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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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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的垂帘之后,秦束放下了书。

    她没有料到来的人会是他,但似乎这又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在那金紫交辉文章炳焕的太极殿上,在那君臣百官千秋万岁的唱诵声中,只有他,只有他会注意到,她不在。

第27章 不知何年少() 
三月廿七; 立太子妃秦氏为皇后; 入居显阳宫。

    大赦天下。

    这一夜夜色阴沉,星月隐没; 微凉的风吹过永宁宫萧旷的庭院,黑暗处浅浅的水流寂寂无声。

    三月的天了; 温晓容手中还抱着一只暖炉; 站在阶前; 抬眼看了看夜空; 对身边的贴身侍婢幽瑟道:“这永宁宫; 到底不如显阳宫暖和。”

    幽瑟轻声答:“是。”

    “大行皇帝的棺柩还未下土; ”温晓容淡淡地道; “也不知那边是在着急些什么; 偏要这两日就搬进显阳宫去。”

    幽瑟道:“大约人被关起来了,总还是会怕的。”

    “怕?你说秦束?”温晓容笑了; 冷笑,“她若晓得什么是怕; 哪还有那么多麻烦事。就凭她串通大将,要挟王室,就足以治她的九族了。”

    幽瑟迟疑地道:“可是那召她入宫、和立她为后的诏书; 都是官家亲笔题印,盖了大玺的……”

    “官家才六岁,他懂什么?”温晓容轻轻地道,“都是他身边的那个老师,早已同秦束沆瀣一气……”她的话音微微一顿; 眼神深了一深,“这个夏冰是什么样人,可不可以拉拢利用?”

    “婢子听闻,他是寒素出身,但因经明行修,破格拔擢上来的。”幽瑟道,“先前做尚书令,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但或许是受人排挤,迁到了东宫,却又让官家对他言听计从……”

    “寒素出身,却这么年轻就爬到了尚书令?”温晓容拢手望着无月的天空,“他背后有人。”

    幽瑟又想了想,“可是,他老家在曲阳,也无显贵……”

    温晓容笑了,“本宫是说,他背后有女人。”

    ***

    显阳宫。

    入夜时分,秦赐将秦束护送到了显阳宫。

    就在半月前,这里还是温太后的居处,院落中的花架上绕着紫藤萝,袅袅娜娜地一直盘旋到墙根。墙角又摆着几盆尚未移走的兰花,此时已满开了,香气袭人,即使没有月光,仿佛也能窥见那娴雅的洁白。

    秦束在那些花儿面前站了片刻,道:“明日便让永宁宫来人收走它,我要种竹。”

    阿摇一边答“是”,一边偷眼去瞧庭中直挺挺立着的秦赐。然而小娘子却似是立意不理他似的,又道:“阿援在何处?”

    “在末将处。”秦赐开了口,“我已命人去叫她了。”

    “她去找你了?”秦束终于看了他一眼,“是她告诉你,我被人关在了东宫?”

    秦赐抿了抿唇,“她去找我时,我已在宫中朝觐。”

    秦束复收回了目光,抬脚往殿中走。

    阿摇只觉气氛说不出地尴尬,寻了个理由带一众婢仆都退下了。于是秦束的脚步便停在了殿门口。

    她一手扶着门,慢慢回头。

    也许是墙角兰花的香气让她眩晕了罢。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下,层层叠叠琼楼玉宇的背景之中,男人独立的身影萧萧飒飒,透着沉重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微微抬首凝望着阶上的她,眼神孤独地发亮,就好像如果她不发话,他就会一直一直,这样等待下去一般。

    他们谁都不想提起那一夜在野外林中的事,可是此时此刻,两人的心中,反复回想的却都只是那件羞耻乃至脏污的事。

    “皇后。”他望着她,开口,轻唤了一声。

    这陌生的称呼里似含着她不敢问的内容,让她微微地一颤。

    “你,”她终于发了话,“你回去吧。今次……是你救了我。”

    “我守着您。”秦赐却往前一步,目光灼灼,“大行皇帝还未下葬,宫中局势不稳,我有亲兵在侧,可以护您无虞。”

    “守着我?”秦束淡淡地笑了,“你要如何守着我?就这样,在这里,站一夜吗?”

    秦赐不说话。秦束于是意识过来,他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她的眸光深了一深。

    更深露重,她揽着衣襟低头呵了呵手,又轻轻地跺了跺脚,转身往里走去。

    她没有关上门。

    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脚步声。柔和,安定,穿过一重又一重深深的殿宇。

    如鬼使神差一般,他抬足跟了进去。

    ***

    深而又深的大殿,异国进贡的红氍毹上燃着千万盏灯烛,将人的影子盈盈地映成千万个碎片。

    她掀开一重又一重的纱帘,他就在后面跟随,脚步愈来愈快,仿佛是伴着心跳。直到她入了寝殿,秦赐终于拉住了她。

    “——小娘子!”

    她仓促回头,长发在烛光上飞飘起来,仿佛还染着花香。他伸手回拉,她便一个踉跄堕入他怀中,俄而便被吻住了唇。

    先是试探的轻轻碰触,待发现她并不抗拒,就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

    也许这就是男人,无论原本是多么诚实而沉稳,在夜色的掩护下,都会变得狡猾如狼。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急切地动作,一边却笑出来:“你慢一点,慢一点啊,小将军……”

    夜还长着呢。

    甲胄解下,衣袍褪落,露出男人伤痕累累的精壮身躯。她半卧在氍毹上,足尖轻轻碰触他肩胛下的伤疤,又轻轻地笑了。

    那笑似没有颜色,却又似染了千种颜色,妖物一样,往他心口上攀爬。他的眼神愈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足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激烈的吻如烙印般滚烫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处,与氍毹的柔软绒毛一同撩动她的肌肤。

    他俯下身,额头与她的相抵,双眸认真地盯着她,“舒服吗?”

    她明明又疼、又痒,可她却还是要逞强般笑,贝齿轻轻咬着唇,不回答。

    秦赐挑了挑眉,复对着她耳朵轻轻吹口气,“您喜欢慢一点吗?”

    “啊呀!”她想捂住耳朵,却已经来不及,声音酥酥麻麻地仿佛直透心腔。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他却好像很开心,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御床上去。

    宽大的御床,三面是镌刻着圣人故事的围屏,有慈母,有列女,都如走马灯般往秦束眼前旋转着过来。床顶的承尘之上是丛丛的金博山,博山之下悬着琉璃璧,璧上镌刻龙凤呈祥的花纹,像生了臂膀往床的四周伸展开。已是此间主人的秦束还来不及看清其他,秦赐已抬起身子,“啪嗒”一声盖灭了床畔的宫灯,“哗啦”将大被遮了上来。

    于是在这黑暗之中,便只能闻见迷乱的香气,和男人温柔而安定的气息。

    ***

    这一夜,秦束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的袭扰,只有温暖的、馨香的黑暗,就好像自己被牢牢地保护住了,在方寸之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睡到天昏地暗。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入轩窗,这寝殿便呈现出与昨夜全然不同的模样——华贵,雍容,熠熠生辉。

    可是她却更喜欢昨夜那个在逼仄的黑暗中诱人堕落的空间,泥土里自有泥土里肮脏的欢喜。

    男人早已经离去,与秦束并排的锦枕上落了一根长发,她伸两根手指将它拾起,又任它软绵绵地坠落下去,嘴边沁出一个笑来。

    这一笑甜丝丝,却又轻飘飘,像阳光下的柳絮,像微雨后的白雾,虚虚实实,不着边际。

    她又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感触到熟悉的棱角——是那个小小的木头人。不经意间想到,这样的木头人若是给外人发现了,那就是不得了的巫蛊……可是她却更想笑了。

    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个幽深、黏腻而温柔的秘密。

    一个什么也不牵扯、只有快乐和疼痛的秘密。

    “小娘子。”是阿摇的声音,比平常听来更低沉一些,“您醒了吗?婢子服侍您洗漱。”

    秦束回过神来,笑着“嗯”了一声,阿摇便掀开帘帷,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慢慢地走了进来。

    空气中立刻飘散出苦涩的药味。秦束的神色动了一动,笑容也敛了些许,“这是什么?”

    阿摇低着头,咬着唇,低低地道:“这是……这是,防止您怀娠的药。”

    秦束的眸光凝住。但是奇异的是,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阿摇却几乎要哭出来,压抑着声音道:“昨晚……昨晚婢子费了很大力气……才瞒过其他人……这是婢子到洛阳城中去抓的药,在自己房里偷偷熬好的,绝没有旁人知道!婢子求您,求求您了,喝下它吧,官家他才六岁,您若是、若是不小心……”

    秦束心中在计算着,神色却是怔怔:“你一个人做的?”

    阿摇抽泣着摇摇头,“还有阿援,她也知道……她从镇北将军府回来,听闻小秦将军还留在……留在您殿里,就很焦急……婢子同她合计了一夜,只想出来这一个法子。不过……”

    “不过什么?”

    阿摇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抬头道:“不过,若是您愿意同小秦将军断了……那这药,不喝也罢!”

    “断了?”秦束道,“如何断?”

    “您不愿意的话,谅他也不敢逼您的!”阿摇急道。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话中有多少不妥,秦束却闭了闭眼。

    “我,”秦束喃喃,“我愿意的。是我……”

    她却不再说下去了。抬手朝阿摇招了招,莹白的脸容上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笑,“拿过来,我喝了它。”

    她一手捧着碗饮尽了药,极苦,苦得让她喉头发干,但她却笑出来,好像喜欢这苦味儿似地抿了抿唇,向阿摇瞥去一眼,“哭什么哭,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好几种偷情之后,我终于开始考虑帮他们避孕了(大雾)

第28章 是时春已老() 
四月朔日; 皇后见于太庙。

    初四日; 皇帝召镇北将军秦赐于永宁宫。

    甫入殿门时,秦赐先闻见一阵兰花的香气; 莫名地顿了顿脚步。那几盆原在显阳宫墙角的兰花已经移到了永宁宫来,温太后正立在殿旁; 敛袖轻轻地侍弄着; 见到他来; 便温和地笑笑; “将军请坐。”

    秦赐一怔; 忙向太后行礼; 俄而问:“官家召末将……”

    “官家在偏殿里习书呢。”温太后说到官家; 眉眼好像都和蔼地皱起; “夏先生眼下升了官,事务繁忙; 顾不上给官家讲课,哀家便又将郑太傅请出了山; 并前一阵举出的几位大儒。哀家想着,官家如今不同以往,不止经书; 政务也须得学,可怜这孩子,每日都睡不好觉……”

    她说了这么多,就像个民间寻常的唠唠叨叨的老母亲般,秦赐却敏锐地抓住了什么:“官家这一向; 都睡在永宁宫吗?”

    温太后看了他一眼,和和气气地笑道:“这可不是臣下该过问的,小秦将军。”

    秦赐敛眉,“是。”

    温太后打量着他,心想,这胡儿,看起来是真听话,心思却偏偏聪明得紧,也不知秦束是如何调…教出来。她慢慢往回走,明明也不过四十岁,却走得老态蹒跚,好像这样才符合一位太后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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