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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卿最终还是放弃了睁眼看人的想法,她嗅着那个人身上特有的浅淡血腥味缓缓舒了口气,然后就放任自己滑进了梦境。
等季卿睡醒时已经临近中午,她带着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睡意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腰间——那双指节分明的手还牢牢地搂着她。
“原来不是梦。”季卿眨着眼在心里想着,觉得有些心酸委屈。她的手轻轻抚上搭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的手背,然后就开始望着半开的木窗发呆。正当她出神之际耳边便响起了陆越松那平日里就冷淡到凌厉的嗓音:
“醒了?”
语气里是只对她一个人才有的隐秘的温和。
季卿小心的翻过身然后抬眼看向许久未见的陆越松,啧,瘦了。随即她伸手抚了抚陆越松眼下的鸦青跟下巴上微微冒出的青色胡茬,笑道:
“醒了,但又好像在梦里。”
陆越松垂眸看着她,眼里冰雪尽化。他轻轻在季卿额上落下一吻,沉声道:
“让你担心了。”
季卿往陆越松怀里靠了靠,觉得那股独属于军人的血腥味与风沙的混合气息真是让人安心得不得了。
“没关系,这是你的职责,我懂。”
陆越松先是江国的将军然后才是她的心上人,季卿一直都很明白。
而陆越松听完后却是微微一愣,他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季卿,这样的理智和理解让他觉得很心疼。他虽然知道季卿不是个矫情扭捏惺惺作态的女子但是她这般理解他还是让他感到了诧异,以及满心满肺的心疼。
默了默后陆越松揉着季卿的青丝无比认真而严肃地对她道:
“无论是奔赴怎样的战场,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他闭上眼,微凉的唇轻轻贴上季卿的额。
“我不会丢下你。”
一直窝在陆越松怀里的季卿闻言笑了,她抬起头直视着陆越松,眉眼含笑明媚如画。
“好,那我便等着你。”
说着季卿就伸出自己的小指头硬要跟陆越松拉勾。
陆越松低头看着怀里笑得眉眼弯弯的季卿忽然就很能理解那些类似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行为了——有时候天下跟心爱之人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真的伸出手指去跟季卿拉勾,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这样的行为多孩子气。
两人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便起床梳洗准备吃午饭。因为考虑到夏天天气过于炎热以及季青身体孱弱所以季府一到夏季便没有聚在一起用午膳的规矩,都是由下人准备好了送到各自房中去。因此季卿跟陆越松起来时正好碰上阿声带着下人们来敲门送午膳。
阿声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陆越松感到十分惊讶,但是出于一个下人的本分她也很知趣地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直接摆完饭就立刻带着人撤出去了,丝毫不想打搅季卿与陆越松的二人世界。
陆越松替季卿夹了块鱼,然后开口道:
“三天后我要奉旨护送密旨去西北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季卿夹菜的手一顿,心里突然就觉得堵得慌,但她表面上只是顿了顿,筷子依然没停。
“嗯,好。”
陆越松看着面色依旧平静但是声音却已经有些发颤的季卿叹了口气,他伸手捏捏季卿的耳垂,温声道:
“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的。”
闻言季卿又是一顿,但这次她却停下筷子抬头看着陆越松点头认真道: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说着她也叹了口气,三分无奈七分担忧。
“西北疆遥远荒蛮,你要自己小心。”
“嗯,好。”
陆越松看着季卿认真地点头。
“受了伤不要大意要好好敷药,别只图止血不消炎。”
“好。”
点头。
“无论是上阵还是赴宴都多留几个心眼,可疑的东西能不碰就不要碰。”
“好。”
仍旧是认真的听认真的回答点头。
“你……一定要回来……”
最后这一句季卿的声音是抖了又抖,陆越松心疼得紧,立刻对着季卿郑重而严肃地又保证了一遍。
“阿卿,我一定回来。”
闻言季卿看着陆越松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平复了心情重新拿起筷子用嘶哑的嗓音稳声道:
“嗯,好。”
陆越松在心里缓缓松了口气,他替季卿重新夹了块煎蛋然后便示意季卿先吃饭。季卿倒也听话,拿起筷子就开始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陆越松这才有心思给自己夹口菜吃。
因为两个人都相当遵循“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规矩所以这一顿饭下来除了两人互相夹菜时的碗筷碰撞声之外可以说是安静得了不得。
等阿声他们收拾完碗筷下去之后季卿的困意便又上来了。她侧躺在美人榻上以手支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坐在一旁的书桌前看书的陆越松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自己会周公去了,等陆越松发现没动静了扭头望去时看到的就是季卿已经睡熟了的安静模样。
倒是很少见的安静乖巧。
陆越松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放下手中的书,他轻轻铺开书桌上的纸磨上墨,然后就对着熟睡的季卿开始仔细而认真地画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陆越松画完时季卿仍然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陆越松无奈而宠溺地摇摇头,走过去替季卿将塞在衣襟间的头发整理到脑后以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就在陆越松小心整理完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就是张海清刻意压低了的嗓音:
“公子,军营事务繁重,该回去了。”
张海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里面才传来了冷淡沉稳的一声:“知道了。”
陆越松俯身在季卿光洁如玉的额上落下一吻,然后轻轻推门而出,门外是已经等了许久的张海清。他冷峻凌厉的眉眼往张海清身上一扫,淡淡开口道:
“走吧。”
然后便走向了未知的西北边疆。
季卿是在陆越松的脚步声消失后睁开眼的。她躺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环顾着自己的房间觉得即使是夏日也有冷得不好过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抚上陆越松刚刚吻过的地方,季卿默默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委屈——最终还是走了啊,甚至连句再见都没对她说,她能不委屈吗?
直到阿声又来叩响房门请季卿前去用晚膳季卿才从榻上慢慢坐起来准备走出一天都没踏出过的房门。阿声见白天才见过的陆公子已经不见了且季卿又是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自家的小姐现在心里不痛快得很不能招惹,于是她很自觉地没有提起陆越松而是闭嘴走过去替季卿梳理头发整理仪容然后带着自家小姐前去用膳,相当的自觉乖巧。
季卿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齐了就差她自己。季卿抬眼扫了一圈忽然发现季青的身旁正……坐着……谢贤?!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季忠臣跟李思敏——什么时候两位长辈跟谢贤这么亲近了?连男女避讳都不管默许了?
确实,要说如果是雀玉坐在这儿季卿还不惊奇,毕竟经过昨天的事一闹雀玉跟季明修在一起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饭桌上添一副碗筷那是迟早的。但是谢贤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家姐也跟谢贤挑明了?这么一想季卿就觉得更郁闷了,她木着张脸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谢贤的目光都变得阴郁了些。
坐在季青旁边的谢贤看着季卿这么一副“你打哪来滚哪去的”冰冷表情竟也没生气,反倒是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坐在季卿左手边的季明修道:
“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来蹭饭的。而且你应该感谢我为你争取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未来嫂子。”
季卿闻言眼角一抽,有些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大哥跟未来嫂子。
谁知还没等季明修说话季忠臣就先开口道:
“食不言,寝不语。”
然后众人便自觉地垂了头各自吃饭。
季卿到底是好奇,一用完膳就抓了阿声仔细询问。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季明修今日前去倚梅轩替雀玉赎身的时候被人家老板娘贺星雪为难了。其实这件事若是站在贺星雪的立场上来看她为难季明修也算是情有可原。撇开雀玉原本乃是倚梅轩头牌且又签了卖身契根本轮不到你季明修来管这层不讲,就说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当着客人的面抢走雀玉就已经是很让人家贺星雪难堪难做了,更别说你还砸了人家的店伤了人家的客人……据说当时的场面一度很尴尬。不过好在谢贤及时地出现了,他一边帮着季明修说服贺星雪答应赎人,一边又吩咐下人特意准备了厚礼送去给那位被打的客人。也幸好被打的那个人不是官场之人比较好安抚,再加上季明修又额外多给了贺星雪一大笔修缮倚梅轩的费用这才好说歹说地替雀玉赎了身。等最终谢贤跟季明修从倚梅轩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了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听完阿声的话季卿不厚道地笑了,她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大哥你竟然也有这样捉襟见肘的时候。不过面上她并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头叹了口气不做评价,然后就打发看着她一头雾水的阿声去替她准备热水洗澡。
夜色漫漫,终究是要分别了。
第27章 生离()
季卿从季明修口中得知西北边疆高逑氏联合大漠苍临国大举进犯江国西北疆的五百里加急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给即将出发护送密旨去西北疆的陆越松准备普通伤药。还没来得及听刚从宫里赶回来的季明修讲完季卿就已经裹起那一包药跑出季府了。
季卿赶到军营时陆越松正好要出发。知道军情紧急容不得他们两个多说什么因此季卿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直接提起裙摆就冲过去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包药塞给陆越松。她扬起脸看着骑在马上的陆越松笑弯了眉眼,嘶哑着声音道: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说完后就主动退开好让陆越松能够驾马。
陆越松惊诧地看着站在马下因为匆忙奔跑为他送药而颇为狼狈的季卿忽然间就觉得无比心疼。于是他翻身下马大步向前一把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季卿拥入怀中,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沉声道:
“好,我一定回来。”
说着陆越松将季卿拥得更紧,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身板揉进自己体内一样。他闭上眼,唇抵着季卿的耳无比认真且平静地道:
“阿卿,我爱你。”
闻言季卿整个人都颤了一颤,她感觉整颗心都像是被泡进了油锅里一样痛得发烫,心里眼里是止都止不住的滚烫的凉意和哀痛。
谁都知道刚刚平定了南疆战争终止了凉国之争的江国已经伤了元气根本就不是高逑苍临联军的对手,现在上战场完全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等同于前去送死。但是他们有什么办法啊?作为军人他们毫无办法毫无选择,因为他们身后就是自己曾经立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国家,是自己曾经暗暗决定拼死都要护住的无数子民。这是一个军人的责任和尊严。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季卿跟陆越松也知道。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场离别才让人难过得绝望。
此间一去,惟愿得保万里河山。
这一次的生离很可能就会成为死别。
季卿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