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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前,哪里有凯旋的常胜将军,铁骑力士,分明只有满目素缟,全城默哀。
那些将士,无一例外地,皆是素服麻衣着身,执锐端立,神情哀恸。
列队的开头,一副上好的棺材,平置于青天白日之下,赫然醒目。
安宁极目远眺,望穿了整个人群,也没有看到长生的影子。
在她心中,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为了缓和气氛,她干笑两声,扭头对着身后的孔仓轻声问道:“不是凯旋么,怎么搞的跟哀悼似的?”
孔仓不答,满脸的沉痛溢于言表。
她不依不饶,转过身去,面对着孔仓,又问了一句:“表叔,长生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周遭毫无声息的死寂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她的举动,成功引起了为首那人的注意。
建业并未转身,只是努力控制着情绪,哽咽说道:“皇姐,有个人想见你。”
他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悲天悯人,看上去特别真切。
说罢,他点了点头,从对面的列阵中,站出一个将军模样的男子,朝着安宁慢慢走来。
那人手中平平端着一张叠好的绢布,从头大脚,亦是一身素缟。
他的脚步沉缓,就好像好那薄如轻云的绢布,有着千斤之重。
他走到安宁面前,对她行军人之礼,跪地说道:“末将是右司马的副手,右司马临走时,托末将将这封信交给公主。”
“临走?”她反复掂量着这两个字,缓缓从那副将手中接过绢帛。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根火把,将绢帛当场烧掉,看也未看。
灰黑琐碎的布屑,不知藏着怎样不可言说的秘密,飘散在温温润润的东风里,成了永恒的秘密。
她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那是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副将似乎料到如此,平静问道:“公主为何不看?”
“如此不仁不信之人,他的东西,有何可看?”
她的语气淡然,神色淡然,好像她的绝情绝义,也是这般理所当然。
副将又问:“何谓不仁?”
安宁答曰:“弃我于不顾,是为不仁。”
副将再问:“何谓不信?”
“说好要等,自己却先走了,是为不信。”
她冷笑,扭头就走,留下满城的素缟,洒脱之至。
副将目送安宁离去,仍单膝跪于地上。
建业见状,伸手搀扶。不料刚一俯身,竟不能自已,扑通一声双膝着地,放声痛哭道:“哀哉痛哉,孤失右司马,如丧考妣。大业未成,右司马何忍舍孤一人,独自先去?长途漫漫,自今日起,孤与何人同路?”
他兀自声泪俱下,左右见者,皆受其感召,痛哭流涕。
于是乎,建业与长生二人,将明君贤臣这出戏演的,到死都尚未落幕,着实是感人至深。
所谓死而不已,恐怕不过如此。
戏足至此,众人难免不当真。
真也好,假也罢,长生是真的死了,建业也是真的将他厚葬。
但凡厚葬,免不了加官晋爵。长生的仕途已经走到顶了,官没法加,只能进爵。
此人没有子嗣后代,这进爵一说,也应该只是走走过场,虚得很才对。
但不知谁人那么多事,竟从民间找来个唱戏班的打杂少年。那少年也不知何德何能,竟然继承了长大将军的家业爵位。
少年十一二岁,见人就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一副胆小怕事、欠了人几百吊钱的窝囊模样。
要知道建业十岁上下时,已经继承了牛贺的大统。
这人与人之间,还真的没得比。
刚入宫时,那少年许是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宫门口,匍匐在地,一步也不肯往前走,愣是被人抬进了大殿。
他这副模样,和那个故去的长生,真是连一毛钱都沾不上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满城素缟()
少年姓氏不详,知生皇为其赐姓长,取名佑业。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少年过去种种皆被这御赐的姓氏名字斩断,从今往后,他有且仅有一个身份,就是长生的子嗣。
建业感念天无绝人之路,将那少年当作胞弟怜爱,什么都力争给他最好的。衣食住行、修行教化,更是无一怠慢。
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什么大白天走了狗屎运,大概说的都是这么个意思。
彼时,安宁站在宫门口,冷眼看着一个年轻女子,对她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那女子身材姣好,面目清秀,听说是白氏的名角,姓氏不详,名唤鹤林。听说那个女子,是已故右司马之子长佑业的生母,但她抵死不认。
女子礼毕,安宁冷言冷语,冷然笑道:“姑娘,你可能,拜错人了。”
言罢转身,飘然离去。
她的身形飘忽,像卷在尘埃里的风,从来就没个踪影。只留在身后那个女子,仍旧匍匐在地,泪流不止。
那女子口中含含糊糊,没人听得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长生的葬礼,建业着人以国葬的规格配置。国君对臣子的重视程度,举国皆知,一目了然。
彼时,国人俱赞知生皇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虽一人一物,皆不怠慢。
于是,长生的死,又在另一个层面上成就了知生皇,成就了牛贺人口中,人人传颂的,一代明君。
如此这般,长生也算是死而无憾。
他生前向人透露,自己一生出将入相,飞黄腾达,作为贱民之子,他在仕途之上,已经是登峰造极。如果说再有什么愿望,他说,他想有个儿子。
如今,他名声也有了,爵位也有了,儿子也有了。
他们长家,从此摇身一变,跻身牛贺权贵之列,再不是什么贱民。
要说他还有什么缺憾,那可能或许仅仅是,安宁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不过,就连建业都亲自出席了,安宁的缺席与否,也许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建业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情绪饱满,戏码足足的。他的起承转合,写在那张老实敦厚的脸上,永远都是那么容易令人信服。
他总是看得多,说得少,眼下更是只顾着哭,一句话也不说。
言多必失,是他从小就信奉的真理。
就算他演得有点过了,因着他与长生的交情,也是无可厚非——他竟然,公以国葬之规格,私行父丧之礼节,为长生披麻戴孝。
但凡一国之君,能做到这个份上,无论真情假意,都已经是恩至意尽。
建业甚至长跪不起,对着长生的遗体磕了几个头,哽咽数度,语无伦次道:“右司马于我牛贺,有再造之恩。孤是牛贺之子,故右司马于我,亲如父母。”
在场诸人见状,无不动容。
唯独那个叫做长佑业的少年,只是一脸木然,沉默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害怕胆怯,无所适从。
他那副模样,竟好像是被迫出现于此,被迫素缟着身。仿佛摆在他眼前的,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是那个叫做知生建业的小子的老子。这件事与他,似乎从一开始,根本就是毫无瓜葛,无关痛痒。
那些人说的话,那些人做的事,他不能完完全全地理解。他的人情世故,不是来源于他母亲的戏本子,就是来源于平日里的冷板凳。
这样突如其来的阵仗,他尚且不知如何应对,又怎会学着建业的样子,抓紧一切机会,极尽可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对于他来说,那个叫做长生的男人,或许是牛贺万万人的父亲,却不是他一个人的爹爹。
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过是这几日过后,他能吃上几顿饱饭,他的母亲鹤林,此刻是否又在遭人白眼。
如他所愿,长生葬礼过后,他再未挨饿受冻。那样受人嘲讽、被人责罚的日子,一如他的生身娘亲,都随着他的身世昭著,与他渐行渐远。
后来,他又在建业的感召之下,为长生斋戒七日,直至那人遗体下葬。
与他一同斋戒的,还有那个谦卑而贤明的一国之君,知生建业。
话说长生葬礼那日,安宁之所以没有去,那是因为她到城里面溜达了一趟,找那个叫做鹤林的女子去了。
如她所料,鹤林一个人躲在家里,为了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披麻衣,烧纸钱。
她本哭得泪眼婆娑,双目红肿,看到安宁到来,径自忍住情绪,对着安宁再拜行礼。
许是在她心里,自己天生就低一等,那人一来,她连自身的喜怒哀乐,都得藏得好好的,不能表露于色。
她对安宁如此,对长生也如此。
她跪在地上,卑微怯弱地对安宁说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竟未能认出公主来。”
安宁大方落座,只听她絮絮叨叨,又是认错,又是感激,一句话也不接应。
“小女子还有一事,斗胆托付公主。”鹤林趁安宁还未开口反对,赶紧捡紧要的说道,“佑业这孩子懂事,却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果日后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多多担待,佑业定将公主视作生母,为公主竭忠尽孝。”
到底是小市民,虽多看了几个戏本子,说出的话也是不伦不类。
话虽说得不咋地,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鹤林这是准备将佑业托付给安宁,自己打算撒手人寰,或许也说不定。
安宁妖娆一笑,轻佻问道:“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教养,求我有什么用?”
这话许是戳中她了她的心窝子,那女子一听便哭了,呜咽说道:“他曾经是我的儿子,可是现在不是了。我只是个戏子,不能连累他。”
就像不能连累长生一样。
一直到长生死了,她都抱有这样的执念。
牛贺的门第观念,千百年来在人们心中生了根。牛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分三六九等,一等不可僭越。
敢于破除这样旧格局的先知,如今已经到了地下,此刻正在为人祭拜。
人人只知他为国征战,却不知他心中的国是个什么样子。就像鹤林爱慕长生,却不知她爱慕的长生是个什么人物。
她起身,安宁没有阻止。
她走到案几旁边,安宁没有阻止。
她拿起案几上的剪刀,安宁还是没有阻止。
她将刀锋对准自己的脖子,逼近雪白的肌肤时,安宁终于出手。
那人没有起身,她只是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翻腕将其掷出。短剑弹在剪刀上,打了个来回,又回到那女子腰中剑柄处,不偏不倚。
而鹤林手中,那柄原本看似锋利的凶器,瞬间变得不堪一击,碎成废铁。
铁片擦着鹤林的脖颈,打了个火花,擦出几缕血痕,叮叮当当,碎落一地。
斗室之内,青蓝之光大盛,剑鸣之声,响彻数十里不绝。
神剑万仞,不知从何时起,已傲然列居九州兵器谱之首。
有人说,万仞的身价之所以长得这么迅速,那都是因为它在公子琰身边时,被迫频频狂刷了几年的存在感。
但公子琰会否如此招摇,终究不得而知。
说来说去,九州兵器谱不是出自公子琰之手,而是土灵太一大神编纂的。万仞上榜之缘由,恐怕归根结底,还得听太一娓娓道来。
在安宁看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