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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王真是人好!」沈南璆感动地无以复加。「不仅没生气,还亲自来这儿找我,太平公主怎就不学学这位好四哥呢?」
清夏但笑不语,无奈地摇头后便着手加紧赶工,免得让人久等,触及了好脾气的底线。
「嗳,清夏,妳想圣上是否欲立相王为太子,才会将他自长安召来洛阳?」
「听说是相王殿下不请自来的。」清夏平淡地回答,却加重了“不请”二字。
沈南璆并未发现,兴致勃勃地说:「圣上要是立相王为太子就好。」
「若圣上还想失去另一个儿子,便会立相王殿下为太子了。」
少有听闻的冷淡音调,使沈南璆惊讶地注视她。
「先朝太宗帝在玄武门杀光自己的兄弟才争得皇位,此后每个太子都没有好下场。」准备将分好药的篮子拿到屋外晒太阳,缓步走往门口的清夏背对着沈南璆道:「比起武承嗣暴毙,我认为这才更像是种诅咒。」
打小师承上官婉儿,清夏的语出惊人并非少见,但如此冷漠心寒的口吻倒是相当奇特。沈南璆看着她在阳光下的身影,突然发觉,这名身着藕色纱裙的少女,原来已是这么累、这么的疲惫。
***
──沈南璆完全没有骑术天分。
御用森林里,清夏坐在大树下乘凉,膝上摊开一本高宗帝命人修撰的草本经,微风徐徐吹来,将书页刷刷地翻了好几页。因为耐不过沈南璆的请求,说一定要清夏为他鼓舞士气,迫不得已只好也跟着来,可是一个下午就快过了,别说沈南璆学成什么,倒是他那匹可怜的坐骑被虐待地都上了火,吁吁地喷着大气。
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清夏转移了目光,望着乘于一匹金黄色俊驹上的李旦,神采俊逸,意气风发,视线因此变得迷蒙,眼眶浮现怀念与向往的泪光。在长安时,即使同处深宫之内,与武皇关系不佳的相王鲜少离开自己的寝居,清夏也就没有机会见他一面,现在看着这名昔日深觉遥不可及的男人,却只感到两人之间有着更大的距离。
她曾经是这么不明白,不明白何以身份低下的母亲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与高不可攀的权贵皇子苟且纠缠,如今联系到自己与李令月的关系,无论如何也就不能再责备母亲的无谋短视之举了。
若武皇没有取代大唐而称帝为王,或许对像清夏这样的存在还稍能容忍,可一旦众臣开始劝服武则天立李旦为太子,清夏的秘密必成皇图霸业的一大阻碍。那名除灭政敌手段之阴狠无人可出其右的女皇,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坏了“太平公主乃大周朝唯一一位公主”的这个布局。
李唐旧臣的精神象征除李令月以外,不能再存在其它。
所以,不管结论为何,不论是以何种方式,清夏绝无法再久居皇宫之中。
──她实在是讨厌死这些乱七八糟的政治斗争了。
「沈御医,你别慌!你一慌,更难控制坐骑!」
「相、相王、我……!」
清夏拉回了心神,见着眼前这幕实在惊愕莫名。不知何时,那匹被沈南璆激怒的马儿,就像发疯似地乱奔乱跳,沈南璆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很快就被甩了下来。怒气冲天的马驹彷佛逮到机会报复般,没想过要停下,反而前蹄高高抬起,作势就要狠狠地往沈南璆身上踩去。
李旦慌忙之中,策马挡马,让两匹马儿的前蹄与雄力互相撞击,这个大胆举动未能持续多久,自己也被甩下了马。沈南璆连忙扶起他,无意中碰到肩膀,李旦便面露苦痛之色,站不直身。
这时,李旦的坐骑被撞倒在地,发了疯的马儿继续高高抬脚欲完成之前被打断的复仇,而清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何时已跑到李旦身边──纤细双臂紧拥着肩膀脱臼的相王,让自己脆弱娇小的身体成为恐怕也是不堪一击的盾牌。
一道划破空气、切割风声的嘶音成了这场闹剧的休止符。
银制的箭插在马儿前蹄,清夏能听到马匹重重击地之前、笼罩林间的悲鸣。
她觉得想哭。
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早就哭得淅沥哗啦了。
因为抬眼一看,那名骑在马上、为了解救他们而射出箭的恩人,正是道袍飒飒飞扬、一头银丝绑起的长发亮丽动人的李令月。
清夏想哭的是,她真的不需要再深受此人蛊惑了,而老天爷却总要让她见着这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在此之前,她已经不只一次想过,若自己是男子,便是起兵谋反也定要将太平公主抢回家私藏,此后管它世间伦理、道德界线,一生能与她相守便足够。
现在呢?现在这瞬间,美得倾倒众生的李令月,让清夏觉得自己就算是女孩子也想起兵谋反了,就是如此糟透了的瞬间。
「唉……令月,妳定是躲在一旁算准时机才出来的。」李旦是第一个开口的人,冒着冷汗却从容带笑。「我若是女子,这下定要以身相许不可。」
李令月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们。既没从马背下来,也没趋马上前。「旦哥该以身相许的对象,应是那名忠肝义胆以命护主的小娃儿吧。」
清夏这时才惊觉自己仍紧拥着李旦,灼烫似地赶紧放开。「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您一定、我、小的一定又弄疼您的伤势了!」
清夏慌张无措,但有人比她更呆若木鸡,只见沈南璆张大嘴巴痴痴地望着李令月,眼神都发直了。不得已,只好用力跩了他的手臂。「南璆大哥,快来看看殿下的伤!」
「啊?啊,对、对!」
李旦看来是脱臼,但在骨头被移位回正后,肩头仍是红肿一片,恐怕伤到了筋骨。沈南璆苦恼又愧疚地说:「咱们先将相王送回宫去吧,之后一番换药喝药的步骤是少不了了,只望圣上能允许让我治疗完相王后才降罪。」
「别担心了,今日本王摔马与任何人无关。」李旦站起身,感激地凝视小心翼翼扶着他的清夏。「太平公主说得没错,妳实是忠肝义胆,本王欠妳一个天大人情。」
李令月这时才趋马过来,脸上仍是与平日轻挑浅笑不同的冰冷神情。也许由于惊魂未定,清夏觉得她的脸色看来实在过于苍白,态度也少了闲适自得的气质,像是正勉强自己维持清醒,容颜浮现了紧绷冷硬的线条。
「沈南璆,你上来。」她的头往马背后骄傲地点了一下,沈南璆受宠若惊地连忙称是,动作笨拙地跨上马匹。「旦哥有伤在身,便让清夏执缰吧。」
李旦同意地点头,低声朝清夏问了句“可会骑马”,得到对方肯定的响应。
于是,李令月和沈南璆,李旦和清夏,四人二马,哒哒地往后宫方向移动。清夏在一旁,注意到李令月左袖口的血迹,不由得担忧地望着她的侧脸。
李旦没有察觉血迹,自然地问:「令月,妳怎会恰好带着弓箭来到此处?」
「“恰好”我跟那些臣子在前方打猎,“恰好”我觉得太无聊了一个人到处逛逛,“恰好”我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李令月的声音有些干哑,额头的汗滴下,沾湿了白袍衣领。
这样不行。清夏将情绪压得很平很淡,尽量以有礼的生疏口吻问道:「太平公主,您可是受伤了?」
未料李令月毫不领情,反而目露凶光地瞪了她一眼。
后知后觉的沈南璆经这么一提醒,也发现她袖口的血渍,身体下意识地倾前,伸手便想握住她的手来仔细察看──。
「你敢碰本宫一下,本宫便砍了你的双手喂狗。」
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平公主语中的愤怒和凶狠,使沈南璆飞快地缩回了手,安安份份地放在背后。
「令月,妳就别闹脾气了,让沈御医看看吧?」李旦见她纹风不动,置若未闻,遂又道:「不然,让这个小姑娘看看妳伤得如何?」
「不要。」李令月咬紧下唇,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疼痛之色。「除了母亲以外,谁也别想碰我!」
说完,策马奔去,清夏和李旦望着在马背上几乎要摔落的沈南璆,各自叹了口气。
「那麻烦的性子真是……还以为至少妳能近太平公主的身,看来是本王想得太简单了。」
「公主奋力执疆之前,小的看到袖口内的伤势,大概是弓箭箭头划过的痕迹。恐怕……」为了不使李旦的肩膀不舒服,清夏加快的速度有限。「那群臣子们,有人意图行刺公主。」
「小姑娘少见多怪。」李旦的笑声,听来是那么苍凉伤感。「太平公主说她是无聊一个人出来晃晃,我们便如此相信吧。臣子行刺之事非同小可,切莫妄下断言。」
「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忆起那张忍受疼痛与屈辱的侧脸,清夏觉得自己又想哭了。「她一定很痛、很想快点见到圣上。」
李旦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本王便派人去通知母皇,说本王摔马了,妳跟沈南璆想法子把太平公主留在本王寝居──若母皇愿来探望,自会明白太平公主的处境。」
***
武则天来到相王寝居,那时沈南璆已经去监督煎药过程,清夏站在床榻边恭迎女皇,而李令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说你摔马了?」武皇淡淡地说:「怎会如此不小心呢?」
那口吻,并非母亲对孩子的疼爱或怜惜,而是最纯粹的问话方式,像是平日问着朝臣为何交代下去的事情并未办妥那般。
「是皇儿不对。」李旦微微一笑,看在清夏眼中却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凄。「反而连累了令月。」
武则天这时才转头看向静坐椅上的女儿,无须多说,那张惨白的脸色和袖口的血渍已陈述一切。
清夏将准备好的药瓶和干净的白布呈上。「圣上,太平公主不让御医近身,只能劳烦您了。」
武则天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清夏,接过药品后低声说了句:「等会儿到朕书房来。」
明白自己出现在李旦跟前的画面,对武皇而言定是十分刺目,清夏认命地响应:「小的遵旨。」
「令儿。」武则天来到李令月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来,让朕看看妳的手。」
这还是清夏第一次见到她哭泣。那样一名高傲尊贵、天生便俯瞰众人的女人,睁开眼时滴落了晶莹泪珠。「母亲,令儿好疼……」
「朕知道,朕的令儿最怕痛了。」武皇一手摸着李令月的额际,将垂落的发丝往上拨开。之后,温柔无比地卷起沾血的袖口,拿起桌旁水盆内的湿布巾,轻轻擦拭那道胆敢划开柔嫩肌肤的伤口。
李令月枕着武则天的胸脯,神情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她从小就怕极了身体的疼痛,那会让她想起过去武敏之几乎要撕裂体内的暴力,她会想起自己也曾有过恐惧异常的心情、曾弱小地无能向这个世界反抗。
她憎恨这样的疼痛,憎恨它令她想起最爱的母亲居然一次又一次放过伤害她的男人,憎恨在天下人眼中自己注定姓李而永远成不了武家子嗣。她是唐朝的太平公主,她是周朝的监国公主,她却不是武则天心中唯一的公主,因为她的母亲已选择其它人与她一起走往尽头。
李令月的唇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滋味咸涩地使眼眶又制造出更多泪珠。
李旦在深吸一口气后便决定不再看着这一幕,即使如此,心中的失落还是沉重地无法累积半点扯起嘴角的力气。当他转向清夏所站的位置时,那名少女也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两人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