开封有个包青天那是宋朝的事情,现在管着开封的是汴宋节度使韩弘。自从太子驻跸洛阳后,南面的北面的各镇节度使都跑到洛阳去晋见太子,顺手捎带点美女什么的。当然都被太子忍痛拒绝了。作为对这些节度使忠诚的赏赐,李纯每人送了他们一件眼下还属于稀罕物品的棉布单衣。连远在郓州的李师道都派出了高沐来见太子,领着几件棉布衣服回去了,只有韩弘,上表称自己患了足疾,难以移动,派出了儿子韩公武去见太子。李师道远在淄青,而受封检校司空、同平章事高官的韩弘却在开封,称病不见太子。这让郑余庆、刘昌裔等深为不满。不过李纯却混不在意,对郑余庆们道:
“他不来见寡人,寡人自去见他。”
韩弘是滑州匡城人,今年四十四岁,儿时即成孤儿,依靠舅舅刘玄佐生活,后举明经不中,弃武从文,学习骑射,在刘玄佐成为宣武节度使后,韩弘官运亨通,由下层官吏升为大理评事,后成为宋州南城守将。刘玄佐死后,其子刘全谅继任为节度使,以韩弘为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刘全谅病死,军中将吏思念刘玄佐,因韩弘文武全才,又是刘玄佐的后人,因此拥立其为留后,得到朝廷批准,被加授为检校工部尚书,知节度事。
忠武(陈许)节度使曲环病死后,割据淮西的吴少诚曾与刘全谅合谋袭取陈、许二州,韩弘继位时,淮西使者仍在宾馆中,韩弘为表示忠于朝廷,命人将他们斩首,挑选精锐士兵三千人,与朝廷讨伐军会合,攻击吴少诚,但大败而归。宣武一镇自从刘士宁割据以来,军士骄惰,动辄诛杀长官,韩弘上任后,将其中素来最爱闹事的牙将刘锷等三百人全部处死,流血丹道,韩弘言笑自如。从此以后,宣武士卒再不敢作乱。贞元二十一年,李诵刚穿越不久,平卢节度使李师古屯兵曹州,借口义成节度使李怀素散布德宗驾崩的谣言,企图占领郑、滑等州,被韩弘吓退。
李纯回想着韩弘的资料,心里不禁有点发怵。一个在眼前杀了三百人,流血丹道居然谈笑自若的人该是一个何等强势而心机深沉的人埃如果李诵在这里,李诵就会想起尚之信的故事。尚之信架空尚可喜之后,为了立威,在众人面前处死不服军纪的士兵,并食其肉。韩弘所做的,大概也是为了立威吧。不过李纯毕竟杀伐决断还不够火候,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就在李纯向开封进发的时候,韩弘正在自己府里的池塘边钓鱼。其实说韩弘是诈病那是冤枉他。韩弘确实有病,而且是内外两种。外在的是脚病,内在的是心玻和哥舒翰一样,韩弘也有严重的足疾。而心病则是由于太子驻跸洛阳而来。说实话,韩弘以外姓子继刘玄佐父子为宣武军节度使,根基实际上并不稳固。而且有淄青、淮西这样的恶邻窥伺,所以韩弘在当上节度使之初,理智地选择了向朝廷靠拢,因此他的节度使位置也就具备了正统性。经过十年经营,宣武府库充足,将士精锐,韩弘已经牢牢控制了宣武,自以为以后可以子孙相承,割据一方,谁知道形势变化居然如此之快。太子驾临开封,韩弘见还是不见?见该如何见?该输诚还是如何?韩弘心里一阵烦躁,将鱼竿丢在了一边。
韩公武悄悄来到韩弘身边,躬身道:
“父帅,太子车驾已经到达朱仙镇。”
韩弘伸出手臂,韩公武连忙搀祝韩弘问道:
“仪仗都准备好了吗?”
韩公武道:
“黄土洒地,清水净街,都已经准备好了。”
韩弘喟然道:
“传令宣武官员,随本帅出城十里迎驾。”
说着,手重重地抓住了韩公武的胳膊。韩公武不觉愕然,赶紧把头低下,更仔细地搀扶父亲。韩弘心里叹息道:
“虎父犬子。”
韩弘自从当上节度使后,仗着自己兵力雄厚,十年不曾入朝。虽然对朝廷表面上恭顺,但是朝廷心知肚明的一直没把他当好鸟。韩弘也知道自己在朝廷上下心中的地位。所以把迎接太子的排场搞得极为隆重。宣武幕府和汴州大小官员,地方耆老士绅一应俱全,出城十里,夹道欢迎李纯。不多时,杏黄旗飘扬,太子李纯在三千近卫军的护卫下俭省仪仗,来到开封十里亭。看见如此宏大的场面,李纯不禁深感意外,不过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自信重新回到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车舆停下,高骈策马出列道,高声喊道:
“太子谕旨,令宣武军节度使韩弘相公觐见。”
韩弘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往太子车驾走来。到了近前,韩弘松开搭在两个儿子肩膀上的手,刚要跪下,却立足不稳,绊了个踉跄,跪下道:
“臣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韩弘见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东来,臣未及见驾,驾临汴州,臣又有失远迎,请太子殿下恕罪。”
两个儿子也跟随韩弘跪下。韩弘跪的如此狼狈,却依然跪得恭恭敬敬。汴宋诸人也就呼啦啦跪倒一片。韩弘伏地许久,却不见太子唤他平身,心下着恼,却突然感觉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眼前是一件杏黄色礼服的下摆。一口标准的国语从耳边传来:
“韩相公请起。韩相公是国之重臣,身体有恙却不废礼仪,真是官员楷模。不过叫寡人如何过意得去?”
韩公武兄弟赶忙扶起了父亲。韩弘刚抬头,就感到一阵凛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传说中有天子之剑,难道还有太子之剑吗?韩弘不敢多想,忙命耆老乡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