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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将“定情”二字咬得极重,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
安宁心道,那分明是自己当初不好意思去买,顺带着戏弄他,才逼他送的。她想问一句,要点脸好不,却是无论如何,也没问得出口。
她只说:“你这脸皮,也过于厚了吧。”
“这叫先见之明。”那人答得,理所当然,淡定从容。
没想到,自己当初挖的坑,如今到时将自己陷进去了。
安宁无奈,不无失落地说道:“所以我还得感谢它们,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你也认不出我来。”
“你我之间,岂是一张面具能隔开的。”他叹了口气,说得很慢,很仔细,一字一句,都想印入她的心里,让她不再犹疑。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
安宁欣喜,告诉玉采,自己很饿,想吃饭。
于是,他们终于换了个正常点的地方,边吃边聊,不再殃及无辜。
后来,玉采还是帮安宁将面具揭下,动作轻缓,熟稔。
安宁问他:“你怎会知道,这人皮面具如何揭下?”
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说:“与岳母大人同桌,本座惶恐。”
然而,说话时,却看不出他有丝毫惶恐。
她又问道:“师父啊,这几年里,你可找过我?”
他深深看着她,复又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无失落,却继续追问:“为什么呢?”
他答道:“你若想告诉我,自会有千百种方法。你若成心想躲着我,我去寻你,又有多大意义?”
她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心下感动,又有些感慨道:“你就不怕我死了?”
“知生氏还活着,你又怎会轻易地死?”
他说的,鞭辟入里,她在他的逻辑里打着转转,险些信以为真。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于是,她喃喃细语,自问自答:“这淳风,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它竟然没告诉你,我去了哪里。”
彼时,玉采正在吃饭,一边夹肉,一边附和道:“是与我说了。”
他说话的语气,理所当然;他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
“!”
安宁想问,所以前面那些言之凿凿的大道理,到底算什么。
她绞尽脑汁,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坐在她身侧的这人,怎么总能这般,理所当然地,胡说八道。
第五十六章 清秋如洗()
他们吃完晚饭,又去逛夜市,后来又去看星星。
再后来,她说这几日路走得太多,很容易饿,于是乎,两人又去吃夜宵。
夜宵之后,他又劝道,吃完饭直接睡觉不好,不如再走走,于是两人又逛夜市。
如此往复,天际已微微泛红,泛黄,泛白。
两人将周饶的街市走了个来回,终于将秋空也,走得透亮。
一夜下来,他们说了许多话,许多许多。
她跟他讲鬼界凤离的事情,说他疯疯癫癫,不男不女,偷看阎罗洗澡,送自己人皮面具
她说:“那个叫凤离的死人妖,让我陪他打三年麻将。”
“你的赌技,可有精进?是否还如那天一般,不忍直视?”
“我可没有陪他打麻将,”她白了他一眼,得意道,“你徒儿一直在苦心修行。”
“看得出来。”他指的,不知是修行,还是赌牌。
“那个死人妖,其实也蛮善良的,他明知广州心怀不轨,还将他收在身边。”
安宁一路跟他讲着,水灵湘君与百里星望,与林怀谷,与广州的故事。
说这些事时,她总是叹气,感慨连连。
她说:“想想这三个人,也都怪可怜的,为情所困。”
“有情所困,也是幸事。”他声音低沉,神色自若。
她隐隐觉察出,原来他也将她,当作了万般不幸中的大幸。
两人在秋巷冷街,绕了好大好大的弯子。他侧目,静静注视着她,艰难开口,问道:“安宁,这仇,你是非报不可吗?”
“对呀。”这回倒是轮到她,答得理所当然。
“即使有莘氏,跟你没有关系?”
“师父你别逗了,”她轻笑,靠着他胸口,说道,“我知道,你又骗我,我也知道,你是对我好,你不想我去报仇。”
他只看着她,不说话。
他不知说什么好。
“你想呀,虽然我这个人,爹不亲娘不爱”
“我爱你。”他没来由地,将她打断,恰到好处。
安宁笑了,边笑边说:“可是我外祖父,他对我极好。他见我不受待见,常将我带在身边”
她说,小时候,有莘无惑常将她高高举起,用胡子扎她的脸,将她抱在演武的沙盘上
她告诉玉采,自己常常偷外祖父的酒喝,起初是一小口,后来尝出甜头,就倒出半桶,藏着慢慢喝。至于那剩下的半桶,必然是以水充数,安安静静地躺在伙房里。
她以为,如此这般,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后来,外祖父宴请,表叔皱眉,说:“大帅这酒,果真与众不同。”
有莘无惑大笑道:“被小丫头折腾一番,难免有些偏差。”
彼时,安宁在场,瞬间石化。
后来,安宁长大了,变成袅袅婷婷的大姑娘了,有莘无惑就不再与她亲昵,不再抱她,不再用胡子扎她的脸。
安宁用两手环住身侧那人的手臂,轻轻叹道:“其实,他可能一直想再抱抱我,只是孩子大了,便不再给老人拥抱她的机会。他那么强壮,怎会抱不动我?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一直未能想明白”
他搂着她,安静地,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说,我这外祖父,一生为了家国,披肝沥胆,知生老儿却利用他女儿在先,复又无故将他扳倒。这么大一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能不帮他们报仇吗?”
她侧头,望着天边的浮云,低声自语。
一生为了家国,披肝沥胆。玉采听着这样的措辞,也不禁抬头,望着远空初升的朝阳,目色连同着,被浸染。
他沉默,再不言语。
既然这是安宁的夙愿,那遑论死生,他都须得成全。
因为,她们分明做着同样一件事,望乡,怀人,身居他所。
后来,安宁走了,不告而别。
既然前途未卜,生死不知,那离别的话,不妨等到见面再说。
她与玉采,原本就是同类人,他们不喜欢告别,所以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告而别。
走的时候,她在房中,留下了一个木匣子。
他走进她的房间,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十七岁生辰,他送万仞时,用的那个匣子。
他轻轻将其打开,只见里面,端端躺着一柄短剑,一副画卷,一枚木雕,一缕发丝。
他将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会,取出一条月白绸带,放入匣中,仔细关好。
他与她相识近五载,聚少离多。
他们彼此留下的物件,原来也是,寥寥无几。
然而,就是这寥寥无几的几样小东西,她也未曾带走。
她要复仇,须得心无旁骛,不能被琐事牵绊,更不能,睹物思人。
她以为,将它们安放在他身边,比随着自己颠沛流离,要妥当得多,多得多。
她驱马前行,未曾回头。
如果她回头,一定会看见晚秋的落晖,在远方的红光中,渐渐没落。
而那人,站在艳冷艳冷的夕阳里,极目远眺。
又过一年。
周饶城南,神庙。
同样的暮雨初歇,同样的清秋如洗。
玉采站在女岐神像下,兀自出神。
周遭有许多人,同他一般,为请愿而来。他一袭黑衣,相貌平平,淹没于芸芸众生中。
他伫立在那里,不说话,不朝拜。
远远看去,与普通人无异。
他的身侧,再不会有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妖妖道道,飘飘忽忽地促狭一句:“夫有人主之相,必不久于人下也。”
他一定经常来这里。
因为,纵是他淹没在人潮里,那个顶着一根羊角辫的小儿,还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岁月打磨,小儿已越发颀长,属于孩童那特有的略肥的脸庞,也有了刀刻一般的硬朗,瘦削。
他柳眉凤眼,长身鹤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沉稳文雅,落落大方,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只头顶那一根羊角辫,还能彰显些小儿的稚嫩。
据说,这是俱芦祭司特有的习俗。这根羊角辫,他得一直顶到成年。
身居他所,谁能不怀乡?
祝渊在人群间穿梭,好容易挤到玉采身边,恭敬说道:“宗主来了,我去喊叔父。”
他正要转身,却被玉采叫住:“不必,我去找他。”
祝渊带着他,向内室走去。
玉采来到神庙,找祝请。
司幽门的消息来路分外的野,也分外的快。
玉采前脚刚进神庙,消息就跟着飘进长略府中。
探子来报时,长略还在院子逗两个小儿。
他闻言,大步冲到马厩,胡乱牵了匹马,就往外走。
鲁育手里拿着件披风,一边递给他,一边道:“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从来未见你如此慌张过。”
鬼才长略,惯有的胸有成竹,惯有的运筹帷幄,惯有的一切尽在掌控中,此刻统统不见。
他行色匆匆,急急忙忙出门,只跟鲁育吩咐了一句:“快去报信,请景虔和子车腾务必立即去神庙,就说什么都不用说,请他们务必去。”
说罢,绝尘而去。
其实不用长略派人去请他们,人就已经到了,还比玉采抢先一步,到了祝请的内室。
长略是玉采最为器重的手下,但是,对于有些事情,长略深知,玉采一定会去做,玉采也明白,长略一定会阻止。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彼此通气。
几人见了玉采,只简单行了个礼。
景虔不再咳嗽,不再找个适于看戏的角度坐下,他目色如炬,神情严肃。
除了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他看上去,精力充沛得很。
景虔从来都没有病,他只是,单纯的老奸巨猾,单纯的避重就轻。
有病的,是坐在一旁的祝请。
他比以前更加瘦削,一身粗布麻衣,仙风道骨。一双眼睛,神采涣散,没了焦距。
瞎子的耳朵,却总是比常人好。
所以,祝请第一个听见脚步声,第一个,从座上站了起来。
他说:“宗主,长略来了。”
玉采沉声道:“该来的,总也避不过。”
他本想避着长略,对于眼下的情景,却也了然于胸——他知道,长略一定会来,只是早晚问题。
正如玉采所料,长略到底还是来了,只是来得晚了些,所以此前有些话,他并未听到。
长略本在门口犹豫,听玉采这么一说,只当是得了他的默许,这才施施然走进来。
他手中羽扇轻摇,脸上挂着油腻腻地笑意,又是一副吊儿郎当。
司幽门议事,怎可少了鬼才长略?
在场几人,忽地齐聚一堂,只因为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同一个消息——安宁在牛贺,刺杀知生皇未成,身份暴露,被锁在三途阵中,等死。
三途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