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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妹听罢一愣,她几时见过,公子琰用这样的语气同人讲话。
她眼中的他,总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她顿时觉得,如果她表哥也能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那也是再好不过。
安宁靠在他怀里,莞尔而笑。
她轻轻推开他,满目柔情道:“今天就这么着吧。”
“今天?”小表妹怒道,“你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安宁才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搞得这小表妹像是对着空气喷火一样,无的放矢。
她颇为轻佻地摸了摸公子琰的白发,也不道别,洒脱离去。
那背影,竟看不出一丝留恋。
这样看起来,被调戏、被揩油的那个人,倒像是公子琰。
他望着她一晃而过地身影,恋恋不舍。
他的神色悠远,让人看不分明。
小表妹见不得他这痴痴的模样,企图打断他,愤愤嘟囔道:“人都走出二里地了,还看还看,影都没了!”
他也不搭理,仍旧眺望着远方,眼神涣散,似乎没了焦距。
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慢慢说了句:“我这眼睛,还真是大不如前了。”
古往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敢情安宁刚一走远,他就什么都望不见了。他笔挺笔挺地站在那里,或许只是发发呆,出出神。
自此,宫中流言大盛。
公子琰与安宁,倒是个不错的搭配。这一组合,男才女貌,男**妖,不禁为人津津乐道。
建业闻之,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道:“右司马这才走了几日,又惹出这些事端。”
他望着堆积如山的竹简,愁眉不展,来回踱着步子,老气横秋地感慨:“孤就说,他应该提了亲再走,偏就不听。”
一声叹惋,一心无奈。
这日之后,安宁整天在寝宫候着,却再未见过公子琰。
她暗道:这人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想想,她决定躬身前往,再去会会心上人。
照理说,传闻中的公子琰,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白天的,他指不定又去哪里鬼混。
所以,安宁这几天一直没有主动求见。
所以,她这会儿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算去碰碰运气。
不想果真撞了大运。
眼前那个,不是公子琰,又是何人?
他丰神如玉,举止风流,不矫揉,不造作。
他的眼神深邃,其中自带三分笑意,暖人心脾。
他的出现,从来都是那么自然。仿佛此时此地此景之下,就该有这么一个人,端端立于树下,低头作画。
安宁凑近,探头出现在画卷之上,自成一景。
对于她的无端闯入,他也不恼怒。他嘴角上扬,专注于手下的笔墨丹青。
她背对着他,认真看画,自然注意不到身后那人的神情。
她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他在画雪。
这人好奇怪,夏日炎炎,画雪就能降温吗?
她直起身来,绕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道:“你的小跟班呢?”
古往在他身侧二尺之内,与其寸步不离。
她所指的小跟班,自然是那个任性骄横的小表妹。
“她叫沈灵均,”公子琰一边作画,一边轻描淡写道,“她爹是我表叔,她娘是我姑妈。”
“亲上加亲呵。”安宁听罢,摇了摇头。
“何止啊,是亲上加亲再加亲。她与我家公子的婚事,是燧皇点了头的,此番回去,就得操办。”说话的,是古往。
他一向在人前少言,见了安宁,却好像格外放得开。
他的语气不善,不知是对安宁不满意,还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公子琰停下手上动作,侧目瞥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着安宁,欲言又止。
安宁觉得场面尴尬,打趣说道:“只问你人去哪儿了,你这不是答非所问嘛。”
“你不想知道?”他展颜反问,口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看得出来,还用问吗?”
“生气了?”他语调轻柔,态度温和,却是问得极为认真。
她见他这副模样,暗自感慨:这人还真是,一点未变。
他见她不说话,许是心中不安,又问了一句:“生气了?”
“不生气,生气有什么用。”她学着他的腔调,尽量显得若无其事,轻声细语。
说不生气是假,但她感到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他们这些人,婚姻之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没有云老板,还有沈灵均,没有沈灵均,自有后来人。
她犯不上为这种事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她只想确认,那人还活着,一切都好。
她低头看画,再不愿多说一句。
她很想问他:是你吗?
却又掂量着他的婚事,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觉得自己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这里,真够多余的。
第八十七章 信口开河()
公子琰却不然。
他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觉得心满意足。所以,无论她呆多久,他都不会觉得违和。
他看着她墨染般的长发,几次抬手想要抚摸,犹豫再三,还是默默放下。
他打量着她的腰身,双手在她背后比划着,努力探知,她究竟是胖了些,还是瘦了些。
他想伸手触碰她的肌肤,隔着那些衣物,他也沉醉于属于她的那种,特有的香气。
他深陷其中,情难自已。
他的两手颤抖,不知是因修为短浅,还是情绪跌宕。
他只盼时间能过得慢些,再慢些,好将眼前这人,久久地留于身边。
如若不然,多一刻也好。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安宁目不转睛地望着画卷,神思早已游至云端,没了踪迹。
她不明白,他为何明明对她有情,却迟迟不与她相认。
这绝对不是玉采的作风,绝对不是。
难道她真的推断错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难道他真的只是浪荡子公子琰,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恩师玉采?
难道他装出来的含情脉脉,只是追女人惯用的手段?
难道她只是他众多女眷中的一个,她却思念成疾,自以为是,错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刚想开口,找个由头告辞,却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公主看上去,好像对我挺感兴趣。”
她心中一紧,既惊喜于这熟悉的措辞,又失落于这陌生的称谓。
那人总唤她“安宁”,一声一声,没个厌烦。
至于这一声“公主”,也不知他是故意回避,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在自作聪明。
尽管如此,她还是如实作答道:“对呀。”
“为什么?”他话语简短,但每一个字,都好像经过深思熟虑,问得特别认真。
对着这并不熟识的皮相,她竟无法抑制,自己那颗慌乱的心。
她告诫自己,这就是公子琰的手段,没搞清情况之前,自己断然不能上了他的当。
于是她神色魅惑,言笑晏晏道:“能有什么特别的,还不是为了你这几分姿色。”
“扑哧”一声,一旁的古往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子琰轻飘飘回道:“没想到,公主也是以貌取人之辈。”
“我曾经不是,但是现在是。”
她得意于自己的厚颜无耻,一屁股坐在他的画卷之上,两手在后撑着桌子,仰头看着他。
玉采走后,她还真就将自己活成了他。
他的厚颜无耻,他的一本正经,他的胡说八道,她一样不差,全都学到了骨子里。
公子琰见她这般主动,也不后退,垂目问道:“怎么就变了呢?”
“这人嘛,活着活着,难免口味会变。”
她这样抬着头,刚好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哪怕一瞬息的神情变化,在她面前都没有藏身之所。
然而,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文不对题,悠悠说了句:“公主快下来,莫要把我的画弄脏了。”
他说这话,安宁突然觉得好笑——她早前就坐上来了,又不是此刻才玷污了他的大作。
他这显然是心中有火,无理取闹。
她凝视着他温润和煦的眸子,想到自己曾经那句大言不惭的“逢场作戏”,心中不忍,讪讪问了句:“生气了?”
人嘛,还是坐在雪景之上,没有动弹的意思。
“不生气,生气有什么用。”
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挺生气的,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面前这女子,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他应该高兴才是。
她也看出他动怒,笑嘻嘻问道:“真的?”
“我不会娶她。”他没有作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别的,主动将话题扯远。
她只当没听到,跳将下来,转过身去,一心一意地看着那副画。
墨迹未干之处,被她这么一折腾,便有了重影。
她没有回头,但拿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自己背后的衣物上,也是免不了浓墨重彩。
她指着重影的地方,煞有介事地笑道:“都说公子琰一画,千金难求,我看你这画呀,却是缺了些精髓。”
“所以呢?”
他知她已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了,心情大好,于是也跟着她,明朗起来。
“所以呢,我勉为其难拿去,替你好好斟酌斟酌。”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自将画卷卷起,收入囊中。
公子琰见状,对她打着哈哈道:“公主请便。”
于是,她又揣着千金之物,一如既往地不告而别了。
话说公子琰与安宁二人,勾勾搭搭,眉目传情,总有人看不过去。
这日,就有正主找上门来。
要说这沈灵均为何缠着公子琰,多是拜她的好爹爹所赐。
沈灵均的父母二人,本就是一对表兄妹——她的母亲是燧皇的胞妹,她的父亲,是燧皇的表弟。
如此算来,灵均也是皇亲国戚,大家闺秀。
灵均的父亲沈乐康,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大权贵。
胜神皇子纷争,人人都怕站错队,沈乐康却不怕。
他倒不是不攀亲、不站队,而是一人站了好几队。
灵均的长姐,是当朝太子妃;她的二姐,是公子珙的正室;她的三姐,是公子珥的妻子。
虽然胜神人尽皆知,公子珥有断袖之癖,但名分与感情,通常都是两码事。
沈乐康平日靠卖女儿为生,以此与众皇子勾结,一视同仁,谁也不亏欠。
他见公子琰乃后起之秀,指不准将来也能荣登大典,便与燧皇说起,公子琰至今未婚,不如将小女灵均许配于他,亲上加亲。
燧皇思虑片刻,点头称赞道:“也好,成了亲,他那性子说不准也就收了。”
如此一来,公子琰与沈灵均的婚事,就变得顺理成章,天衣无缝。
不管公子琰同意与否,喜袍与婚典,早早便在日奂备着,静候二人归来。
安宁听闻有客求见,大老远地,就看见小表妹气势汹汹,朝她走来。
她见灵均这副模样,还特地回屋看了一眼,确认人家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