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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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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口劝慰:“为一副画受伤,多不值得。”

    “既然你都觉得不值得,那便让她还给我。”

    “想都别想。”灵均将画卷抛至空中,用长剑挑碎,狠狠说道,“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毁了烂了,你也别想抢走。”

    她这狠戾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公子琰没做搭理,他紧紧握住安宁那努力挣脱的手,再次替她缠上绢布,轻声问道:“还疼吗?”

    她不再挣扎,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涣散。

    待他将结打好,便再也没有理由将她留在身边,只得松了手,任她朝着碎成烂布的画卷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布一一拾起,再一片一片,仔细拼凑。

    他低头一看,草地之上,蓦然出现一个女子,青丝飘散,低头弹唱。

    一人一琴,跃然卷上。寥寥数笔,入木三分。

    那根本不是什么半成之品,那是当年,玉采假借公子琰之名,送给安宁的第一幅画。

    落款处那个“琰”字,赫然醒目,触目惊心。

    原来,在接到玉采死讯后,景虔又去找过安宁。

    他递给她一个匣子,说:“宗主生前有些旧物,交到你手里,最为合适。”

    一个匣子,一柄短剑,一副画卷,一枚木雕,一缕发丝。

    她抱着匣子,无语凝噎,默然流涕。

    万仞是神兵,她却再也不用。

    她不用那短剑,并不是因为,她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足以不用武器。

    她不用那短剑,仅仅是因为,那是他留给她的,为数不多旧物之一。她须得珍之重之,方能缅怀故人,如此而已。

    如今,她跪坐在地,拼凑着破碎的画卷,喃喃自语道:“千金之物,纵是不喜欢,也不能这样挥霍。”

    公子琰心疼,俯身搀扶她,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

第八十九章 错付相思() 
她说:“那人于我,有传道授业之恩,舍命相救之情,我对着他的旧物多拜拜,也并无什么不妥。”

    “你若喜欢,我再画便是。”

    她听了这话,呆呆点头,惨然笑道:“再画便是。”

    他开口,终于还是不知说些什么,沉重地叹了口气。

    “见了个狐媚子,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灵均忍无可忍,愤然骂道。

    她虽得了画,却好像输得很彻底。因为从始自终,公子琰都没瞧上她一眼。

    她受不了这样的无视,更受不了被人抢走疼爱。

    她这一开口,安宁才发现,身边还有旁人。

    安宁起身,冷冷回道:“我只听闻,别人一年多没平的乱,他只用了两个月,不知你这没出息三个字,究竟做何解释?”

    “你既然不信,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没出息?”

    灵均说罢,扬剑朝公子琰刺去。

    他的灵力低微,九州皆知。

    他面对狠戾的剑锋,既不闪避,也不回击,只是端端站定,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的从容不迫,他的宠辱不惊,与他的修为,似乎没有丝毫联系。

    这种与生俱来的气场,让安宁再一次恍惚。

    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根七尺藤条,手腕翻转,将那利剑缠住。

    她再一用力,剑身碎落。

    灵均被这力道所伤,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她握着剩余的剑柄,怒道:“你做什么?”

    “我替你爹教你,什么是上下尊卑,什么是长幼有序。”

    公子琰不出手,多的是人替他打抱不平。

    安宁就不能免俗。

    “你这野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沈灵均,说话要注意分寸。”公子琰目露寒光,声色冷冽。

    他说话很慢,字字清晰。

    他说这话时,那书童模样的古往,突然双眼通红,杀机毕现。

    他的身份,绝不仅仅是一个书童这么简单。

    “我说的有错吗?”灵均振振有词道,“先知生皇属水灵,他的皇后属土灵,这事人尽皆知。这女人一个木灵,不是野种,又是什么?他们牛贺的皇宫都传遍了,她还好意思留在宫中,我都替她脸红。”

    安宁不说话,她将灵力注入藤条之内,同古往一般,起了杀意。

    灵均眼见着那藤条像长了骨头一般,挺得笔直,并未察觉什么,还欲再骂。

    她说的是事实,是牛贺从上到下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提及的天大丑闻。

    千钧一发之际,公子琰轻轻压住安宁的手,毫无情绪地说道:“给我几分薄面。”

    她手上一顿,转头看着他,执拗问道:“你是谁?”

    “胜神燧人琰。”

    “那你就替她担着。”

    她冷笑,胜神燧人琰,与她有几分关系?

    叔叔?

    杀父仇人?

    他用这样的身份搪塞她,她凭什么卖他面子?

    灵均就是再愚钝,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形势——安宁要杀她,公子琰替她求情。

    她又怕又喜,动也不敢动弹。

    藤条锋利如刀剑,所过之处,白发断落在地。

    他闭目,听之任之,不做任何抵抗。

    藤条擦过他的耳鬓,风声刺耳,令人目眩。

    然而,那利器停在他耳边,良久良久,还是软了下来,消失不见。

    他再一睁眼,只看到安宁远去的背影,决绝,冷淡。

    古往见状,拔腿就追。

    灵均缓过神来,才发现方才,公子琰是舍了命地护她周全,心中百感交集,倾慕不已。

    她说:“你怎么可以为了救人,连命都不顾?”

    “一直是这样。”他眼神不好,望不清那窈窕的背影,却还是极目远眺。

    灵均闻言,双目湿润道:“表哥,你对我真好。”

    “滚。”

    他咬字很轻,短短一个字,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骄阳似火,华发如雪。

    他周身霜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夜,公子琰与古往回到所住别苑,见室内烛火摇曳,影影绰绰,二人相视,各怀鬼胎。

    公子琰望着人影,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在外候着,没我吩咐别进来。”

    “那可不行,长略走前千叮万嘱,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古往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脚步却不见上前。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你都听他的,我何必多绕个弯?”

    “我行云雨之事,你也跟着?”

    “你若不便,我完全可以亲力亲为。”古往一脸狡黠,看上去一点也不老实。

    人前人后,他的反差真不算小。

    “给我老实呆在这儿。”公子琰言辞严厉,神态温和,典型的言行不一。

    古往漫不经心地预测道:“进去你也搞不定。”

    “老实站好。”

    公子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好似被抓住软肋一般,一改方才的戏谑,迅速严整起来,战战兢兢应了声:“诺。”

    如此,古往守在门口,公子琰推门而入。

    古往又恋恋不舍地伸长脖子,瞥了眼里面的人影,这才乖巧懂事地关了门,不管里面风云变幻。

    一室几净,一灯如豆。

    桌上,酒一壶,杯一盏。

    酒还未开封,杯也是干干的,没有水渍,好像这一壶一盏,均是在等这人归来。

    明明是公子琰的卧房,那女子却好像格外放得开,一点不见外。

    她坐在椅子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上去惬意得很。

    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短剑,神色迷离,好似已经大醉一场。

    开门声响,脚步沉重,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玩耍。

    除却手背上那一道新伤,她看上去毫无瑕疵。

    公子琰见她不搭理自己,主动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侧不远处,与她面面相对,柔声问道:“喝酒了?”

    酒坛尚未开封,他也知道她不喝酒,以他老道的经验,更加明了她身上连酒气都没有,所以她的醉态,摆明了是装出来的。

    她习惯于将假戏演得尴尬,他也乐于陪着她用心演假戏。

    她刻意表现得醉意朦胧,含含糊糊地答了句:“醉得厉害,耳朵嗡嗡直响,旁人说什么,根本听不清楚。”

    “那我说话呢?”

    她慵慵懒懒,笑意盈盈,说得满不在乎道:“你不也是旁人嘛。”

    “公主前几天还对我念念不忘,怎么眼下,我就成了旁人呢?”他也随着她,笑得春风和煦,暖人心脾。

    “我与公子不过数面之缘,公子怎么就不是旁人了呢?”

    说这话时,她将“旁人”二字,故意拖得长长的,娇嗔嚅软。

    “你这不就成了,夜闯旁人住所么?”他格外配合,尽力凸显“旁人”一词。

    “有何不妥?”

    “有失体统。”

    “天性如此,公子勿要见怪。”

    “酒后夜闯,更加令人担忧。”

    “你担心我?”她双眼忽闪忽闪,清清明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公子琰叹惋道:“你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显而易见。”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确实是我不对。”他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含情脉脉,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若对谁不满,大可以告诉我,杀人不一定要脏手。”

    他指的沈灵均,她心知肚明。

    但她偏要做作,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懒洋洋地摇头,娇滴滴说道:“我就对你不满。”

    “所以我来请罪。”

    “怎么请?”

    “都听你的。”

    安宁冷笑,抽出万仞,小心将桌上的酒坛启封,推至他面前,看着他说道:“听闻公子琰乃酒场高手,安宁有幸,愿得一见。”

    他没有动身,只在原地闻了闻,淡然说道:“素蚁。”

    烈酒素蚁,酒中之最,饮多穿肠。

    这酒是好酒,却少有人沾染。听闻九州酒量最好之人,饮不过三盏,当即醉死。

    安宁问道:“你喝过?”

    “惜命,没碰过。”他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醉死温柔乡,也算得偿所愿。”

    他的华发惹眼,配上含笑的眉目,自成风流,使人沉沦。

    “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对就算是谢罪了,答错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安宁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斟酒。

    他按住她的手,看着明明已在愈合的伤口,却还是找出一段绸带,动作轻柔,认真包扎。

    一个对他来说不算简单的动作,不知他这一日究竟是练了多少遍,万分熟稔,一次成功。

    他说:“我总觉得,死前还应做些什么,这下好了,此生圆满,再无挂碍。”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她却心绪起伏,半晌未能平息。

    说罢,他又端起酒坛,以更慢地速度斟酒。

    他的双手不稳,却努力控制,满满一盏酒,没有洒落分毫。

    “美酒与美人,一丝都唐突不得。”他的声音阳刚,其中略带一些细腻,有如醴酪,甘之若饴。

    安宁有些后悔,想着不该用这毒招,犹豫片刻,狠了狠心,还是慢慢问道:“第一个问题,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哪里?”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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