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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拥有这座法师塔大部分的权限，可以自由进出实验室，阅读修年轻时的笔记。
没有法师会这么养学徒，会给学徒开放法师塔的权限。法师从来是孤僻、谨慎的代名词。不管是看重的学生还是随手收下的学徒，都不会被过于亲近，更别说每天都能见到老师，甚至随意进出实验室了。
但修只会按照他觉得可行的办法来对待任意，而只接触过修一个法师的任意也不清楚这些常识。
任意小心地避开自己不能触碰的法术和器物，从架子上把笔记取下来。另一本笔记随着她的动作被带出来，差点掉到地上。
任意下意识用了一个漂浮术，把它抓在了手里。她低头随意扫了一眼，动作突然顿住了。
这是一份没有封面的手稿，开头用漂亮规整的字体写着标题，下面的内容也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这是修常用的字体，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任意再清楚不过。而手稿讲述的是关于深渊与地面的通道如何开启，实验地巴亚。
事情被清晰地串联在了一起，修是一个十分熟悉深渊的法师，他和恶魔做交易，知道怎样在深渊与地面之间来往，能够把已开启的深渊入口封印。
他当然也能在地面上建立一个能让恶魔来回的深渊通道，只要深渊的恶魔付出了足够的价码。
人类在这场战争中遭遇的一切都和修脱不了关系。
任意的手止不住地发抖，从监控法术中看到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
满目疮痍的城市，被恶魔撕裂身体的孩童，不断祈祷却最终失去希望的人们。
还有爱莉安娜脸颊旁的血迹，明知赴死却依旧坚定向前的圣光骑士。
第86章 来自深渊的你（二十四）（）
最后浮现在她眼前的，是修平静淡漠的面容。
任意盯着手稿看了很久，忽然慌乱地翻页，浏览后面的内容。
最终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不是假的，这的确是一项已经成功的“实验”，以人类的和平为代价的实验。
这不奇怪，任意也看到过不少强大的法师为所欲为的案例。但她从未把那些法师和修划上等号，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终究是一样的。
任意呆怔地对着书架，魔法点亮的灯光在她脚下聚起一片阴影，一动未动。
她试图把手稿塞回去，却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手稿直接从颤抖的手中掉落，“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呢？”
清冷的男声唤回了任意的思绪，任意茫然抬头，看见修站在实验室门口，眉头习惯性地拧起，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发呆。
修见她没有答话，便直接走了过去，把手稿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回了书架：“昨天那条咒语的法术解析做完了吗？”
他的举动就像任意从未发现过这份手稿一样，平静自然。
“做了一半”任意下意识回答道，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盯着修拿着手稿的那只手：“老师，那份手稿”
“构建深渊和地面联系的方法。”修淡淡道，“对空间魔法很有参考意义，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不过你想作为课外读物看看的话也可以。”
“不是这个！”任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
修转过头来看她，神色微冷，目光冰冷锐利。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任意，大多时候他的目光都很淡漠，最多有些烦躁罢了。
“抱歉老师。”少女往后退了一步，心底涌上来一阵恐惧。
她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了，但是
任意咬了咬下唇，不想就这么错过真相，她压下心底的恐惧，艰涩地开口：“老师，巴亚的通道，是你建立的吗？”
“我提供了方案，埃尔维斯为此支付了一个使魔。”修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到小学徒固执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回答还是脱口而出了。
他为自己的异常失神了一瞬，随即道：“你该去做你的解析了。”
任意这时候当然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她站在原地接着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想研究空间魔法也有许多其他的办法的”
他明明知道恶魔会在地面上肆意妄为，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修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节省精力的选择罢了：“因为这样更容易验证我的推想，恶魔愿意做免费劳力还支付报酬”
他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声道：“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他本来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所作所为的，他想做仅此而已。修本能地避开了去想他为什么会不想和任意谈论这件事。
人类的生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从来如此，不会改变。
任意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把另一本笔记也捡起来放回了书架，然后转身对修道：“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
在法师面前用身体不适作为借口是个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检测疾病的法术有无数个，治疗身体的魔药随手就可以配出。
修眯起棕眸，手指动了动，考虑要不要丢一个法术过去戳穿她。然而少女站得笔直，银灰色的长发有一缕垂到她身前，贴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姿态沉默又固执。
他最终道：“回你的房间去。”
任意从善如流，快步离开了实验室，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关上卧室的门，她就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用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她不知道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
她是人类的一员，她应该指责修的做法，还应该把已知的信息告诉教会，让通道能尽早关闭。
但那是一手引领她走上法师之途的老师，她能像现在这样追求自己的道路，不为联姻与家族的压力烦恼，大部分要归功于修。
就算任意没有普通法师的常识，她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修一样尽心教导学徒的。
如果被教会知道这件事情，他很可能被教会通缉。在这种时候，任何与恶魔站在同一方的人都是人类的敌人，无论是教会还是法师协会，都将把他视为敌人。
就算从她自己的安全考虑，她也不应该和修作对。
混乱的思绪占据了任意的大脑，她好一会儿才疲惫地走到床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爱莉安娜从断裂的墙壁旁走过，为每一个死于恶魔之手的人唱悼亡歌。
任意站在她身后，跟着她走，触目都是残破的尸体。
一个男孩腰腹之间被撕扯出一道巨大的伤口，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内脏。他早已死去却没有闭上双眼，灰蒙蒙的蓝眸望着殷红的天空，涣散无神。
爱莉安娜蹲下来，面容悲戚地为他合上双眸，净化人心的歌曲飘散在每一处角落。
爱莉安娜很快起身往下一个人的方向走去，任意却站在男孩的尸体面前久久不动。
悲伤和绝望从男孩的伤口上蔓延开来，将任意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男孩张开了眼睛，用涣散无神的双眸望着她，他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我错了吗？”
任意想后退，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也不能动，她的嗓子像红肿到了极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有等到回答的男孩褪去了笑意，面容狰狞：“你应该和我一样的。”
梦境戛然而止。
修面容阴沉地把手中的媒介扔掉，转而去拿他本来要用的实验材料。他为什么要去窥探学徒的梦境？这不止毫无意义，还让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他本来应该保持冷静的心情，解析那个复杂的魔法阵的！
下一秒中，从未犯过低级错误的传奇法师就写错了一整串咒语。修面无表情地把咒语勾掉，重新写了一遍。
另一边，任意从梦境中转醒而来，有些疑惑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个混杂着阿瑞西亚原本记忆的梦，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第87章 来自深渊的你（二十五）（）
系统警告，宿主精神域遭到入侵，入侵力量无害，基础防护启动。
任意按了按额角：说人话。
233：攻略对象偷看宿主梦境被我发现了！它超有用的！
任意：所以你编了个梦出来？
233茫然：什么梦？
看来不是，任意坐起来仔细想想，也觉得刚刚那个梦的内容不像是自家系统能编出来的——整个一鬼故事。
既然不是233就有很多种的可能了。那个男孩说的是：“你应该和我一样的”，而十分巧合，阿瑞西亚也是死在低阶恶魔手中的。
“她”的确应该和他一样。
任意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阿瑞西亚的感情还在身体中有所残留，这个梦是想让她阻止战争？
“这已经不算任务了吧？”任意低语道，阿瑞西亚的身体明显没有那么值钱。
不过这个梦的确有很多值得利用的地方，任意站起身，勾起一个笑：修刚刚看了我的梦境？
233：是的。
任意：正好。
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出来，随便往里面放了几件衣服，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放在了外面。
任意把箱子合上，忽然自己笑了起来。
233：宿主？
任意道：这样像不像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孩子？
233：宿主要离家出走？
是啊。任意拉着箱子出门，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耍耍脾气了，我猜老师这一下午肯定犯了不少低级错误。正好给他点时间平复心情，过几天我们还是好师徒。
任意走到实验室门前，不出意外地发现门还开着，修背对着门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在门口停下来，低声喊了一句：“老师。”
修应了一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目光一凝，他看见任意拎着的行李箱了。
今天可不是她放假回家的日子。修的目光有些发冷，就因为深渊通道的事，她打算离开这里换一位老师？
“你要回家？”他问道。
“我想请一段长假。”任意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慎人，顿了顿才回答道，“我想回教会帮忙。老师，可以吗？”她不会向教会举报修，也没办法继续安心地呆在塔中。梦魇中男孩的话语在她耳边久久不去，如果她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的确和他无异，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必须做些什么，无论是为了谁。
少女后半段话中的恳求，让修的语气缓和了些，他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无数个权衡利弊的念头闪过。最后他淡淡道：“你的确可以上战场练练手了，想要去的话就去吧。”
说罢，他就转身继续手头的事情。
任意没想到他会答应的那么快，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老师？”
修不耐烦地道：“去教会或者继续你的学业，我没有时间和你谈心。”他把后半句话的语气咬得极重。
任意立刻收了声，乖巧道：“我每周都会回来的，老师。”
修的声音伴随着玻璃的碰撞声响起来：“没那个必要。”她以为他会继续留着一个心向教会的学徒，让她自由进出法师塔吗？
任意眨了眨眼，当做没听到他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