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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骏朗声道,“如今朝廷赈粮相继运来河南,应有尽有,不久会发放到户。成丁的男子,明日开始同谢某去挖井开渠引水灌田。老人和孩子看守门户。争取把田里的庄稼抢救些,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端着粥碗的男人们或立或坐,都振臂高声响应,“吃饱喝足了,就听朝廷安排了!”
“跟着谢大人有饭吃!去呀!”
一时间群情激奋,百姓也窃窃私语,都在说,这与其看天等死坐以待毙,靠了这坐吃山空的法子,不如想想法子寻水来救灾,或许种些高粱和苞米棒子,也能一家人糊口,度过眼下的灾年。
景珏上前说,“大家不用愁。朝廷已经请了高僧仙道登坛求雨,不日,这大雨将至,各家各户还要记得修缮加固房屋。”
一听说不日将有大雨,众人原本有些绝望的眼睛里透出惊喜的明亮,仿佛黑夜中看到了明灯。
待景珏说罢,端了粥碗继续过来,流熏低声问,“珏哥哥太过冒失了,若是这数日后雨水不下,珏哥哥如何自圆其说?”
景珏一笑,笑容里满是骄傲,“三国里的曹孟德还能在干渴行军杳无希望时指了前方说看到了梅林,军心大振,这望梅止渴的主意,我景珏不是始作俑者。”
但无论如何说,各家各户欢呼雀跃,仿佛看到了粮草就吃下了定心丸。一张张欢喜的笑脸,奔走相告,仿佛阴翳的天空都变得霍然清朗。
一连几日,谢子骏忙着率众挖渠,流熏就寻着那御猫走失为借口,苦苦守在房里。
方春旎在缝补衣裳,不时同她搭讪着:“俊哥哥果然是个书呆子,一说挖渠打井,孤注一掷的,千百头牛都拉不回头的样子。也不知这深打井的法子是否可取?若是打不出水来,可不是徒劳了?”
流熏揉了帕子倚了炕桌看她在一处烫漏的衣襟上绣花,绣得是朵水仙花,清雅别致。
流熏说,“总不能让灾民天天坐着领救济,哥哥的顾虑也是有的。日久天长,人心思变,若是闹出些民乱来还不如让他们忙起来。”
“噗嗤!”方春旎笑了,俏皮的眼眸扫她一眼道,“真不愧是兄妹,你们呀!”
第398章 坠井()
正说着话,外面就见小厮福根在窗外庭院里一晃,急匆匆的提个铁锨向外跑。
“怎么福根也跟着去挖渠吗?”流熏探身向窗外看着。
方春旎兀自绣着手中的针线活儿,取笑她说,“如今府衙上下可还有一个吃闲饭的?不去挖井,他留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福根却转身挠了头奔回来,只隔了窗对了里面傻傻的一笑说,“方姑娘,咱们家爷向姑娘来求点跌打药。”
“沈师兄受伤了?”方春旎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的问,“都说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不了这些铁锨铁铲的。却偏偏逞能!”
流熏打量来福,不由心里生了些寻思,她问,“沈师兄伤在哪里了?这虽然都是治青红伤的药,药和药还是不同的。莫用错了。”
方春旎也似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什么,同流熏互换个眼色附和着:“说得是呢,还要看是内伤外伤,如何伤的,伤在肌肤还是腠理还是请沈师兄过来,春旎亲自为他诊断吧。”
福根一听更是挠头,含糊的说,“咱们家爷说,才挖井时一时不慎跌倒,被根铁锨戳伤了大腿,怕是那铁锨有锈不净,伤口有些红肿起来了,想讨点药,自己涂抹上。那伤处,多有不便呀。”
流熏心头暗笑,什么铁锨伤了腿,分明是沈孤桐那埋下的苦果就要发作了。她对方春旎说,“旎姐姐,还是给沈师兄配些药吧,出门在外缺衣少食的,可不要让沈师兄病卧孤村。”
姐妹二人说笑着,方春旎就去寻药,流熏就诱了福根问他此来河南和,沈孤桐的行迹。
福根说,“若说咱们沈爷,对大公子真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大公子行到哪里,他就跟去哪里,寸步不离的。才两个人在打井,大公子下去井里,沈公子也偏偏要下去,那井里窄小,他偏不听,若不是腿上有伤,一定闹着同大公子一道下井去呢。弄得一身如泥猴似的,哪里还像是朝廷的大人呀?”
流熏听着,本是在寻思,忽然觉得一丝不祥。沈孤桐如今同哥哥寸步不离,按理说,沈孤桐应该换了哥哥回京城,若是哥哥不依,沈孤桐同哥哥却是一山不容二虎的身份,但两个人去处之泰然。
如何寻思,都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对,可又寻不出任何破绽所在。
福根说,“这井深三丈多深了,还不见水,可两位公子就不肯放弃。”
三丈多深的井,人进到下面应该颇是狭窄,哥哥难道下井了?可沈孤桐在井上?
流熏忽然一惊,扔下东西连忙向外奔去,喊了福根前面带路。
城边一处枯树下,沈孤桐坐在井上向下望,口中喊着,“子骏师弟你小心呀!”
他一边同灾民用绳索将篮子里放好的挖出的井下泥土向上拉,一边吩咐灾民说,“你去帮前面的井,这里有我就够了。”
那灾民憨厚的一笑离去,沈孤桐将那手中的篮子拉得越来越缓,心头开始盘念计策,封三畏的威胁和叮嘱在他耳边萦回,他要杀掉谢子骏,否则无法回京。他要杀掉谢子骏。
他看看四周无人,手中的绳子正要松开,让那泥土兜头而下砸昏井下的谢子骏,再将周围的泥土和了泥浆灌下,他谢子骏就要死在井里。只要他事后推说是井壁忽然塌陷所致,这也是天灾人祸无从查证。这个邪恶的心思渐渐爬去心头时,他的手渐渐颤抖,但心思却愈发的蠢蠢欲动。
就在他的手就要松开绳索时,忽听了一声惊呼:“沈师兄,你在做什么?”
沈孤桐手一抖,那篮子倏然坠下,但本能令他景警觉的一把拉住绳子,那坠了一半的泥土就卧在他手中,他一阵心惊肉跳。回头一看,是师妹谢流熏气喘吁吁的跑来。
沈孤桐愕然的打量她,惊魂未定,终于透出几分责怪道:“师妹怎么来了?这暴土扬尘的地方,岂是师妹能久留之地,速速回去吧。”但他的脸色却是一阵惨白,神色不定。
那慌张的神色没有逃过流熏的慧眼,她假意看一眼福根,讪讪道,“来福说沈大哥伤了,流熏不放心,特来看看。”
沈孤桐面颊一赤,旋即摇头说,“不碍事的,福根多事!”
这时井下传来谢子骏遥远缥缈的声音,“快递个土筐给我!”
听那声音,哥哥竟然浑然不觉身边的惊险,还正干得热火朝天。
流熏心头暗自庆幸,亏得她赶到及时,这沈孤桐果然歹毒,定然受人指使来加害哥哥的性命。如今,她也不必太多虑,不如一狠到底,一不做二不休,让沈孤桐自顾不暇,看他还敢来害人!
正在寻思着,耳听一声欢呼声传来,那声音由远而近,渐渐的跑来一队人,为首的那位通判惠林,欢天喜地的喊:“谢大人,谢大人,天公庇佑,保我圣朝。那条淤泥河不过清理疏通了才半日的功夫,人多力大,已经有水引进来了!”
天大的喜讯,惠林凑去井边,同衙役们七手八脚的将谢子骏从井里拉起,谢子骏一身一脸的泥,却笑得格外畅快,“苍天不负有心人!”
谢子骏躬身掸掸衣衫,又一把扯过挂在枯树上的官袍,穿戴好了吩咐众人说,“走,一道去看看!”
汩汩的水从新开的渠里涌来,百姓的眼眸流溢着清波溶入这混沌的河水里,透出无尽的希望。
众人欢快的在水渠里嬉闹,也不顾那大河水浑浊带了泥沙,更有人用木桶打水,高高举起兜头淋去措不及防的谢子骏身上,官民同乐笑闹去一处,立时一片欢腾的景象。
流熏心头为哥哥骄傲,哥哥平日少言寡语,却是意志坚定,他的毅力和坚韧才是令人佩服的。
如今民众拥戴,将哥哥围了举起,扔去了河里,那副情景流熏看得忍不住心头一酸就想落泪。平日在谢府,那个在爹爹面前唯唯诺诺的哥哥,被继母处处算计迫害的哥哥,被侮辱得没有丝毫尊严的哥哥,这不过数月的光景,他竟然在河南这无人敢来的官任上,做得风生水起,如此被万民拥戴。
人群中,景珏不知不觉的立在她身边,此刻,在这场赈粮风波中的景珏宛若一名幕后的无名英雄,默默的付出。她感激的目光望着景珏,景珏逗她说,“走,一道去河里疯一回!”
第399章 倾情()
流熏一抿嘴,笑容灿烂,才要奔去,忽然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人群中。沈孤桐,他的眸光里分明透出懊恼、颓唐、不甘、很怒,就如那不敢见人躲在阴暗角落里咬牙切齿的老鼠。流熏还为哥哥险些丧命井下的事儿心有余悸,一件沈孤桐更是心头一动,若是沈孤桐一心来害哥哥,那她们兄妹将是防不胜防。身边有这么只豺狼虎视眈眈,一定要设法除去他才是。只是她不想让他如此轻易的了断,一定要让他备受煎熬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流熏眸光一转,计上心头。她一把挽住景珏的手,调皮的轻声道,“珏哥哥随我来!”她不容分说的拨开混乱的人群向沈孤桐的方向奔去。
二人来到沈孤桐面前,流熏笑容可掬的上前气喘吁吁道,“沈师兄,你这大功臣,挖渠的功劳自然少不了你的!你怎么躲在这里呀?”
不等沈孤桐醒悟,流熏已拢了口对着群情沸腾的灾民们大声喊着,“喂,你们不要忘记了沈大人赈灾的功劳呀,沈大人在此呢!你们不能厚此薄彼呀!”
流熏话音未落,一群笑闹正欢的灾民立时涌来,不容分说的笑着叫着将沈孤桐也高高举起,哄闹着在沈孤桐的惊叫声中将沈孤桐的身子也扔去了水渠里谢子骏的身旁。
“噗通”一声巨响,随后是沈孤桐从及腰深的水渠里翻身爬起,狼狈不堪,周身湿漉漉的如落汤鸡一般。但沈孤桐毕竟聪明,不动声色的陪了笑脸不急不恼,反随了热情的民众一起撩水泼闹起来。
流熏在岸边诡计得逞满脸得意的笑,她一副天真的样子拍手呵呵的笑着跳着,心想,沈孤桐,如今害人不成反害己,我看看你日后自身难保,还能去耍鬼心眼去害人不?
正在凝视着水里的沈孤桐心头暗笑着想着,冷不防身后被一人紧紧抱住,吓得她猛然回身去看,还不等看清身后人的面孔,就闻到那熟悉的兰草清香气,“珏哥哥,别闹!”她挣扎着,话音未落,身子失重,被那人抱紧直勾勾的跌去眼前的水渠里。
“噗通”一声,那落水时的惊怕可不亚于被蒙面人在江面追杀。她措手不及呛了一口水,头冒出水面挣扎扑打间,她的身子被人用力一扶一提,就站起身在水渠间。及腰高的河水,眼前的他容颜格外清晰。世子景珏,他一脸调皮的笑,周身也是湿漉漉的,水滴沿着发线向下滴淌,他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水,喊着醉人的笑望着流熏。
流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傻住一般,本是她促狭的设计捉弄沈孤桐,不想被景珏反来作弄,只是他一身湿漉漉的袍衫贴紧宽阔的胸膛,那俊朗的面颊上,一双星眸熠熠生辉,仿佛有幽幽的星芒明烁。
金色的夕阳洒在浑黄的河床上,如铺了一层金色的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