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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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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几人,忽地齐聚一堂,只因为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同一个消息——安宁在牛贺,刺杀知生皇未成,身份暴露,被锁在三途阵中,等死。

    三途阵是牛贺皇族独有的一个法阵,它在九州,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人间炼狱。

    据说,它只用来关押牛贺罪大恶极的奸邪之徒。

    此法阵戾气太盛,惨绝人寰,所以千百年来,已无人动用它,以致于当今世人以为,它只是个传说,并不当真。

    它的名字由来于鬼界三途河,阵法却比那条全无浮力的河川,要更为可怖。

    阵中有火海,血川,刀山,三种酷刑同时充盈在一个密闭空间中,交叠、扭曲、缠绕,令人避无可避。

第五十七章 三途法阵() 
阵法一旦开启,无法停止,直到被关在里面的人,灰飞烟灭。

    玉采对着景虔,淡然说道:“如果此行,本座有什么不测,司幽门便拜托先生了。”

    连傻子都听懂了,他这哪里是在辞行,分明是在立遗嘱。

    长略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玉采已交代好后事,他要去救安宁,一定要去。

    他再无心思去摇那羽扇,焦急说道:“宗主大业未成,此去白氏,断无生机。属下恳请宗主,万万不可只身犯险。”

    白氏是牛贺的国都,长略身为牛贺人,比玉采更了解那里。

    玉采闻言,只说了一句:“没了安宁,要大业何用?”

    他问得淡定,从容,理所当然。

    他不是个任性的人,更不是个不知深浅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正做着一件,既任性又不知深浅的事情。

    长略不知如何作答,听了这番话,他只觉得,寒心又失望。

    但是他还是说了很多话,从当今大势,到谋略规划。

    他说,公子琨谋反,胜神如今一片混乱;

    他说,巢皇新丧,瞻部一时也乱了方寸;

    他说,知生皇被安宁刺杀,至今昏迷不醒,膝下只有个五六岁的幼子,难堪大任

    他说:“我们做了这么多,此时又有天赐良机,若是现在退出,只怕再难寻得这样的机会。”

    这样的时局,他们确实从中动了许多手脚。

    他们撺掇公子琨排除异己,各个击破。

    他们挑唆公子琨谋害公子珥,然而,公子珥太过精明,挑唆不成,公子琨被太子琭反咬一口。

    太子琭派人在公子琨房中,搜出若干谋害公子珥的罪证,和敌国勾结的罪证,还有妙音国旧物,药引陈梦。

    诸条罪证加身,公子琨锒铛入狱,一逼之下,就反了。

    公子琨平日表面虚伪,只在其他公子间圆圆场子,当当老好人。此刻被这么一逼,胜神人突然发现,他私下勾结了许多重臣,养了许多兵。

    公子琨兵强马壮,朝中又有重臣替他开脱,口诛笔伐,控诉太子失德,逼燧皇另立储君。

    眼下,一个公子琨,竟俨然与胜神,有了对立之势。

    ***与其僵持不下,燧皇又奈何不了他。

    无奈之下,不知谁给燧皇提了个醒,撺掇他,不如换个思路,向远在周饶的子车腾求援。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

    长略终其一生,就是为了随着明主,一展才华,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他有经天纬地、神鬼莫及之才,他要做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商人。

    他要当的,是一个乱世的谋臣,用他的才华谋略,将他的明主推向权利的巅峰。

    他要在那个巅峰的背后,指点江山,求来一个太平盛世。

    那样的天下,才是他想见到的天下。

    牛贺贵戚专权,固步自封,这样的国家,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这样的知生皇,给不了他偌大的空间,去一展抱负。

    所以他离开牛贺,潇潇洒洒,飘飘摇摇,寻寻觅觅许多年,才看清了玉采。

    他找到玉采,与之喝了顿花酒,不谋而合。

    然而这个人,突然要将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的淡定沉稳呢?

    他的从容不迫呢?

    他的不疑不弃呢?

    然而,无论长略如何劝说,他都是,去意已决。

    他说,二十年前,自己无能,未保住家人。如今,若仍要眼见爱人离去,这世间,确实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长略问:“那我们的天下呢?兄弟们流血牺牲,就是为了你到头来,去追一个女人?”

    玉采说:“权力于我,从来都是为了保全心爱之人。如若不然,这东西对我来说,确实连屁都不如。”

    “那他呢?他在你心中,也连屁都不如?”长略指着祝请,愤然问道。

    “长略,与宗主说话,注意语气与措辞。”景虔坐在一旁,提醒他道。

    祝请瞎了,为了长略口中,玉采千方百计要追的,那个女人。

    玉采曾说,安宁不应该是有莘氏的后代,她的身份,可能另有蹊跷。

    司幽门派出人力物力去查,然而,查到她降生的神庙,便是再无进展。

    祝请自告奋勇,说或许自己可以帮忙。因为他是俱芦祭司,天赋异禀,生来拥有一副天眼,能窥探古往今来。

    祝渊见状,焦急制止,他说:“开天眼要很大很大的代价,叔父不可”

    祝请笑笑,打断他说:“小事一桩。”

    于是,他开了天眼。

    他看到须弥山上的云彩,还有来往的仙神,当真仙境,一片祥和。

    而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远空咒骂:“大胆凡人,妄图窥破天机。”

    他只觉头痛脑胀,双目像被烈火灼烧,旋即晕死过去。

    醒来时,双眼便失了明。

    那时,玉采来看望瞎眼的祝请,那头顶羊角辫的小儿,使出全力将他推出。

    他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地喊道:“都怪你!都怪你!”

    “祝渊,不得无礼。”祝请从屋内走出,长身鹤立,仙风道骨。

    他说:“宗主帮我一家报了大仇,救下祝渊,大哥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不尽。”

    祝渊嘟着嘴,站在一旁,理也不理二人。

    祝请揪着他的羊角辫,笑道:“命都是宗主的,何况一双眼睛。”

    想到一些往事,玉采看着一旁的祝请,一言不发。

    气氛尴尬,景虔又开始咳嗽。

    他清了清嗓子,好言好语道:“让宗主去吧,你心里明知道,根本阻止不了他。”

    “是祸是福,现在都不好说。既是命里的劫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祝请此言一出,气氛稍有缓和。

    长略见状,纵是平日有三寸不烂之舌,眼下也不知如何辩驳。

    他料事如神,他心中一清二楚,安宁去刺杀知生皇,根本没生路。

    他从未将这话告诉玉采,因为他也深知,即使安宁不能得手,她也必定可以重创知生皇。

    他以为,司幽门需要这个机会,玉采需要这个机会。

    这天下,只有乱了,才能颠倒重置。

    祝请说:“三途阵一旦开启,不死不休,除非,有人能在里面,将法阵破坏。”

    子车腾在坐在内室中,看着众人争辩,一直一言不发。

    此刻,他见局势明朗,长略再无心力挽狂澜,开口说道:“救安宁,算上我一个。”

    “没有用。”祝请说道,“去再多的人都是送死。九州之内,如果尚存一人能破坏法阵,那个人,一定是宗主。”

    “你可知那法阵如何破坏?”子车腾问道。

    祝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三途阵中,根本没有能施展灵力的载体。”

    凡修灵者,多是玩着移花接木的把戏,操纵世间的光、木、水、土等,借以攻击。

    但是三途阵中,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听闻那里,只有扭曲交叠的火海,血川,刀山。

    所以他说,去再多的人,都是送死。

    但是玉采不同。

    玉采修炼的灵法,路数诡异。

    他不需借助外物,他手中的草木,凭空而生,源源不断。

    而且,他灵力强大,强大到无人匹敌其十分之一,或许,也能强大过那嗜血的法阵。

    这无疑,是一线生机。

    所以祝请说,九州之内,如果尚有一人能破坏法阵,那个人一定是,也只能是玉采。

    神庙人潮涌动,他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安宁说得对,这世上,有许多事,终究是要一个人去做。

    话说中容自几年前出征后,第一次在长生那里吃了些亏,后来越发发愤图强,仗也是越打越上瘾了。

    他一发奋,便苦了远在周饶的长思与半半。

    长思倒还好,毕竟心智健全。

    但半半就惨了。

    半半从生下来起,就没怎么见过亲爹。一直到了四五岁,话也不怎么听得懂,更别提会表达个什么意思。

    小丫头口齿尚且不伶俐,记性就更别提了。

    在半半的记忆中,每逢年关,总有个奇怪的男人,对她搂搂抱抱,将她抛得很高,口中还威胁道:“快喊爹。”

    在半半心里,亲爹,真的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其实,在中容心里,亲爹这个概念,也不怎么清晰。他一直以为,亲爹等同于父皇,等同于权力,等同于不容置喙,等同于万人之上。

    所以,直到他在边关大营,收到周饶皇宫来的八百里加急,直到他一路在马背上飞驰,直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周饶,他都不太清楚,“病重,速回”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中容回到宫中,看到病榻上的巢皇,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巢皇脱去往日的朝服,只穿着一身便衣,厚实,臃肿。他的鬓发灰白,喘息微弱,往日的威严不在,余下的,只有这风烛残年的老态。

    原来他退去那属于君王的装扮,残存的,不过是一个普通而又瘦弱的老人。

    瞻部人寿不足百岁,且中夭者多。

    仔细算来,巢皇至今不过四十岁,与长略一般年纪。但他比任何同龄人,看起来都要苍老。

    他这般苍老,一半是因为命数天定,另一半,则是因为劳心伤神,精力不济。

第五十八章 继承大统() 
万人之上,从来都是孤独无依,呕心沥血。

    中容看着他,不知从何说起。

    在中容眼里,他从来都是高大、威严,像山一样厚重,他是权力的象征,是力量的典范。也许中容从来未曾注意,他的父皇,因为许多许多的家国大计,已经劳累过度,远远超过身体的负荷。

    巢皇半躺在塌上,佝偻着身子,他的脊背,再也不足以支撑这沉重、老旧的身体。

    中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打着转转。

    他出征前,巢皇提了一嘴,是不是需要请个巫师,给半半跳跳大神,驱驱邪。他一生气,竟是大半个月,直到出征远行,都未再与他亲爹说上一句半句话。

    如今想想,这些所谓的冷战,起因不过是一些小事,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既无关家国社稷,也无关千秋万代。

    巢皇看着中容,缓缓说道:“孤疼你,与你疼半半,其实并无差别。”

    中容一言不发,只不住点头。

    巢皇伸手拍着床榻,慢慢说了声:“过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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