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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辆车都停的很近,停在后面的车开着灯,为前面的车照亮拆篷布。拆篷布很简单,要是放在平时,一个人用不了分分钟就搞定,不就是四个绳头一解,几十个扣子一拧的事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有什么可难?
可此时放在风速比车速快几倍的风暴中,可就变得不好对付了,让这些历尽苦难的汽车兵又一次举手无措。篷布和风好像有什么特殊的亲戚关系,它们之间不弃不离的黏糊,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只要把绳头松开,失去控制的篷布立刻就随风起舞,狂傲不羁,长长地绳子像鞭子一样漫天挥舞,到处抽打,避之不及中标了没轻没重,疼痛难忍。腾空而起的能量非同小可,能把一个兵拽上天去,似乎是风舍不得把篷布留在没人看管汽车上,没命地生拉硬拽,不遗余力,有一点点可乘之机,都要让篷布随它而去。
此刻的篷布也是人来疯,仿佛忍气吞声受尽压迫,突然解除束缚翻身得解放,获得了自由,找到了倾慕已久的知音似的,使出了吃奶得劲,千方百计想逃脱军人的羁押束缚狂躁不安,把已经筋疲力尽的军人们折腾的首尾不能相顾,在雪地里身不由己的栽跟头,跌倒爬起闹腾。四五个兵联手作战,都不能把一块篷布顺顺当当拆下来,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让人大跌眼镜,他们却依然在镇压篷布安分守己。
好不容易拆下来的篷布还是不妥协,不服帖,不想平展展铺在地上听人使唤,怎么样才能把陌生的战友们包裹住?也成了费尽心机的现实。羽队长看着士兵们与风抗衡,与篷布殊死搏斗,搞手慌脚乱,狼狈不堪,他也没有什么高招指点。而大家看到他到来,就像是有了依靠,即使没有指点迷津的灵丹妙药,信心还是增加了不少,脚底下和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
一切的程序都在按部就班进行中,无论多难,都在想办法做到极致,做的尽善尽美。已经包裹好的几十个陌生战友,被孤零零栽在厚厚的积雪里,害怕被风吹跑了。留下篷布一头还没有派上用场,风不厌其烦在动员鼓励想逃走,就像烈风中的旗帜一样,哗啦啦拍打着雪地,就是逃不脱束缚。
两个“渔民”在尽职尽责忙碌着,羽队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大声的说:“辛苦了,众位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就拜托给你们二位了,多操心。”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立正敬礼后说:“队长放心,你这样看得起我们,倚重我们,是我们俩可遇不可求的荣幸之至,我们两个人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和所有的弟兄们失望。”铿锵有力的回答,不仅仅鼓舞着自己,也鼓舞着所有的军人们。
黑子和刘晓强来到他身边,羽队长就问士兵们的情绪如何?刘晓强不等他师父开口说:“报告队长,有一部分兵吓坏了,我刚刚把他们训斥了一顿,他们才不敢哭干活去了。且——你说说看?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悲悲戚戚哭求个什么劲?头掉了腕大的疤,就是死到临头,也用不着这样窝囊吧?我一看就来气。”
“哼哼,”他翻了个刘晓强一个看不见的白眼,说:“哭鼻子很正常嘛,你就没有哭过?去年在高原上你哭的还少吗?差一点就把青藏高原的三江源头给泡塌了。长江、黄河、澜沧江洪水泛滥发大水,你知道不知道?嗯嗯,哭鼻子也是一种释放恐惧的途径,不一定就是吓坏嘛?就是慢慢适应,也得一个过程。要提高带兵能力,不能光靠训斥,要学大禹治水的办法,要疏导而不是堵,你堵得过分了,就会积少成多溃坝,一旦溃坝,就是有孙悟空的能力都带不住兵了。记住,训斥是没文化的表现,不是唯一的手段,要多动脑子才行。”他的一席话,让满腔热情的刘晓强无所适从。
站在旁边的黑子,一看自己的徒弟被呛住了,打圆场说:“他也没有训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嗓门高,声音大了些。”
“呃……”羽队长一听,心平气和的说:“此时此刻要的是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才能走的更远。害怕没有错,哭鼻子也没有错,哪个人在经历苦难的时候,都有个逐渐适应的过程,等一会他们适应了就不怕了。嗯,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兵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发疯,就说明他们够坚强的了,还要怎么样?所以,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掌握分寸,始终要以鼓励安慰的心态与他们对话,让他们从我们的言语中行动中感受到决心和希望,还有永不言败的雄心壮志,才能鼓起他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决心。哼哼,你们两个人,是我最不用操心的人,一旦让我操心,你们的灾难就到了。”
“且——想得美。”黑子轻松地的说:“你就别做梦了,干啥把啥干去,没有你娃的机会。”说完后,他拉着刘晓强消失在黑夜中。
这三个有着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等闲视之,还是一如既往谈笑风生,忘不了抬杠挤兑,彼此间舒缓着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刘雪像影子一样不离他左右,随着他在处理需要处理的一切,默默站在一边,等他们两个人离开后,羽队长一只手从黑暗中拉住了她的手,想帮扶她往前走。
世事多变幻难以预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人大有人在,没想到还没有消气的刘雪,倔强的出乎意料,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不屑一顾一个人往前走,两只胳膊大幅度左摇右摆,表现得无比坚强。
他的体贴,被明目张胆拒绝了,心里面却涌起欣慰,害怕刘雪会吓疯了的担心随之消失。能激起一个人求胜好强的斗志,哪可比说上多少安慰的话管用多了。少去担忧的他随同刘雪,出现在每一个士兵面前,其目的就是让这些男子汉看到一个娇滴滴柔若无骨,从没有经历过风霜雨雪的女孩子,都能在暴风雪中傲然挺立,没有被吓倒,也没有哭泣怨天尤人,更没有退缩和惊恐不安的表情,难道站着撒尿的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当着女孩子的面哭哭啼啼吗?就不怕羞得慌?
羽队长的这损招,真正是损到家了让人无语,真是管用的很。任何一个男孩子,都有自尊自爱的虚荣心,不可能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不光彩的一面,就算这个女孩子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也要表现出大义凛然的气势,展现出与生俱来的雄性体魄,这就是生理所致吧。
转了一圈后白驹过隙,个把小时的时间被风吹走了,等到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每一个军人脊背上背上一条羊腿的时候,说明已经具备了出发条件。为了保护汽车电瓶的电不被自然消耗,保证下一次还能顺利启动起来,就必须切断搭铁线。
切断了搭铁线后,所有的汽车都淹没的黑暗中,车队所在的地方与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了,撕裂的黑夜又愈合了。从日行千里的汽车兵变为步兵,这样重大的转换,每个人一时都难以接受。
就要出发了,羽队长不能不做一次徒步行军前的动员与激励。已经习惯了听他动员的兵,不要整理队伍,一个个都围在他周围,等待他的演讲。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他,一边领着刘雪华丽亮相,一边督促工作,脑子里构思着动员演讲的内容。
演讲相对于他来说是张口就来,不是什么难事。博览群书的他,文字功底自然深厚,只要针对现状加以融合,滔滔不绝的题材就会层出不穷。只是此时时间不允许,不然的话,几个小时不间断都是小菜一碟。
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雪夜里寒风呼啸,谁也看不到谁的模样,只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存在。酝酿成熟的羽队长感觉到时机成熟,咳嗽了一声,大声的说:“弟兄们辛苦了,我们现在从汽车兵变成步兵,其中的原委大家都清楚,我不用再检讨了。其实,还有好多办法,不用我们走路也能走出雪地,不知道你们想到了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到了,却下不了决心。就在天黑前,如果我们扔掉一半汽车,留下一半兵,把油料整合在一起,就能走出去。可一台汽车几万块钱,是国家财产,人民的血汗,国家交到我们手上是多大的荣耀,而我们为了活命却把它扔掉了,那样的话,就是我们活着走出去,国家和人民,还有部队和首长问我们汽车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回答?说我们扔掉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扔掉国家财产吗?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就是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可言?我们军人常说的一句话,武器就是我们的第二条生命,我们汽车兵的武器就是汽车,汽车就是我们的命。
它不仅仅是交通工具,对我们来说就是无言的战友,承载着我们走南闯北,是实现梦想的平台,成就我们的荣耀,难道说扔就能扔掉吗?那样的话,我们还配作军人吗?还配穿这身军装吗?不扔汽车,就得留下一半人看守汽车,留谁呢?留下我,你们不肯走,留下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是决不允许,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配当这个副队长吗?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们不弃不离的兄弟情,战友情,仅仅是为了自己活着而不顾别人死活吗?我做不到,为了抉择我苦恼了一阵子,最后的决断就是风雨同舟,共同进退,我们一同走到了此时此刻……”
“咳咳咳……”看不见的一股雪雾吹过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了几声,顿了顿又说道:“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到达野马滩的时候,我准备让车队停下来住在野马滩,等待救援或者等待暴风雪过了后再走,车上有能让我们吃十几天的黄羊肉,绝对不会饿肚子,可车上拉着的这些被我们救起,生命垂危已经冻僵了的战友们怎么办?他们的生命在一分一秒消失,而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吃得下黄羊肉,等待他们的死亡呢?如果这些陌生的战友们,全部死在我们见死不救的冷漠中,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好过,他们的死亡,就会像一道紧箍咒一样套在我们头上,时时刻刻啃噬我们的灵魂,无论我们以后当上将军元帅,或者各级领导人,或者是一介碌碌无为的草民,永世都不得安宁。那样的日子,我们宁可死都不会过,我们嘴上天天喊着的不抛弃不放弃的口号,不能停留在嘴上,要付诸在行动上,才是军人本色。”
“弟兄们,为了这些战友们能活着,哪怕有一个活着,我们都要用我们所有人的生命,为他们搭起一条生命通道,用我们的热血青春,谱写一曲感天动地的军人之歌,战友之歌,弟兄之歌,让我们年轻的生命中少一些疑惑,少一些自责遗憾,多一些自豪和感动。即使我们也要死,也一定死在为救战友们前进的道路上,就会无愧于我们的祖国,无愧于我们的青春年华,即使死了,我们做鬼也不寂寞。战友们,就在我们现在站立的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有多少军人骑着嘶鸣的战马,高举着闪闪发亮的战刀,在这里为了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血流成河,埋骨他乡。他们中有父亲、儿子,兄弟、丈夫,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我们与这些真正地民族英雄,祖国的捍卫者一齐埋骨他乡,与他们为伍,这是何等的荣誉,自古英雄不寂寞。”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二十年前的此时此刻,有一个婴儿,在亲人的期盼中降生了,他哇哇大哭,宣告了一个英雄的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