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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凭什么?
她不曾生他,不曾养他,甚至不曾在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他。
林修仪也很好,倦怠至极的时候她这么想——至少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待见俊,不会离开、不会退缩、没有抗拒的理由。
晚膳她没有出去吃。
听到雨打竹叶的声音,她有些落寞的推开窗子。
然后便看到见俊立在阶下,湿漉漉的,茫然的望着她。
只是雨夜里一个素白单薄的影子。小小的,面目模糊,像是从梦中游荡出来。
但皇后就是知道那是见俊。她心里一酸,泪水滚落下来。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忙着布置晚膳和躲雨,没有人发现殿下立了那么个人。
皇后从皇后阁里出来,铃音她们欠身福了福。皇后不喜欢人跟着,因此在殿内走动时,她们不会主动去打扰她。
直到皇后走出殿门。她们才略觉蹊跷,忙跟出去。
秋雷已经停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雨声。
皇后走到见俊面前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头发一股股流下来。皇后伸开手臂把见俊抱在怀里。
见俊目光颤了颤,泪水忽然流下来。
“朕在梦里重来了很多遍。”他说,“最后朕梦到朕掀开了皇后的盖头,那个时候朕和皇后都已经老了,朕以为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可是朕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皇后。”
“朕不可能一下子就跟你一起变老了。可是朕可以一直一直都不长大。如果朕一直一直都不长大,皇后可以不可以一直一直原谅朕。”
见俊伸手的抱住皇后,把头埋进她的肩膀,轻轻的蹭着她,压抑着哭声喃喃道:“朕保证,以后什么也不做了。”
皇后只是用力的抱紧他,泪水混着雨水不停的流下来,“不要再说了。”
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到从前。那个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的孩子,那些娇软青涩的岁月,终于就这么一去不返了。
第40章 重阳节()
秋雨来得急,去的也急。
妁慈服侍见俊躺下的时候,秋虫便已再次鸣叫起来了。
弦月已落至西山,星光异常的璀璨,却照不明耿耿秋夜。
妁慈起身关窗,见桌上宣纸已被雨水打湿,上面铰碎的络子线头全糊成一片,才想起自己丢出窗外的那只。如今过了五六日,又落了雨,只怕上面的珠子已经化到泥土里。
她略有些懊恼,却也只能亡羊补牢,命人点了宫灯,提着出去寻找。
见俊并没有睡着,妁慈不在身边,他略觉得不安。却不敢追出去黏上她,便攥紧了手上的络子,强迫自己睡过去。
他隐约觉得手感有些不对,络子里的珠子手感变得像琼脂,些微绵软。表面却跟面团一般粗糙粘人。但是几日不得安眠,他已困倦得不能思考,只下意识的揉搓着消磨时光。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是妁慈回来了,意识一松懈,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两日之后便是重阳节。
见俊与妁慈闹别扭,本以为妁慈不会好好准备了,谁知接近午膳时分,坤宁宫便来了人,请他去赴家宴。
彼时见俊正跟内阁议事,边界那边传回消息,说是两个月前,提王臣部的王子由贵率部众叛乱,被希提左相帖木儿击败,逃往关内。王臣叛乱部众已悉数被杀,残余两部人心浮动。守将建议笼络由贵,由他策反王臣残部,让希提内乱,无暇他顾。
内阁为了此事又争论起来。原本有阿廉在,僵持不下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但是这次阿廉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连表态都没有。因此御前议事,就变成了周天赐与高宦成轮流劝诱阿廉。
见俊原本冷眼看着。此时听到妁慈请他去赴宴,急着要走,这才开口道:“爱卿怎么想?”
阿廉愣了一下,忙回神,上前奏禀道:“臣在想黄河秋汛。臣入京前路过濮州,见河床足足高了民居几丈,已是悬河。前些日子濮州附近接连降雨,臣只怕黄河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见俊略愣了愣,回头吩咐小太监回告妁慈,他晚些去,让她先吃。而后正襟危坐了,道:“七月里程卿未回京时,工部已奏过此事。朕拨了银子命地方筑堤,程卿可是觉得不足以保障?是否见闻了什么,尽管说。”
宦成与天赐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就这么被转了话题,反应过来后同时有些羞恼,瞅了个空,插嘴道:“陛下,由贵一事”
见俊不耐烦的瞟了他们一眼,“一个降而复叛、抛弃臣民故土只身逃到异邦的王子,也值得朕两名内阁重臣牵肠挂肚?”
如果妁慈能听到他的心声,必然会暗自发笑——阿廉这人只认事不认人,连皇帝那边他都不靠,你算得上什么?
妁慈收到养心殿那边的回禀,料想一时半刻见俊来不了,便不急着让人布膳。
见俊上次对她说,最爱赏花食蟹。因此她在御苑假山上的佳思亭上布置了宴席。她知道御膳房那边有成制的全蟹宴,却不想破费太多,便只命清蒸了螃蟹,烫上菊花酒,备了重阳糕。
御苑有专门的花房打理,摆放的都是时令花草。时已入秋,满园都新植了菊花。虽是移植过来的,但因为是在户外,便将花盆一并埋入土中,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花海,姹紫嫣红很是夺目。妁慈在邵府时也读过菊谱,却也认不全这么多品种。
佳思亭里单独摆放了一盆粉绣球,足有半人高,上面重重叠叠,花团锦簇。
妁慈来的早,一个人玩赏了一会儿,才见其他宫院的妃嫔们三三两两的过来。
萍儿自然也在其中。
妁慈只觉心中兴致霎时间便消散了。
她转了身望向西面荷花池,吩咐阿音,让她告诉众人自己玩乐便好,不必来向她问安。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听到了萍儿柔美的声音,“皇后娘娘可还是在生奴婢的气?”
妁慈闷声坐着不说话,也不回头。
假山下众妃嫔聚在一起说笑,不时抬头望望上面,笑容微妙的低语着。
妁慈心中烦乱,只说,“我何必为你生气?如今你已有了名分,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萍儿叩了个头,低声道:“奴婢一日伺候过娘娘,便终身是娘娘脚下的奴才。没有娘娘便没有奴婢今日,若娘娘不肯原谅奴婢,奴婢无以自处。”
妁慈望见荷花池潋滟水光,越觉得此处无趣,“你不必对我说这些。你过去做的事,我不全知道,但也不是全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句话,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既然留了下来,又自立了门户,还是一切好自为之。”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萍儿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娘娘的教诲,奴婢记下了。娘娘恩德,奴婢无以为报。奴婢为娘娘绣了幅挂屏,还请娘娘收下。”
妁慈懒得再与她多言,便起身径自离开了。
她回来的时候,萍儿已不在亭中。只在桌上留了一幅绣品。
妁慈命人展开来,只见上绣着一树月桂,明月如镜,花落如雨,下有仕女持本吟哦,身形窈窕而端庄,一袭暗红披风,越发衬得肤白如雪。绣线细如发丝,无隙可寻,入目只觉光华灼灼,精妙绝伦。
完成这幅绣品只怕花去几年时光。妁慈虽不喜欢她,却也不想辜负她这般手艺,便把绣品交给阿音,道:“去还给南美人。”
阿音愣了一下,追问:“若她不接怎么办?”
妁慈道:“这东西如何在这儿的,就让它如何回去。你比她伶俐多了,怎么反比不过她办事的手段?”
阿音无奈,只能接了绣品去了。
妁慈在阶上见阿音说了几句话,把绣品往萍儿的侍女品茗怀里一塞便跑,不觉低低的笑出声来——阿音也是个妙人。
见俊迟迟不来,下面的妃嫔们已经有些焦躁。
妁慈觉得既然是家宴,便不能少了见俊,执意等下去。但是午时已过,当她看到西宫两位太嫔命人送了公主来,两个小姑娘都与见俊一般身形娇弱,一看便是日日跟着娘亲吃素的体质。还是命人开宴了。
林修仪比公主们来得更晚些。风吹便倒的模样,比上次见面还要清瘦。
她不是那么合群,与萍儿说了几句话,便一个人坐到池塘边,揉了朵菊花逗鱼。妁慈在上面瞟见有人撞了她一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若不是萍儿拉着,她只怕要掉下去。
林修仪倦倦的,并没跟撞了她的人计较。倒是曾淑珍赶紧闪身出来,凶狠的骂了那丫头几句,不断的给林修仪赔礼。
妁慈在上面看了一会儿。
林修仪上次小产,跟她同住的那几个人表现得很让妁慈很是失望。她有心护着林修仪,实在不想让她再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便道:“请林昭容上来坐。”顿了顿又道,“把那丫头送去尚仪局问话别惊动了宴席。”
两个公主都很知道礼节,只是在妁慈面前略显得拘谨。她们身后都有姆妈伺候着,小鸟一般只需张开嘴等着吃。便一言不发。
妁慈很觉得见俊一家基因微妙,他这两个妹妹都八九岁了,看上去却跟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娇娇软软,棉花球一般可人疼。
她忍不住抱了一个放到腿上,用勺子剔了蟹黄喂她。一面对林修仪笑道:“你帮我抱着她。”
林修仪目光柔和,伸手从姆妈手里把另一个抱了。见她目光盯着盘中大鳌,便耐心的给她敲开,剔钳子肉给她吃。小公主乖乖的张口接了。
妁慈不觉笑起来,道:“她想拿着玩儿的。”
林修仪愣了愣,俯身用眼神问了下,小公主羞红了脸,小声“嗯”了一声。
林修仪也笑了起来,又挑了一只大的,命碧鸳用绿豆面洗去了油渍,塞到她手里。
妁慈见林修仪开怀,这才略放下心来,笑道:“先喝口烧酒,螃蟹吃不吃都好,重阳糕一定不要错过了。”
林修仪“嗯”了一声,又道:“刚刚在底下听人说,萍儿向娘娘献了一幅绣品?”
妁慈没料到她会提萍儿,想到先前她跟萍儿间的相处,不由略略有些别扭——她并不想从林修仪口中听到为萍儿求情的话。
却不想林修仪貌似无意的继续道,“她绣工难得,可惜本朝虽不讲究讳法,当避的还是该避。
妁慈没有避讳的意识,仍是懵懂着,却也不由觉得身上寒了寒。待等林修仪解惑,她却已经不说了,只专心逗着怀里的小公主,眉眼柔和,真如慈母一般。
眼看日头向西,御苑这边两个小公主已经吃饱睡过去了,见俊却依旧没有来。只命人送来两盘重阳糕,说是他与内阁一道吃过了。
闻言,御苑中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都兴致消沉,很快便散去了。两个姆妈也抱了公主,跟妁慈跪安了。
妁慈见见俊送来的重阳糕还是热的,便与林修仪对分了。
林修仪垂首不语,半晌才捻了一小片含在嘴里,而后便起身与妁慈告辞。
妁慈略觉得有些起风,怕她再吹病了,便没有留她。
一时之间御苑中只剩残席与菊花,清冷寂静。
妁慈命人收拾了园中残席,将酒重新热了送过来。菊花酒特有的芳醇飘散在空气中,掩去了蟹壳的腥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