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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大臣们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嗡嗡作响。程旸听了半天竟听不太清。她拿扇子挡住下半边连,不着痕迹地朝旁边的程婧身上靠了靠,也对玉珉的行为发表见解:“玉相与你比起来,可落了下成。”
程婧只冷笑:“我从小就受外祖言传身教,你竟不知?”
程旸自讨没趣,一时无言,讪笑两声,“我不是妹妹最亲的人,当然不知。”
程婧横了她一眼,转眼又继续盯着季长芳。
她最亲的人一直是季长芳,所以现在她就能从她的眼神中理解,季长芳已经被这个疯状元哭心软了。
她大概是见不得有志之士受到迫害。
不过这事儿换了谁是皇帝也免不了如此,玉珉那一番虚伪的,不符合他以往行为的高谈阔论,听起来远不如蒋书单纯的哭诉能动人心。
一个真情,一个假意,能一样吗?
神智不清的蒋书只攀附着季长芳的手哀哭着:“皇上,皇上,求您用臣……”
“大好的男儿,何苦折腾自己?”季长芳对蒋书的遭遇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一门不得入,再去寻一门路便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叫你的亲人爱人如何想?就算如今朕想用你,你又能拿出什么本事来?”
这话情真意切,别说蒋书,就是堂上的其他寒门子弟皆有些愣住了。
皇上这是……
季长芳反应过来,自觉失言——这些话,原不是她作为一个皇帝能说的。
她是皇帝,就得高高在上。
童宪乖觉,看情况不对,连忙过来劝告:“皇上,回位吧。”
马上就有两个内侍过来将蒋书架起,拖远了些。
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季长芳拢起手,转身对着秋明几说:“有个问题想问秋卿:堂堂状元爷为何落魄至此?就算科举罢黜,他状元爷的头衔也被人拿掉了不成?”
蒋书还在挣扎着想往前爬,秋明几趁机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拱手道:“陛下明鉴,蒋书会变得如此,全与他自身有关。臣记得很清楚,当日正是行鹿宴宴请今科进士,先帝关于罢黜科举的圣旨并未示下,蒋书是在进宫门前就已经疯了。这些年,都是同僚帮衬,才能让他得以在贡院立足,这些事情,臣想,玉相方才大概是忘了才没有说的。”
玉珉抖了抖眉毛,刚要开口就又被她打断:“玉相今天大概是太过热衷于科举之事,才会将他请上殿来吧。”
玉珉不愿自己拉扯出来的起势被打破,连忙说:“好好的人就这么被毁了,谁能不痛心呢?老夫翻起这桩旧事,惊觉是有人与蒋书透露了其中风声,才使了万念俱灰丢了心神的!”
“那么玉相在此事上的行为就更错了,”秋明几扬了扬头,笑道:“既然此事背后藏着隐情,那您就更得向大理寺,亦或是御史台报案才是。你现在空口无凭就把人直接带上朝堂,不说玷污了皇上与诸位上官的官职,也有视朝廷法规于无物之嫌。”
杜岩松一听秋明几这口风,忙起身给玉珉帮腔:“秋尚书,玉相如今说的是重开科举之事。”
“这事儿我暂时倒是没什么好说的,”秋明几打开扇子,眼睛朝上一看,“君上如何忖度呢?”
“朕吗?”季长芳把手背到身后,紧紧的拽成拳头,她一边在童宪的相扶下回到御座一边问:“端看方才户部与礼部尚书的态度,大概是不赞同的。”
赵勐大概从秋明几的反应中找到了一些底气,态度并没有之前那么过激,反而是用了一种商量的语气:“臣觉得还是先要比较一下开科举的利弊。”
商坤冷哼了一声:“此时又不是儿戏,岂能说开就开?”
“确实该好好商议。”秋明几冷眼看着,手往后伸打算把蒋书扶起来。
她身后的杜沉见此立马想上前,可却有人比他要快一步。
陈熹一把扶起蒋书,面色担忧的朝他说道:“蒋书啊,你还是先回去修养吧。”
蒋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怔住了。
秋明几回头时看到他这幅模样只觉不好,“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陈熹还受惊状想要解释:“下官只是……”
“够了,你们不就是想要逼死我吗,”蒋书突然奋起把陈熹推到地上,环顾四周做困狮吼。
杜沉想要上前,却对上父亲杜岩松的眼神。想起早晨时他的嘱咐,他下意识的后退。
这一退,就给蒋书留出了可以施展的空间。
这位前状元郎高声吼道:“人世混沌,容不下我,何矣?”
刚上御座的季长芳转身,蒋书气愤的眼神直直地刺入她的心里。
站于两侧的麒麟卫看到蒋书如此有攻击性的样子已经抽出了刀。
季长芳伸手制止他们,冷声道:“不得就无状,这就是圣贤书教你的道理?”
蒋书的脸色涨得通红,“臣熟读百家经文……”
“现在看来你读的经文就只是经文,孔夫子未曾教过你【耐心】二字吗?”
秋明几也说:“陛下与朝臣方才未曾说过此次科举重开不行,你不可无礼,还不退下!”
可神志不清的蒋书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这会儿又哭着大喊道:“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我的大好年华都耗在贡院里……各位大人,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啊!”女娲书库 newbookku
秋明几伸手抓住蒋书,压低声音道:“三十五岁又如何?三十五岁才出仕的人大把皆是。蒋书,你别做傻事,留得青山在……”
“青山亦不容我!”蒋书挥开她,疯狂的直往前冲,“皇上,臣赤胆忠心并不输任何人,臣输的,也只是出身差了一些啊——”
在童宪挡在季长芳身前时,在群臣慌乱的往后退时,在麒麟卫上前奔来准备拿下他时,蒋书一头撞在了大殿的雕龙柱上。
献血顿时喷涌,溅得四处都是。
季长芳被童宪往后推得一时站不稳,跌坐在了长椅上。
上泽元年八月,从政殿上,前新科状元蒋书,触柱身亡。
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前去查看蒋书生死的人是杜沣,他抱起蒋书的脑袋,伸手捂住他头顶汩汩留着鲜血的伤口,看着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来人啊,救命啊,他还活着,他还有救……”
今日当值的麒麟卫首领正是罗郇,他收了刀,扒开杜沣的手看了看后,起身朝季长芳禀告:“皇上,人没了。”
“你胡说!”杜沣开口便是大哭,他托着蒋书的尸身往前爬了两步,朝季长芳说道:“皇上,蒋书他这辈子什么坏事儿也没做,他就算失了神智,也认得孔相。昨日臣遇见他时,他就在贡院里修补先贤的画像……就算他不是治世之才,他别处的才华亦可绽放光芒啊!”
“逆子,你怎敢问责皇上?”杜岩松一心想把杜沣拉离漩涡,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杜沉在他的示意下连忙上前,想把杜沣拉回来。
上前来处置蒋书尸体的麒麟卫拦住了他。
杜岩松忙示意杜沉退下。
他再回头时,眼睛全在长子身上。
玉珉借此机会以袖拂泪,哭着跪下,“皇上,诸位大人!科举选出来的不一定是治世之才,也有文坛高学啊!只因为没了科举,寒门学子连才华都无人问津,这难道不才是最可悲的是吗?蒋书就算能力不行,也经不住重压,可用人向来是朝廷,是吏部的事,这与他从来就没有关系!现在好好的人没了,他还这么年轻……他是被世情寒了心啊诸位大人,且想想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同他一般吧!”
现场的情况已经隐隐控制不住了,蒋书的行为加上玉珉的煽动,已经有几个寒门官员哭了起来。
兔死狐悲啊!
蒋书的尸身被搬走,杜沣也被拖着强迫远离,他没有反抗,只是望着双手上沾染的鲜血失神。
杜岩松放在他身上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熹这时再度趁秋明几不注意溜上前跪下哀嚎道:“皇上,臣要不是运气好,今日下场只怕如蒋状元如出一辙!”
秋明几当时简直就想一脚踹上去,“陈熹,还不退下!”
“秋明几,你看你选的侍郎!”气到脸颊变色的商坤现在不得不怀疑秋明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了,赵勐却不管,直接伸手指着陈熹骂到:“陈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给你的底气在此霍乱人心!”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辩驳他:“大人您高高在上,自然不会顾全下官的死活。我寒门之苦,几人得知?皇上,臣恭请您,重开科举!”
季长芳一抬头,就又见大殿尾处有一位官员一头撞在了盘龙柱上。
那一块地方的官员都被吓得挤到了一边。
季盈伸手摸了摸被溅到他脸上的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婴拉开。
程旸掐着程婧的手提点她:“别说话,现在不能说话,知道吗?”
程婧胡乱的点了两下头,她看着高位上坐着的季长芳,亦是拽着双拳在忍耐。
今天这出戏,是大臣们几方势力的博弈。
今日画院当值的赵萦已经有些拿不稳笔了,她听到好多人的声音在她脑中嗡嗡作响:
“这是……”
“是工部的刘郎中啊!”
“他前些日才抱了长孙,怎么就……”
“这是对朝廷有多失望啊!”
“怎么就想不开了?这事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种想法!
赵萦也突然之前气得血气上涌,高声说了一句:“遇到什么事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赵国如何能变好?”
她再想说,旁边的曹家兄弟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玉珉低下头,听着这些故意被大声的议论,实在是压不住疯狂翘起的嘴脸。
看到了他这个表情,赵勐实在是忍不住,被刺激得说出了这辈子最没脑子的一句气话:“都安静!闹哄哄的,成何体统?不过是一个工部的郎中,还不够死谏的资格!”
杜沣突然抬起头说道:“那再加一个礼部侍郎,可够?”
听到大哥开口的杜沉只是眨了眨眼,就看到杜沣起身一头撞在了刚才蒋书撞死的盘龙柱上。
杜岩松当时就站不住摔在了地上。
“皇上,求您了——”
季长芳看到杜沣的身体翻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只觉得身体里的鲜血都要凝固了。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杜岩松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张大着嘴,四肢触地爬到杜沣身前,只至抱住他的身体才得以嚎出声:“儿,儿啊——”
杜沣颤了一下,有些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父,父亲,对不起,其实我,我就算想活了……”
也活不了多久。
让杜岩松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是他不孝,可这大概是他在油尽灯枯之前,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杜岩松听不进去,只抱着他大哭道:“沣儿,我的沣儿啊!”
吓得全身无力的杜沉也爬过来,他只觉得自己都喘不上气了,“大哥,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杜沣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见嘴动而无声。
他说:“好好的照顾父亲,然后跟着皇上……”
杜沉当时就懂了,但他也更加不能接受:“大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