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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那时,谁都无力回天,刘秀还不如便干脆地与昆阳城内的守军同死罢了。
除非,李通的预言真能成真。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刘秀心中轻叹一声,将手中酒杯对着陈牧遥遥高举起来,随后送到了唇边。
然而酒还未入口,刘秀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密集爆裂的马蹄声,自厅外传来,随后瞬息之间,便已经到了厅门口。
陈牧也瞬间愣住了。自攻下了定陵城之后,这原本的县衙便成了他的居所,以及城内义军众将的指挥部。谁能有这么大胆子,敢纵马奔驰,直闯到县衙之内?!门口的守卫,又难道全死光了?!
然而那马蹄声来得实在太快。陈牧脑中这念头只是刚刚闪过,还未来得及再思考,数骑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后厅的门口。
那几名骑士不但在县衙大门未曾下马,一路穿过了前院后院,一直冲到后厅之中,自厅门径直闯入,才停在了诸席之间的空地上。
最当先的一人,一头长发束起直冲天际,在半尺之后又垂了下来,在身后如同马尾一般。他的面容凌厉刚毅,英俊得不似凡人。一脸肃杀之气,在他的面上赤『裸』『裸』地散发出来,如同野原之上的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要燃尽世间的一切万物。
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的霸气毫无压抑地向着周围释放着。尽管陈牧与手下众部将在他刚刚闯入后厅之时,都震惊愤怒地死死盯着他,但目光刚一对视,便都被那双眸子中的野『性』压『逼』得忍不住要挪开目光。
“刘縯?!”
“哥哥!!”
陈牧与刘秀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呼。然而那惊呼之中所包含的情感,却是截然不同。
陈牧的心中,此刻已是一片惊涛骇浪。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样暴风一般席卷而来的姿态!
他分明此刻应该还在宛城,跟随在王匡身旁攻城才对!
刘秀更是呆在了当场。
即便明知哥哥就在南面的宛城,但为了以大局为重,在突破了包围,离开昆阳之后,刘秀依旧只是送走了两名游侠,让他们向哥哥报讯而已。而且刘秀还特意再三地强调,让哥哥不要担心,留在宛城。
他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以这样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身后,跟着五个骑士,都依然骑在马上,手提缰绳,冷冷地望着厅内不发一语的众人。那五人中的两人,便是刘秀派回宛城的游侠,余下三人,则是最早跟随刘縯,在宛城中见证了奇迹的骑兵。
“阿秀……”刘縯依旧没有下马,在扫视了陈牧与平林兵众将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将目光移到了刘秀的身上:“你不是对我说过,让我不用理会你,你一定会得到援兵,守住昆阳的么?”
“对……”刘秀咬着牙点了点头,涩声道。
刘縯微微摇了摇头,冷峻的表情中『露』出了一股揶揄之『色』:“已经三天了,你却还在这里。看起来,是失败了啊。”
“嗯……”刘秀愧疚地微微低了低头。
“果然,这一次是来对了。”刘縯面上『露』出一丝淡淡微笑。
“刘縯!”
一声暴喝打断了刘縯:“你究竟来此何为!!纵马驰入这县衙后厅,到底是将我置于何地!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将军!”
见刘縯自始至终都完全无视了自己,陈牧终于再也难以忍耐胸中的怒火,重重一拍面前的几案,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刘縯厉声道。
刘縯这时才转过头来,目光望向了陈牧,如刀般上下打量着他。纵使陈牧此刻心头暴怒万分,但接触到刘縯那双眸子时,依旧心中微微生出了些怯意。
陈牧此前并非没有见过刘縯。但彼时的刘縯,却从没有『露』出过如今天一般的暴烈杀气。仅仅是被他的目光笼罩着,陈牧都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着,站在如林般的刀剑丛中一般,而下一刻,便将身首异处。
过了许久,刘縯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声,随后轻轻抖了抖缰绳,胯下坐骑向着陈牧迈步而去。
定陵这小城的县衙,本就不大,而后厅的两侧摆上了两排席位,更是将中间挤占得只剩下了一条『逼』仄的通道。刘縯的坐骑缓缓前行,沿着那通道直走到了陈牧面前。
坐在马上,刘縯居高临下地低头望着身前的陈牧。越是沉默,厅内那股无形的力量便越是庞大。在刘縯的气场笼罩之下,陈牧甚至连呼吸都有了些困难。
“刘縯……你难道想犯上作『乱』么!”陈牧用尽全力再一次吼了出来,然而他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的『色』厉内荏。
他不明白,即便城门口的卫兵将刘縯放进了城,但这县衙……他又是如何闯进来的?门口那么多的卫士,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而刘縯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后厅之后,一路策马来到自己面前,坐在厅内的那些部将,此刻居然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别说阻拦,就连开口发声的也没有一个。
“犯上作『乱』?”直到此时,刘縯才冷哼一声开了口,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陈牧,你难不成是忘了我的官职?”
陈牧一愣,这才想起,尽管舂陵军只有两千余人,而且此刻还尽数陷在了昆阳之中,面前这个男人手下几乎是没有一兵一卒直属,但——
他的官职,却是比自己更高的大司徒!
“你……我……”陈牧张口结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单论更始帝封赏的官职而言,刘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犯上作『乱』这四个字。
“你……你自宛城来此,可有陛下旨意?若是没有,那便是临阵脱逃!况且你我并不统属,纵使你官职高过我,也……也……”陈牧竭力压抑着双腿的战栗,鼓足了勇气道。
“我只问一遍。”刘縯微微在马上前倾身子,望向身前的陈牧:“昆阳,你救是不救?”
他竟是压根不理会陈牧的质问!
第76章 生死之间有生死(五)()
陈牧的脑门上汗出如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定陵城中,在这自己的县衙之内,被刘縯直闯进来,『逼』问着这样的问题。
要唤人来么?可门外本应有那么多卫兵,刘縯却能这般直冲进来,竟似没有一个人阻拦。现在便是张口大喊,又是否能有人进来?
要答应么?可自己此前一直等待着的,便是昆阳城破,王凤战死,己方的平林一系才能够得到机会。
踌躇了良久,陈牧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起措辞,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以尽可能平缓的声音道:“刘縯,你可知道定陵城小兵弱,纵使去救昆阳,也是杯水车薪……何况若是敌军分兵占据了定陵……”
“喀!”
陈牧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厅内的所有人便都只看到了刀光一闪,耀眼而过。
一颗头颅冲天飞起,再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陈牧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慌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依旧停留在方才那张口待言的姿态。
而他的身体,却还站在原地,未曾倒下,只是脖颈处一股股鲜血不停喷涌向外。
“我说过,我只问一遍的。”
刘縯收刀回鞘,低头望了望滚落在马前的陈牧头颅,淡淡道。
厅内,只剩下了平静的喘息声,以及那几匹战马时不时的响鼻。
坐在东首的那五名平林军的将领,个个张大了嘴,却没有一人能开口说出半句话来。
一言不合,便拔刀斩首!
刘縯下手,竟然狠辣如斯?!
陈牧是平林兵的首领之一,更是这定陵目前的最高主将。纵使刘縯身为绿林军的首领之一,但这般擅入城池,亲斩同僚,不管怎样也绝说不出任何道理来。
但——但却偏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刘縯有半句斥责之词!
刘縯轻轻拨转马头,向着那五名偏将行去。坐骑一路行过那五人的席前,缓缓而过,刘縯的目光也自那五人面上一一扫过。
每一个人,在与刘縯的目光接触之后,都难以自抑地低下了头去,不敢与刘縯的视线相接。
直到此时,他们才回忆起眼前这个男人,在传闻中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迹。
以铁和血统治宛城的地下帝王……以两千残兵击溃十万大军的军神……
直到走到了最后一名偏将的面前,刘縯才勒住了胯下坐骑。
“昆阳,你们救是不救?”
刘縯再一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救!”
“我等必将尽力,以大司徒马首是瞻!”
“昆阳乃南阳北面门户,如何可以不救?!”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于反驳。
“很好。那么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的人了。而他,便是你们的主将。”
刘縯伸出手,指着身后的刘秀。这一次他对平林兵将领的口气,已经不再是询问,而是命令。
将一片此起彼伏的遵命声留在身后,刘縯策马向着门外行去,只是轻轻对着身后的刘秀唤了一声:“阿秀,你们随我来。”
刘秀匆忙站起身,紧紧追着刘縯离去。李通与任光对视一眼,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厅内,只剩下了平林兵的那五名将领。直到刘縯离开后厅,空气中的凝重压力才终于散去。五人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着,让几乎快要窒息的肺部获得一丝放松。
他们互相左右望着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比的恐惧与险死还生的侥幸。
咚!
饭厅上首处的一声轻响,那是陈牧僵硬的尸首直到此时,才终于倒在了地上。而他的首级,依旧圆睁着双眼,双唇半开半闭,保持着发出最后一个字时的口型。
五名偏将的背后,已经完全被冷汗所打湿。毫无怀疑,若是刚才他们也同样拒绝的话,那么下一刻,自己的脑袋,也将得到与自己主将同样的下场。
……
走出了厅门,刘秀才看见后院中并非没有卫兵存在。院门处,以及庭院的两侧,都已站满了平林兵的士卒。
然而他们尽管人人手中都握着兵刃,但却丝毫没有半点战斗的意愿。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刀剑长矛,应该作为何用一般。
门口处,有着一名身首异处的卫兵。所有其余卫兵的目光都望着那名死去卫兵的尸首,那目光便像是牧场中的羊群望着被屠宰的同类般的怜悯,无助。
很显然,在刘縯冲入县衙的过程之中,那满院的卫兵之中,便只有那一人曾鼓起勇气上前阻拦。而可惜的是,那勇气为他带来的只有杀身之祸。
即便是此刻,当刘縯的坐骑缓缓一步步自后厅内踏出时,所有卫兵依旧没有上前阻拦的动作,甚至就连这等意向都没有丝毫表『露』。
刘縯扫了一眼身前众人,伸手随意指了指其中一名卫兵:“你,去给陈牧收尸吧。其余人,出去。”
这是平林兵的地盘,陈牧是平林兵的主将,院内站着的卫兵,尽是平林兵的人马。然而刘縯却轻描淡写地随意下令,让他们去给陈牧收尸!
而那名被刘縯伸手指着的卫兵,竟然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真的低下头,快步小跑进了后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