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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尚未自我介绍,就已经彼此心知肚明。
缘分这种东西,就是无论你如何不经意,它都刚好经过。来无影,去无踪,躲不了,逃不过,求不得,抓不住。
祝渊握着那根羊角辫,若有所思道:“公主这个品种,我还没有玩过。”
不知何时,一个中年男子走来,在旁问道:“公主如何?”
中年男子粗布青衫,朴素而平凡。
他的眼神空洞,似乎不能视物。
他问这话,却分明是心中已知道些什么。
祝渊答道:“美人与草莽无异。”
中年男子闻言,笑而不语。
末了,祝渊又补充了一句:“然余独爱草莽。”
两个人的交集,便由这一截断发开始。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也算是天造地设,分外登对。
祝渊遵照半半的逻辑,竟真的对外宣称,他要行成年礼了。
他们俱芦人二十四岁才算成年,祝渊如今刚满二十三,要说这成年礼,绝对是名不正言不顺。
对此,祝渊未作任何解释。
疯子的行事,从来不需要常人的理解。
就比如说,祝渊给自己择了一个日子,说好要行成年礼,司幽门浩浩荡荡来了许多宾客,从拂晓等到黄昏,却一直没有等来当事人。
这其中的宾客,自然包括瞻部的一国之君。
中容虽然到得晚,但他怎么说也算是到场了。
他到得晚,主观上是因为他架子大,客观上是因为他想要甩掉拖油瓶。
他对着傻女儿半半,好声好气地教育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尚未出阁,到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我连宫都出过了,怎么能叫没出过阁?”半半从小愚钝,说话很晚。但她从会说话开始,就已经会拆台。
不管什么台,谁论谁的台,她见了就拆。
中容自我安慰道:或许她如此这般,只是因为太爱真理。
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容不仅迟到了,还没有甩掉半半。
在这一日当中,他的人生经历了两件天大的事——没有见到应该见的人,搞丢了不该丢的人。
然而那个应该见的人和那个不该丢的人,却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起。
人人只道祝渊应该出现在正厅,谁也没往深处探究。
除了半半。
虽然半半答应了她老子紧紧相随,但她的腿脚却不听脑袋使唤。
到了司幽门,她鬼使神差一般地从中容身边溜走,一个人来到府外。她并不是要离开此地,她只是打算从一个熟悉的方位入场,去找一个熟悉的人。
所有她脑子不够想的事情,老天再一次帮她合计好了。
她翻墙而入,那人就在眼前。
照理说,半半的智慧不足以被世俗牵绊,但当看到祝渊时,她还是像个俗人一样,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没了羊角辫,竟然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短发!
说好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呢?
这位少年,他到底是打哪儿穿越来的?
他这是打算引领潮流,走在时尚的最前沿么?
祝渊见半半傻乎乎地愣在原地,围着她转了个华丽丽的圈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你怎么不出去见客人?”身为拆台王,半半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你就是我的客人。”
“你的成年礼,就只打算招呼我一个人?”
“不然呢?”他确实只对外宣称他要行成年礼,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也没有特意邀请什么人。
厅内那些宾客,不知是如何不约而同地,闻风而至。
也就是说,祝渊现在这般,等同于把周饶的整个上流社会,一股脑儿地,都给耍了。
“我如果今天不来呢?”半半问道。
“你今天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天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啊?”祝渊的话,已经严重超出了半半的智力范围。
“我看到,自己会在成年礼这天,遇见命定之人。”
所以,他便将成年礼提前了。
这简直,太过任性。
他表情神神叨叨,动作神神叨叨,言语神神叨叨。他说的那些话,不仅半半难以理解,寻常人也很难听懂。
但就是这常人都很难理解的话,常人只道是疯癫,半半却信了。
什么天眼,什么命定,她统统信以为真。
她的天真,一如污泥中的明珠,即使被湮没,被掩盖,也不争不怨,兀自生辉。
于是,不知是受了什么启发,两人如干柴烈火,一拍即合——祝渊假借天眼为托,辅以命定之说,大大方方地,把半半给办了。半半也是大脑缺根弦,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乖乖从了。
于是,半半的好闺蜜幼葛,还没来得及在祝渊的面前出场,就已经被迫率先出局了。
祝渊此前曾放出豪言,说什么公主这个品种,他还没有玩过。
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公主,其他的品种,他也不一定就涉猎过。
毕竟,在情爱这种事情上,动作说明经历,技巧暴露经验。
不管怎么说,祝渊和半半你情我愿,旁人就是有心干涉,也是杯水车薪,没多大用处。
尽管如此,中容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决定要刷一刷存在感。毕竟,他如果真的不闻不问,就显得他们一家人都太过不矜持。
但这种事关系到他们家半半的名声,挑明了说也不光彩。所以,中容也只能旁敲侧击,先从半半入手。
他问半半:“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哪个小子?”
“司幽门那个小子,就是你把人家辫子给剪下来的那个。”
“父皇,我是用剑割下来的,不是剪。”半半认认真真地纠正道,“还有就是,他叫祝渊,不叫那个小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军凯旋()
女儿不等嫁出门,就先一步成了泼出去的水,怎么都由不得中容左右。
他早该想到,司幽门的人都是一路货色,换了个门主,非但没有好到哪里去,还把他的宝贝女儿给带歪了。
中容深感无力,基本上是妥协地问了一句:“他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
“为什么要提亲?”
“他把你”中容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糊弄过去道,“你们都那样了,他还没跟你说过成亲?”
半半摇头,直言不讳道:“睡过就该成亲么?”
中容本来想问:睡过不该成亲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女孩子,总归还是要有个名分。”
对于这个女儿,他经常不知如何作答。
要说半半忤逆,半半还真的不忤逆。她从来都是大眼睛萌萌的,对中容无比孝顺。她之所以会这么说,那完全是因为她真的不懂。
就比如说现在,半半认为自己很有道理地反问道:“父皇睡了那么多女人,怎么不一一给个名分?”
中容再次语塞。
还好,旁边有宫人悄悄提醒,中容这才想了起来,理所当然地说道:“男人和女人能一样么?”
“男人和女人,怎么就不一样了?”
半半这句话,在场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继承了中容的雄辩,再加上自身的无辜属性,还真的所向披靡。
她见中容不说话,以为他心情不好,一边乖乖替他捶背,一边苦口婆心地开导道:“父皇你想呀,这成亲究竟有什么好?如果有一天,我改变主意,又不喜欢他了,他还得写休书,还得把我送回来,那不是给父皇丢脸嘛。”
然而,她的好心好意,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臭丫头。”中容抬手,作势要打。
半半吓得“哧溜”一声,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她的动作过于迅捷,根本没有人能追得上,更别提她的脑子。
此番交谈过后,中容觉得自己的三观俱被颠覆,连个渣渣都没能剩下。
牛贺,白氏。
近日,一直在宫中专心修行的安宁,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好的好消息。
她捡着后宫八卦的边角余料,后知后觉地听说到,右司马率领牛贺大军,在玄股大败胜神那群好战分子。胜神如今残兵败将,没个十年八年,估计很难爬得起来。
长生也因此,再次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热议的焦点。有人说他百战百胜,有人说他屡出奇兵,有人说他绝处逢生,有人说他背水一战。
还有人说,眼看着牛贺就要败了,千钧一发之际,长大将军化身神龙,将胜神大军从头烧到尾,烧得敌人魂飞胆散,死伤过半。
长生擅长火攻不错,但他不是雍和,不能飞,也不能喷火。
他如今被民间妖魔化,完全是因为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的个人魅力,也因此得到极大的提升。
一时之间,长大将军的人气再次暴涨。他人还没到白氏,长府就已快被人挤破了。
有人深挖历史,放出消息来说,长生至今不足七十岁,单身,恋爱史不详,无婚史,预购从速。
安宁听罢,一笑了之。
总之,她听来听去,大致算是总结出来——这场奇快无比的硬仗,双方都打得很艰难。而左右战局的关键人物,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这不,一大早地,就有宫女冒冒失失跑到安宁面前,兴高采烈对她说道:“公主公主,长大将军的大军已在城外十里处,不到晌午就要进宫面圣了。”
牛贺子民听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无一不振奋。
要说这天大的好消息对安宁来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牛贺的对手胜神败了,这便意味着,她安宁心心念念的公子琰,被人打了。
还好,她听说燧皇临阵换帅,最后吃败果的人不是公子琰,而是太子琭。
她不关心太子琭怎么收拾烂摊子,她只关心她的公子琰如今是否安好;就像牛贺人不关心败军之将如何,他们只关心他们的大将军几时到场。
国都白氏的百姓甚至在大军凯旋之前,早早地就自发起来,洒扫街道,装点鲜花,列队欢迎。
长生之于牛贺,无异于三十年前,公子瑱之于胜神。
所谓万人空巷,大抵如是。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安宁决定走个俗套,亲自去宫门口迎接长生,顺便找个空闲,把那个惊喜送给他,也算是了了他的一个心愿。
她在寝宫里踱了两步,习惯性地说道:“沐芳,你说我今日该穿什么衣服去见他?”
没有回答。
她顿时恍然,想起早在一年之前,沐芳就已经出宫嫁人了。
一时感慨万分,不禁摇头苦笑。
还好,想到长生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再次欢喜起来,心情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待她梳洗打扮,穿戴完毕,大军已到了宫门口。
她飘飘忽忽,趁着众人皆注目之时,挤过人群,来到了迎接大军的最前列。
她的身边,赫然站着一国之君,知生皇建业。
她料想自己方才一不留神,飘得远了些,正合计着稍稍往后退两步,却被面前的景致给镇住,一步也无法动弹。
她的面前,哪里有凯旋的常胜将军,铁骑力士,分明只有满目素缟,全城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