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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沉默地凝望上官婉儿,跪着的御医们全为这诡谲一幕捏把冷汗──皇帝持剑指向嫔妃,这是怎样异常的光景啊?
重重吐出一口大气,武则天将剑丢往地上,主动坐回床铺。
上官婉儿随即趋前,并怒视仍呆呆跪着的御医们。「还不快过来治疗皇上?」
「啊?是、是,娘娘!」
御医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脉、诊断、压触、上药,武则天抬起右手将前额的发梳往后方,凝重的神色看来不仅燥怒,亦相当沮丧。「朕的身体受了小伤,但自尊心受了莫大的伤害。宴会上诸位大臣在场,共享我武周朝之繁荣,他却乔装成太监冲过来──在朕最意气风发之时即身中数刀,鲜血玷污了精心策划的宴席……婉儿,妳说、妳说朕如何能轻饶他?」
上官婉儿为她拭汗,回答的口吻因见及那张无血色的面容而哽咽。「行刺圣上的恶徒自然无须轻饶,但便算是婉儿为我大周朝成千上万的臣民求您了……皇上,请以养伤为重。」
完成包扎的御医们又跪了下来,齐声道:「皇上,请以养伤为重!」
武则天倔强地抿紧嘴唇,已恢复平日的冷静七八分。「你们今日做得很好,是朕失礼了,每人赏银万两。」
比起赏赐,皇帝的道歉显然更加贵重。御医们全都发出不可置信的颤抖音节:「谢主隆恩!」
「下去吧。」
「臣等遵旨。」
御医们鱼贯离开后,上官婉儿总算能不受阻隔地坐在武则天身边,她用指尖拨开那些微沾血滴的黑发,眼眶内强忍泪水。
「……很疼吗?」
「他们在伤口上洒了麻药,一点也不疼的。」武则天似乎没注意到上官婉儿的心痛,视线停留在前方墙壁,脑筋已经归整着可能的幕后主使者。
过了一会儿,终于发觉上官婉儿的安静,她转过头,惊见对方泛泪眼底所承载的深情。
她觉得自己也想跟着哭出来了。
「婉儿。」武则天扬起微笑,脸颊枕向妃子纤弱的肩头。「朕的头发和身体都脏了,等会儿妳来帮朕沐浴吧?」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不忌污垢与血腥味,含泪地低头吻着她的发。
***
武皇遇刺的事件并未在宫中掀起太大波澜,这群训练有素的卫兵和大臣,在接获消息的第一时间内,大部分已处理完自己的分内工作。武则天在吃了药后便陷入沉眠,李令月曾来探望过她,无视在场的上官婉儿,在一阵无语后便转身离去。
约末亥时,狄仁杰带着消息进宫了。上官婉儿最后一眼看了在床上熟睡的武则天后,便引他到连璧宫前厅。
「刺客说并未见过主使者,但他是从长安接到指示的。」
「长安?可是李唐旧臣?」
「有可能。还有一点,能潜进宫是因为曾有熟知后宫结构的人指引。」
「是我们这里的禁卒。」上官婉儿下了结论。宫殿设计繁杂精巧,纵使是太监宫女都有可能迷路,唯一最熟悉的人只有必须巡视守卫后宫的禁卒。
「这倒难说。洛阳宫是以长安大明宫为摹本,路线构造基本相同,老臣认为既是从长安发出的指示,则此人是长安宫殿的禁卒似乎更有可能。」
「大明宫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
当她想起这个人时,她很肯定听闻消息后的武则天也会马上想起的。
「娘娘,老臣已派人前去长安探查,一有所获──」
「先别通知皇上。」狄仁杰挑起眉,上官婉儿便稍加解释地说:「皇上晨日不顾伤势,只想着要举剑手刃刺客,为了让皇上好好养伤,我认为现在不适合跟皇上提及此事。」
狄仁杰似乎接受这个解释。「那么,老臣会通知娘娘您。」
上官婉儿点了头。「狄大人,记住,在水落石出或我亲自告知皇上之前,这个消息只有你我二人能知。」
「老臣明白。」
直到狄仁杰离开后,上官婉儿还是紧皱眉头坐在前厅深思。
她脑海中的人影久久不散。
「安公公?」
「小人在。娘娘有何吩咐?」
「想请你到长安办点事。」
与那名太监的耳语,在夜晚的清风中消逝。
上官婉儿和武则天之间的秘密已成──她赎罪的开始,正是这个拿一切情义做为赌注的秘密。
第十五章
上官婉儿或多或少明白,任何消息要瞒过武则天是绝无可能之事,但她没料到竟会如此之快。
隔日清晨,照顾武皇一整夜的昭容,终于在皇帝的规劝下缺席早朝,待在后宫稍作休息,作为交换条件的是,原本只是皮肉之伤而仍执意上朝的武则天,不得不答应她也放自己一天假。
当武则天独坐于御花园品茶之时,李令月越过一群增设的御林军士卒,无视他们披甲执剑而立、表情肃穆的气势,闲庭信步地悠然走来。这位监国公主还是终年一套洁净的道袍,那不施脂粉而黛的美貌、不点胭脂而朱的薄唇、不染杂尘而墨的黑眸,通通与武则天如初一辙,向世人证实太平公主是她的女儿,也只能是、她的女儿。
「皇上。」一改平素带着笑容略显轻挑的模样,李令月面无表情地说:「方才于长安逮捕权毅、王勖二人,但义阳和宣城失踪了。」
武则天放下茶杯,望着花园内百花盛开、却偏偏少了牡丹的景致。「是谁做的?」
「有能力和权力越过那些密探眼线的人,还会有谁?狄仁杰也招了,刺客的证词除他以外,只有她一人才知道。」
侧脸流露出明显的惆怅,武则天发出长长的叹息,令人联想起天山良驹的灰灰悲鸣。「召集文武百官,殿后议事。」
她下令的声音柔清平和,却如被挖光实心的木头,空空荡荡。
「该杀之人不杀,则必定祸害无穷。」李令月离去前如此说道:「是时候了,皇上。」
***
上官婉儿是大臣中第一个从话语震撼里反应过来的人。
「皇上!」她再也按耐不下焦急的情绪。「只是两个曾为皇家御卒的平民,岂可能与行刺或谋反有所关连?此事必有蹊跷,请皇上明鉴!」
狄仁杰也跟着拱手上奏:「上官昭容所言正是。皇上,权毅、王勖的妻子是义阳与宣城两位公主,她们又是先皇高宗的子嗣,若不调查清楚便用谋反罪名加以诛连……牵涉过广,恐怕不妥啊。」
「正因为义阳和宣城是李家人、是先朝的公主,她们与其驸马才更有叛乱之心。宰相莫是忘了昔日谋反的常乐公主,还有那些如今已成白骨的李氏宗亲?」
武则天那道慢条斯理、近乎慵懒无趣的口吻,使人轻易明白她对此事的想法。狄仁杰与上官婉儿互看一眼……恐怕、武皇心意已决,但他仍不屈不饶地道:「前车之鉴老臣自是不敢忘,但我大周朝在皇上励精图治之下,年年收盈有余,人人富裕安康,家家和乐圆满,事事顺遂如意,这……怎么说,都不可能选在这时候叛变啊!」
「此二人谋害皇上并无利益可图,纵使证据指向他们,也定是有心之徒为陷害李唐两位公主的手法。」上官婉儿正视着一脸平静的武则天,话中有话。「皇上,我大周朝历经万难才得以立国,但始终与李唐皇室血缘相系,臣民既是武周之人,亦有李唐之份。在尚难确定真相之前,朝廷如此咄咄逼人,势必引起民怨,有损皇上宽容贤德之圣名。」
武则天望着她,却像没有听到半句话般,深不可测的眼底未见波澜。
李令月这时站了出来,打破过去不参与政事研讨的习惯。「皇上,皇儿也赞同宰相和上官昭容的建言。」
「哦?」宛若正欣赏一出好戏,武则天扬起兴味昂然的笑。「太平公主也赞同宰相和昭容?」
「皇儿并不熟知两位驸马的为人,但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聪慧明理,断不可能怂恿甚或支持丈夫谋反。上官昭容与二位公主又曾在掖庭里共患难、尝艰苦,她的话自然是对两位公主的忠诚心最好的保证了。」
狄仁杰愕然地看向李令月,表情是满满的不敢苟同,而上官婉儿只能涩然地闭起眼,她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在打什么算盘了。
「皇儿说得也有道理。但是,若权毅、王勖参与谋反,而义阳和宣城更是共犯者的话……」武则天看向已是铁青着脸的上官婉儿。「……恐怕,上官昭容的保证就不再成立了。」
「那何不请上官昭容拟旨呢?皇儿相信昭容对皇上一片赤诚,她定是迫不及待想亲手为我大周除去存有异心之人。」
上官婉儿握紧拳头,穿着轻裙长袖、凤冠绣服的身姿,因隐忍怒气而颤抖。「皇上,大理寺尚未审理终结,千万不可于此时草率降旨诛杀李唐皇族,请皇上三思。」
李令月充满疑惑的音节扬起:「怎么会呢?天下百姓将很高兴又少了谋反乱事之徒的──当然前提是以,权毅、王勖一干人等果真参与谋反为准。」
「皇上,昭容所言情、理、法三者兼具。纵然谋反之人罪无可逭,但大理寺尚且需让一切审理程序公开合法,以正民心,卫我朝纲。」狄仁杰突然跪了下来。「请皇上三思!」
一时之间,除了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之外,所有大臣也跟着宰相跪下,齐喊“草率诛连李唐公主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等语。
「好吧。」武则天的唇角还是挂着浅笑,那近乎怡然自得的情绪,丝毫未受大臣们的反对所影响。「带大理寺院主进来。」
──糟了!
狄仁杰一惊,当过大理寺审判官多年的他,很快便明白武皇此举的真意。
上官婉儿也隐约料到了,紧抿的唇已是委屈惨白之色。
等大理寺院主跪安行礼后,武则天便问:「你们审理完毕了吗?好好告诉众大臣,大理寺的决断。」
狄仁杰抢先一步答:「皇上,谋反乃大罪,再怎么说审理也该花个七到八日──」
「回皇上,权毅、王勖一干人犯皆已划押认罪,是故,根据我大周律法──」彷佛在背诵演讲稿似地,院主死死板板的语气,透露出罪人们的结局。「大理寺判决人犯斩首之刑,其家眷亲族五等以内连罪问斩,五等之后男子流放、女子没为宫奴。」
大臣们鸦雀无声,历经宦海磨练的他们,还会不知这又是一出武皇弒亲的戏码?唯有忠耿正直的狄仁杰怒斥:「什么鬼话?你们这些人──」
「你们根本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谁人不知一经刑部酷吏之手,连白的都会被染黑?」上官婉儿沉声道:「来俊臣在世时确实很好地教导了诸位大人,刑问的技术运用地如此流畅彻底,有大人们在朝为官,乃我大周臣民之福。」
「昭容。」武则天总算首度朝上官婉儿开口:「大理寺已有判决,妳也该服气了吧?是时候做妳该做的事情了。」
一旁的太监将笔墨与圣旨递上,职责是为武则天拟旨书诏的上官婉儿,却连看也没看一眼,依然紧盯着端坐在面前、任随己意主宰世人生死的女皇。
「妳知道该写什么。在此之前,妳已写过千千万万字惩罚谋反之罪的诏书。」武则天的眼神变得凛冽冰冷──或许最初便是如此,只是这时已懒得隐藏了──柔艳的唇笑意渐失。「应该不用朕再提醒妳吧,上官昭容。」
「皇上……」上官婉儿跪了下来,垂首的姿势令人看不到她的神情。「臣妾不写。」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