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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赐望着她。慵懒幽丽的眉眼,清冽无情的眸光,身上只一件少女般的襦裙,披着流光的薄纱,微风不兴的样子。似是因为天气太热,那薄纱亦落下来一半,露出一弯玉白的香肩,清瘦的锁骨上是一块沉着的双螭鸡心佩,盈润剔透的玉质里两条螭龙各张着险恶的眼睛凛凛对峙,曲起的龙爪下踩着的却是女子皎白的肌肤。
只是一阵子不见,女人又似回到了遥远的地方,对着他端庄地笑了。然而那端庄落在他眼里,却反转成了诱惑。
他想将她拉扯回来,于是道:“无事便不能来找您吗?”
她笑笑,却又低头去看书。明明光线是暗的,她却好像看得很认真,让秦赐心中焦急,脱口而出:“您是不是气我……气我与长公主的事情?”
秦束一听,眼睛睁大,复笑起来,笑得乱香飞颤,“你们男人眼里,女人是不是只晓得吃醋?”
失败了。
好像自己用尽全力的一箭却没能射中靶心,秦赐的眼神暗淡下来,像做错了事的小犬。半天,他低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求见您,您却推说不方便,为何今日却肯见我了?”
秦束笑道:“因为今日终于觉得方便了。”
——可是您在这宫中,也无非是终日无所事事,我根本看不出方便不方便的分别。
秦赐到底没有这样去反驳她。太无礼了。然而情绪已经写明在脸上,秦束看得清清楚楚,又笑,笑声像羽毛拂过他胸膛。他有些不耐,便一手撑在地上按住了她那披肩的薄纱,一点一点,往自己的方向拉。
薄纱在簟子上极轻微地摩擦着,也在她的玉臂上极轻微地摩擦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往回扯,与他做无声的角力。
两人愈挨愈近,直到两片唇吻到了一处。她微微地喘息,他品着,是樱桃的味道。
然则只是片刻,秦束便轻轻推开了他,笑道:“你无事,我却有事,要同你说。”
***
“杨太后的兄弟?”秦赐听完之后,表情没有波澜。
秦束轻轻地道:“此事你来办,很简便的。那个杨识没什么本事,温家也不会起疑。”
秦赐低头看着她。两人相隔不过咫尺,衣襟相接,气息相濡,方才片刻情动的芬芳还萦绕在四周,可是他的心却已经冷了下去。
“我还道您怎么今日就同意见我……原来只是为了这一桩。”他笑了笑,“这样的事情,其实您遣阿摇同我说一声就行,不必亲自出马。”
秦束看向他。
刹那之间,她的脸色有些仓皇地发白,但是立刻又掩饰住了。
让她突觉不适的,不是他那嘲讽的话语,而是他那个假面一般的笑容。
她的嘴唇动了动,“也不全是如此……”
“那还有什么?”秦赐追问,眼里像还有几分希冀,紧追着她。
秦束却又说不出口了。她想见他的,可是他这一向被温太后盯得死紧,她如何敢轻举妄动?再者……再者,若是因为她而破坏了他与平乐的好事……
这样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的。太卑微,太羞耻,太痛了。
到底她没有资格。
夏风筛过竹帘,清幽地抖出细碎的影子。她最终转过头看向别处,口中的樱桃竟开始发苦。
秦赐眼中的希冀也就一点点暗灭下来。
“杨识的事情,末将会去安排的。”他掸掸衣袖,站了起来,“皇后若没有别的吩咐,末将便告辞了。”
秦束还想说什么,忽而“哗啦”轻响,是秦赐重新拉开了竹帘,刹那间明亮的辰光争先恐后地窜入来,叫她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站在那光里,俯视她。
挺拔如树,清朗如竹,眩目如太阳。
这是她一手养出来的男人,当他不再用那种卑微乞求的神情看着她的时候,便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曾以为自己很熟悉他的,他扶着她腰的有力的手臂,他滚烫的胸膛与微凉的手指,他从喉咙中滚动而出的喘息的声音——可是此刻她发现自己并不熟悉他在阳光下这英武锐利的一面。
他的这一面,是否终将属于别的女人?
他走了。
风和日丽,浮光缭乱。秦束侧首,望着那莲叶上晃动的水珠,晶莹地跳动着日光,她望着,望着,好像在等待一般,最后那水珠终于将身一跃,落入了池中,连一丝涟漪也未惊起。
***
阿摇走出小园,便见到在外等候的罗满持和李衡州。
李衡州与她本来熟稔,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罗满持却因是军中出身,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的,一下子红了脸。阿摇看他有趣,偏去逗他:“罗小将军,何日高升呀?”
“什么高升……”罗满持喏喏,“我,我只要能伴着将军……”
李衡州适时地插嘴:“他如今已是将军麾下的军司马了!”
“就、就算是军司马,我也只是给将军办事的下人!”罗满持不自主地抬高了声音。
阿摇笑了,“可不能这样想。说不定日后,罗小将军独当一面了,更能帮上将军的忙呢。”
“是啊是啊,今时不同往日。”李衡州摇头晃脑地道,“你说我李衡州是什么运势,为什么跟我睡过一间屋的全成了贵人呢?”
三人正言笑晏晏着,秦赐自从月门那边出来了。
看到将军的脸色,三人立时都噎住了笑。
秦赐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镇北将军府,李衡州大气也不敢出,只不做声地赶紧屏退了众人,让秦赐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沐浴。终于到了夜间,秦赐似乎心情平顺了一些,独自回到寝房之中,方刚脱下外袍,却见到床下似有个人影。
他默不作声地从墙上拿起了佩剑,剑柄将那帘幕一挑直刺那人——“谁?!”
“将军、将军饶命!”那竟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纱衣,昏黄灯火将那一身毫无瑕疵的肌肤映得白皙如玉。经他这么一吓,女子花容失色,拢着衣衫拼命往床脚边瑟缩,口中惊惶地喊着:“将军,是我,是我啊!”
秦赐端详半晌,才认出这是自己府上的侍婢,当初先帝送来的六个宫女中的一个,他叫不出她的名字。他没有将剑收回,只冷冷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原是宫里的人,容貌身材、连带智计心术都是上乘,此刻渐渐冷静下来,眉宇间便自带了一抹媚色,伸出一只柔软玉手轻轻地往那剑柄上一拂,又悄悄地往下压,抬眸偷觑秦赐的眼色,“婢子是先帝御赐来,服侍将军的人呀。听闻将军今日在外头不高兴,婢子就想……”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住。
秦赐却往外阔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李衡州!”
李衡州连忙应声:“哎哎,来了来了!”待见到床边那个脸色青白的侍婢,他也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宫里下赐的女子不好惹,但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不知味的。李衡州暗自头疼,从架上扯下来一块长布,躬身低腰地去拉她,她却将手一甩,自己站起来,一边将那布料披在身上,盯着秦赐冷声道:“还以为秦将军是头狼,没想到改不了是条狗!”
秦赐背对着她,没有说话。李衡州急了,大声斥道:“你乱说什么乱说?不要以为是宫里来的就不敢整治你,先帝已经不在了,你不小心着些,还来搅和些什么事体?”
那女子斜他一眼,扬声道:“我入宫之前,也是七品的门第,干干净净的书宦之家;他算什么?不过是个带兵的胡虏,狗仗人势了不得了,其实谁不是看他有用才要他?还盼谁跟他真心么——”
“啪”地一声,是李衡州重重打了她一巴掌,将她打晕了过去。李衡州不敢看秦赐的脸色,只将那女子的身体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见秦赐仍然站在原地,连飘摇的灯火都吹不动他的影子。
“将军,您不要往心里去。”李衡州赔着小心道,“我保证,绝不会让她再出现在您眼前了。”
秦赐却冷漠地道:“你将她送到骑都尉府上去,就说是我孝敬的。”
李衡州一愣:“骑都尉?温珩?”
秦赐点了点头。
李衡州还没明白过来,却听见秦赐轻声说:“小娘子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他的神色苍凉。
***
暗夜之中,骑都尉温珩收到了大将军秦赐送来的一份“薄礼”。
温珩匆匆忙忙去后门迎接,在仆人擎着的烛台的光下往车舆里一瞧,吓了一跳。车中竟是个软玉温香的美人,约莫被迷晕了,身子软软地倚靠着车壁,更是楚楚动人。
温珩喉头不由得滚了一滚。
驾车的李衡州笑了笑,“都尉若喜欢,便拿去,绝没有旁人知道的。”
温珩伸出手去,却又犹豫:“可是大长公主……”
李衡州笑道:“都尉是堂堂的当家男人,难道怕老婆么?”复低声道,“我家将军是有求于您啊,您的面儿多大!”
温珩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将心一横,挥手道:“抬进去,抬进去!”
李衡州压低了黑纱的笠帽,笑得灿烂极了,“多谢都尉!”说着,便驾车起行。
然则数日之后,常乐大长公主之夫、骑都尉温珩蓄养外室的传闻,已经传遍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新!
第36章 心危白露下()
“我对天发誓!”温珩大声道; “我是怕小秦将军当真有求于我,当面拒绝了不好; 所以才收下的。我对天发誓; 我同那女人没有分毫的……原本就算将她养在家里; 当做小秦将军的信物又有何妨?只是谁知道; 谁知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男人安的都是什么心啊!”萧鉴尖叫着大哭起来。温玘温玖都不在家,屋内只夫妇两个,她却觉得这空气黏稠发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又有侍女进来小声报说:“那个女人醒了; 一边骂小秦将军,一边说自己家里是有门第的; 原先还是宫里人; 我们若敢这样拘着她,她就要……就要报官去……”
萧鉴抬起头; 眼中掠过一抹狠色,厉声:“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赶紧让她闭嘴!”侍女诺诺而去,她又看向温珩; 原先也是个俊逸公子、清流人物; 原先……原先也是与自己举案齐眉过的人——怎么会犯下这种错事,连带让自己都成了四九城中的笑话?!
“我去找太后。”她站起身来。
温珩尚且懵懵懂懂:“哪个太后?”
“你家的那个太后!”
***
秦赐接到永宁宫的传召是又两日后的事情。
淮南温氏诗礼传家,一向以门风谨严著称于世,温珩也是出了名的清白耿介——然而当他收下自己的礼物时,据衡州说; 他担心的只是大长公主而已。
秦赐站在玉墀之下向温太后行礼,这堂堂皇皇的永宁宫中,彩饰的承尘,鎏金的香炉,庄重的赤黑的梁柱,在他眼里看去,都像是个笑话。
他好像是忽然间变得愤世嫉俗了。因为在这红墙四壁之间,困着他的小娘子,他甚至要怨怪她为什么不出来——
若果是这么肮脏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不出来?
萧雩坐在温太后膝下,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代温太后道:“将军快免礼罢。”
秦赐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