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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斯侧头看向船舷的一角,隐没在黑暗中的约克特似乎能察觉到他的眼神,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然后微不可见的摇摇头。脸色似乎有些心虚。
克雷斯脸色微沉。
这个蠢货!之前还大包大揽说罗布森年事已高缺乏精力,把不少事都移交到他手上,“神之琴弦”号的情况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现在临时改换拍品这么重大的事,事先都一无所知!
席位前排,伽利略隔着众多人头看向正在和林安窃语的安德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对雅各布说道:“呵呵,那件拍品一定会令他们大吃一惊。”
雅各布不语,看他一眼。轻旋手中的高脚杯。
而在一众激烈讨论的宾客中,莱姆斯安静地坐在其间,看着前面粼粼波光的高台,嘴角出现一抹神秘的笑意。
而在一个非常靠后的角落座位中,有人看着台上的气氛,眼中闪过焦虑。
“糟糕,现场气氛太热烈了,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不,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另一个声音道,“四十号拍品这么受人瞩目。分走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那么后面几样拍品,就不会有人留心了,那时正方便阿曼尼行动!”
之前说话那人想了想。“不错,是我太紧张了,以阿曼尼的能力,一定会顺利的!”
这时,许多客人已经耐不住拍卖师一再卖关子。
“默克拍卖师,别拖拖拉拉的了。赶紧把那件拍品请出来吧!”
台下一位带着游侠假面的宾客站起来叫道,看他没被假面遮挡的面部,似乎十分年轻,声音爽朗。
在场没有人对这个年轻人的催促感到失礼,纷纷赞同,而一些原本对前面的拍卖进程并不在意的客人,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作为拍卖会主办方的专用拍卖师之一,这位默克拍卖师如此推崇的态度只出现过寥寥几次,每一次揭晓都给众人带来重大惊喜。
“好吧,看来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
那么,就让我们来见识一下,今晚的第四十号拍品,圣女像――”
林安猛然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触及那幅从粼粼池水只能慢慢升起的凄艳画像,脸色忽变,下一刻几乎要失态站起来,却被身旁的约翰姆按住,然后耳边传来一个人轻轻的笑声,林安恍然极其目前所处环境,顿时把剧变的神情收敛起来。
“谢谢,约翰姆。”林安不禁转头道。
约翰姆摇摇头,表情微微怪异,“有人在耳边提醒了我。”
而在隔着一段距离、从画像出现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这个方向的伽利略看来,林安的反应处于合理范围,比起周围人们不自觉张大嘴的惊怔反应,根本毫不突兀――当然,以一个法师的理智而言,还是略显过度了一些,但这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伽利略不禁失望,看向雅各布,传音。
“被你说中了,从第一反应看,还探究不出她到底和圣女陨落有没有关系――连第一反应都隐藏得这么好,恐怕她的城府并不像外表那样稚嫩。”
雅各布也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后就道:“更失望的,应该是教廷的人才对。”
在他们的方向角度,当然看不到约翰姆压住林安的动作,否则或许会有不同答案。
“圣女已死,我想不明白教廷追查圣女陨落的原因还有什么用――那不是他们自己送来的吗?”伽利略微微讥讽地说。
“圣女是他们送来冰原的饵,原本应该拉着十几位强者陪葬。又或者令教廷凭空收获一批强大的奴仆。现在教廷付出了辛苦培养的圣女,却一无所获,当然要查清楚罪魁祸首。”
如果飞舟上存活下来的那十一位强者身死,或者因为诅咒审判成为教廷的奴仆。那么将会改变整个冰原战局,随后魔族忽然涌现的大批亡灵法师将会给梅林致命一击,甚至传奇之战的结局都会改写,那么神圣帝国和佩雷现在或许早已挥军北上了,怎么还会出现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
因此对于导致审判诅咒变化的那个因素。神圣教廷绝对恨之入骨,雅各布只奇怪的是,神圣教廷既然已经怀疑到了那位琳法师身上,甚至要通过他的手来试探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她?
这不能不让雅各布深思这位琳法师背后的力量,那或许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伽利略看他的眼神微微怪异,“你明知道教廷用意,还和他们交易?”他说着,脸色变了变,“老师和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就有些古怪。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雅各布微微一笑,“我们关系复合,意味着多兰之塔不会离开梅林,父皇对我都差点要了半条命,对你的师门,也不可能不要投名状。”
“你是说教廷在船上的那些人”伽利略脸色异变一下,沉默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向坐席中几个角落,目光尽头的对象,有慈祥的老者、沉稳的中年贵族、想一团烟雾般看不清形体的怪人、不到十六岁的少女
此时,他们都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排的右侧一个坐席上的双黑女子。全不知命运已经被选定。
另一个位置上,莱姆斯微微侧耳,仿佛听到了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除了微笑以外的第二个表情。眉头轻轻拧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真有意思!”
他饶有兴味地看看雅各布的方向,又转向林安的位置,最后再看向高台,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那副宛如血染天使般凄艳的圣女像。已经升到了水池正上方,围拢它的隔水护罩啵一声破裂,将整幅画完整地露出来:
鲜血、落羽、铁十字架,绝美的少女被钉在荆棘缠绕、锈迹斑斑的铁十字架上。
血流从她的光洁的小腿上流下,少女胸口正中是一柄残破的铁剑,而少女高高昂起头,圣白的光柱将她笼罩其中,尽管脸上伤痕狼狈,画像正中的少女却没有一丝痛苦绝望,只有无尽的坚定、信仰、和无悔的追求――
看清看全画内容,林安面无异色,黑眸深处紧缩的瞳孔却微微扩张放松了起来:
不,不是,她遭受诅咒审判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并不是这样的。
圣女陨落时的凄艳画面,在她心中烙下深深印痕。林安清晰地记得,那头金发中露出的湖绿眼眸中的凄厉绝望,而这幅画中,场景细节安全一致,但圣女却被美化成了一个圣洁无悔的虔信者。
林安并不怀疑圣女信仰的纯洁,就像她不怀疑圣女死前明白自己是被谁推入这种境地后,所心生的怨恨绝望!
而关于阴差阳错导致圣女之死的那个心结,林安也早已度过。
她彻底平静下来,开始思索这幅圣女像出现的原因:
可以确定的是,圣女像经过了艺术加工的美化,而绘画者的立场可想而知。
林安不觉得除了和圣女死去有直接关系的他们之外,还有人能知道哪个画面的细节,那么排除她和那些梅林强者的嫌疑,最有可能见过这幅画面并且将它绘制出来的人,就是――
林安心里猛地一跳。
那么圣女像为什么会流出,它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会是巧合――不不,它本应不出现,却临时取代了原本的四十号拍品出现了。
林安转头看向全场。
她忽然感到浓浓的杀机。
现场的坐席见一片安静,画像中那种扑面而来的圣洁令人屏息,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想要膜拜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和颤抖感染着每一个人!
短时间的安静之后。人声又嗡一声嘈杂起来,人们发出长长的叹息感慨,就连那些眼中只有金钱的费托商人们在胸前画起十字,双手扣在胸前祷告。
而不少梅林贵族则嗡嗡低语。不时看向圣女像的眼神带着惊疑不安,和深藏眼底的感动向往,往日对神圣教廷的鄙弃厌恶,这时仿佛都有了一丝动摇。
震撼最大的,几乎有种那种顶礼膜拜的触动。并且将第一眼的震撼烙印在了心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为这幅画像动摇心神,有几个梅林贵族回过神之后,看到全场的反应,不由惊怒地站起来。
“大胆!这画像上一定使用了某种蛊惑心智的邪术!这是那些神棍们一贯的手法!主办方好大的胆子,竟然让这种祸乱人心的东西出现在拍卖会,你们难道想叛国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几个贵族的拥簇中,举起手大声疾呼,“快醒来!醒来!”
林安轻碰约翰姆,约翰姆会意地站了起来,提高声音:
“睿智的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一个刚从前线归来的战士!我的同僚中。或许有你们的父亲、丈夫或者儿子!他们,或许已经沉眠在墓园,或许正在整装待发,或许已经载誉归来!
不要为区区一副画像蛊惑,梅林的忠魂无可动摇!梅林历代伟大的先君在天上注视着我们!先祖们的英魂在俯看着我们!
――铁血、忠诚和世代的血仇,才是梅林血脉中永远湍流不息、传承不止的血液!!!”
约翰姆越说越激动,慢慢真正激动地嘶吼起来,力竭声嘶,终于把在场的不少梅林贵族唤醒过来,不由纷纷为自己之前软弱的意志和信念动摇感到羞惭。
林安身处于约翰姆身后。精神力已经紧紧盯住几个对她爆发出杀气的源头,然后猛地为盯住的这几人身边发生的情况骇异了一下。
不远处,一个中年贵族紧盯着林安。
“不错!吾对梅林的忠诚无可动摇!愿以我的生命证明!”
忽然,他身后响起一声厉声高呼。原本已经开始向林安走去的中年贵族身体猛然一抖,一把匕首却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中年贵族伸手捂住心脏,低下头,瞪大眼愕然倒下!
那个原本拿着匕首的手的主人,一击之后迅速混入人群。甚至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
而在听到那声高呼、刚刚回头看来的宾客眼中,那个中年贵族仿佛是为了证明忠诚,以生命宣誓后自杀明志,他的手还紧紧按在匕首上,可见誓言时的决绝坚定!
人群不由一声惊呼,一些贵族眼中目露钦佩!
无独有偶。
“先君在上,无知的后辈请求您的原谅!”
与林安像个不到一丈的距离,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那个声音身前,银发老者感觉到杀机,脸色一变,衰老的动作忽地变得迅疾,猛地向林安方向扑去,但半途忽然身体一软,他身边的仿佛晚辈模样的青年看似轻柔其实强制地抱住老者身体,表情真实地连声惊呼。
但在他怀中的老者剧烈挣扎着,手脚不断痉挛,终于五体投地拜倒在甲板上,额头紧贴在地久久不起,仿佛激动忏悔至极。
人们纷纷让开空地给这位虔诚忏悔的老者,直到他的晚辈一翻老者身体,才发现他脸色青紫,似乎激动过度引发急症死去了。
两个贵族的殉死让宾客的情绪更加混乱,现场一片骚动,许多人纷纷离座站了起来。
混乱中,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贵族死亡的蹊跷。
但在大多数与会宾客眼中,他们正被之前老者和约翰姆的大声疾呼煽动起了爱国情绪,恨不得也以身明志,再有了死亡之前那一声高呼,在先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