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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心的女生们并不吝惜自己的金钱和时间,用火腿肠肉松和一整个中午或下午陪着它们、哄着它们。宿管阿姨也很费心照料,所以,六大校本部的猫是最肥最懒的,而十五斋一带的猫又是最最肥最最懒的,甚至有好几只都堪比加菲。
这只猫又瘦又小,比那吃得滚圆的老鼠大不了多少。它应该还才出生没多久,眼睛都只是眯着。张金半弯了腰,自言自语道:“被妈妈抛弃了吗?”张礼然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的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楼的住户大约是听到响动,循声从里屋走上阳台,隔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和铁纱窗看着这两人一猫。这位大妈猝不及防地发话了:“喜欢啊?带回去养着呗。多可怜的小猫啊。不知哪里跑过来的。”张金慢慢地蹲下去,凑近这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边向它露出张大大的笑脸一边说:“然然,我们带它回家好不好?”
“不。”这声脱口而出的否决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张金侧头仰望着张礼然,而后者只是抿紧了嘴唇再不吭气。还没吃完的冰棒在这热天里不知不觉地融了,掉落了一滴汁水在地上。小猫被这从天而降的“炸弹”吓得一抖,立刻弓起身来直往后退,乌亮的眼睛警惕地瞪着张礼然。隔了几秒,它发现没什么危险,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回原处,用纤细的爪子挠着地上那团黑斑,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舔完似乎觉得很好吃,它便扬起小脸,眯着眼又冲着张礼然“咕噜”了一声。
张金看它这一系列动作更是心疼,再次向张礼然请求道:“然然。”她探寻地看向张礼然,目光里除了怜悯便是期待。张礼然在小猫的叫声和张金的目光里几乎要放弃自己的底线了。然而她真的不愿意养猫。在张礼然印象中,家里那堆医学科普杂志上充斥着很多宠物病的报道。那些四处飘飞的毛发会影响呼吸系统,而身上携带的那不计其数的病菌更是会对人体有很大危害。而且,跟猫住一块是件很危险的事,若是被它那尖利的爪子抓上一道就完了。
可张金似乎什么也不怕,便连这只初次见到的小野猫她也想去抱。张礼然看出了她的意图,失声叫道:“别惹它!”可是已经晚了,张金把那小家伙整个儿兜在怀里。万幸的是,小猫温顺极了,当然也可能是饿得没力气了。它仍然保持原状地蜷缩在张金胸前,不反抗也不吵闹。
“你就不怕它给你一爪子?到时还得去打狂犬疫苗!”张礼然拉长了脸质问道,声音冷得跟手中冰棒有得一拼。
“你在担心这些啊。”张金没听出张礼然是在紧张自己,只是略有为难地看了看怀里的猫,又抬头看着对方再次争取道,“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啦。瞧这小猫多乖!它不是那种老猫,凶得很。我保证它不会胡乱攻击人的。平常我们做好清洁,该洗澡的洗澡,该剪指甲的剪指甲,肯定没有大问题……”张礼然看着张金的嘴巴一翕一合,视线渐渐放空开去。不远处有一对刚晋升为父母的人在哄小孩。年轻的父亲把小婴儿平搂在怀里,温柔细致地哄着。很难见得男人也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视线聚拢来,面前的张金亦是这样抱着小猫,仿佛将它当作她自己亲生的孩子。
张礼然知道张金特别喜欢各种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婴儿小孩子。每回在路上看到猫猫狗狗,张金都会蹲下来逗弄。心情好时,甚至还不惜跑到几百米外的南杂店买根火腿肠犒赏它,并且任由那些吃得不尽兴的馋鬼舔吮她的手指。有时候碰到小孩儿,还会向看着他们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借来抱抱。每当看到抱着小宝贝一脸宠爱、一脸温柔的张金,张礼然都想不出她哪来那么多母性。
她几乎要动摇了。养与不养的决定就在她一念之间,或许改不改变这只小猫的命运也只在这一念之间。张礼然只觉得心头压力很大,大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有心妥协,可还是敌不过鼻腔里那若有若无的气味,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张金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所以张礼然只好不停地摇头。张金无奈,只能放弃了这一想法。谁知旁观已久的大妈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你们年轻人就是事儿多。每天省两根冰棍钱,还不够给人小猫一口吃的?”张礼然听着十分不舒服,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在心里回敬道:说得好听,您自个儿怎么不养?她被这大妈弄得格外窝火,不由又迁怒于张金:无故揽事不谈,还害她被人说风凉话。
张金只管抱着小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蹲下去,细心将它放到一处干净地方,嘱咐道:“你要乖乖的哦。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小猫似懂非懂地亮着那双玻璃弹珠般的眼睛,忽然大声“喵呜喵呜”起来,听着很像是呜咽。对着这幅场景,张礼然忽而愧疚起来。她心虚地调转目光,躲开了小猫那无辜而留恋的眼神。
一路上,张礼然都在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坐电梯时两人没搭一句话,倒是张金和圆脸姑娘为着小猫的悲惨身世又哀叹了半天。到了家门口,张礼然终于被折磨得受不了,于是期期艾艾地问道:“张金,我……我……我是不是很没良心?”张金一愣,不明白她这自责从何而起。若是指收留小猫一事,总还不至于扣这个帽子。
“这是哪里话?”张金望着她认真地说,“谁都有不愿意的事。你要是在家里随地大小便,我也会不肯的哦。”张礼然刚有所释然便被后半句噎着了,一口气生生梗在嗓子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张金居然把她跟一只猫相提并论。好在她还算懂事,定定神,缓口气接着说:“可是,我看你很喜欢那只小猫,很想养它的。”
张金伸手捏了捏张礼然的脸,柔声说:“我也喜欢你啊。养你就好了嘛。”毫无疑问,这番玩笑话差点没让后者又背过气去。那家伙极其讨厌别人说她小或者孩子气,偏偏张金又最爱这样说。她就想不通了:若是段总或是比她大五六岁的张盈欣,那还情有可原。可张金明明大她一岁都没有,却还小孩儿小孩儿的叫得欢,真是“一瓶水不响,半瓶水叮当”。
更可气的是,张金才抱过那脏兮兮的猫,现在又来捏她的脸。那只闻着就有股味道的手上,各种细菌、钩虫以及猫毛不知道有多少。张礼然气鼓鼓地进了家,换了拖鞋便冲到盥洗盆跟前。龙头一拧开,透明清亮的水柱便窜了出来。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张金接下来的话,而她心头的不爽也盖过了刚涌起的几分愧疚。
隔天午饭时与张盈欣讲起,却不料她也有类似的愁烦。她们楼道里上周冒出只流浪猫,不知怎地便定居在她家门口了。更令人头疼的是,这还是只怀孕的母猫,看情况就快生崽了。张盈欣本想带进家好好照顾,可她老公就是不让。她一哭二闹都用过了,只差没以上吊威胁,却始终没能让他松口。听到这个如出一辙的故事,张礼然脸顿时热了,心里又是惭愧又是不开心,小心眼地认为张盈欣藉着数落老公的机会也在说自己。
段总和部里另外两个男同事走过来坐下,问:“聊啥呢?”很快,话题就从猫转到了人身上。其中一个男同事问起叶酸的吃法和注意事项,说是跟老婆打算要孩子了。张礼然是第一次听说孕前还有这些准备工作,由着好奇便多听了两句。最后,段总语重心长地规劝道:“要生就抓紧了,趁现在身体还行。过几年啊,别说基因那些,等你小孩长到四五岁,带起来都力不从心。还有小汤你,都二十七八了还一个人晃着,你父母不急我都要替你急了。”张盈欣大概觉得自己被忽略了,甜甜一笑便追问道:“段总,按您这说法,那不是我也得抓紧了?”段总宽厚地笑了笑,说:“是,你也得抓紧。不过,要真是一连几个月见不着你人,你看看他两个习惯不习惯、舒服不舒服?”小汤嬉皮笑脸地接过话来:“是啊。美女不在,我这心都不踏实,活也干不好。”
他们几个在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笑容满面却都虚伪得很。张礼然懒得鄙夷,索性低下头只管吃饭。蚝油牛肉烧得不错,可入口的鲜美就是压不下喉头那一丁点无奈。她早就对女性在工作中的弱势地位有所耳闻,但亲眼亲耳见识却还是头一遭。纵然人人都知道产假是必须得有的,修订不久的《劳动法》又加大了对劳方的保护力度,可哪个公司甘愿让人白领薪水又不做事呢?能拖就让其尽量拖,能挡就尽量挡,拖不过挡不过也总要找点事端逞逞口舌。
张礼然不是那种事业心强盛的女孩,但她就是觉得怀胎十月是件极其麻烦的事。孩子会无端生出许多枝节,尤其是在这个男性把持话语权的社会中。有时候“怪物”把持的还不仅限于话语权。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作为一个女孩,生杀予夺大权都掌握在父亲和丈夫手中。这就是她的命运,过去的、现在的以及未来的命运。
她又想起了她曾经的小宠物。那是只怀孕的母兔子。这只兔子在张礼然的认真照顾下过得很不错,眼看着就要生出一窝小小兔了,却在这关头被院里的小男孩们开膛破肚。为首的眼镜小胖墩说,我们在给它做手术。他给这场谋杀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并得到这所谓救死扶伤的单位里诸位大人的交口称赞。才幼儿园就有这种觉悟,长大了肯定有出息。他们如此评价道,并以他做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子女。另一个则是医院里的孩子王瘦皮猴,一直以欺负张礼然为乐。这个可恶的家伙蛮不讲理地挑衅:我就是见不得你养兔子养得那么开心。听了他的话,张礼然立刻扑过去,就跟他扭成一团。
因为打架,张礼然被父母分别打骂了一通,并被拖着去给人家登门赔礼道歉。父亲的出发点很现实:那位是副院长的公子,而他张义山,纵然身为医专校长的儿子,却也只不过是个刚硕士毕业、参加工作没两年的住院医师而已。工作上的事得托副院长照拂,而且张礼然爷爷当时正跟校党委书记闹不和,大意不得。至于母亲,那就更令人心寒了。张礼然一见到向广兰就哭诉道:“他们弄死了我的兔兔!”后者却对此不屑一顾:“你干嘛那么较真?不就是只兔子么?”她惊诧地望着妈妈,跟看怪物似的。那个总给她灌输“妈妈生你很辛苦,所以你要听话,不能淘气”的女人,对同样要做母亲的兔子却没有半点怜悯和关怀,这叫张礼然如何接受?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妈妈不来安慰她,不帮她讨公道,反而还怪她在外边丢人,说一个女孩儿家的出手打架,叫别人看了像什么话。张礼然委屈极了,捏着被撕破的裙子强忍着不哭。
爷爷的官位,爸爸的前途,妈妈的面子,自己的形象……这些竟然比被无辜杀害的兔兔更重要?那可是血淋淋的两条生命啊!许多年前的张礼然想不明白这一点,然而许多年后的现在,她发现自己也被同化成了爸爸妈妈那样冷血的人。自己可笑的洁癖有什么理由可以凌驾于一只可怜的猫猫的生命之上呢?没有,绝对没有。
张礼然暗暗下了决定。下班后还是把小猫抱回家里吧。小时候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兔兔,现在,应该为这只猫猫做点什么,也算是稍稍弥补下当年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好的章节标题……
第16章 花竹怡静(下)
张礼然把整个院子里兜了个遍,也没见着那只小猫。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张礼然在遗憾之余却又有点儿庆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