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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真的绵绵而至了,稠膏蕈的小伞遮得了秋雨,遮不住寒霜,一夜霜雪过,遍山绿叶凋,代之以稠膏蕈的是栗殻蕈。栗殻蕈也只能稍领风骚几十天,能够长盛不衰的还是松蕈。
一年四季,松蕈从树荫下的腐土中钻出来,弯着腰,偏着头,成群结队,或戴鹅黄的帽子,或戴红褐色的帽子,帽子没有帽翅,腰间没有悬鱼,因此松蕈是平民,是船户,是那年月看守粮库和草场的老兵。
这几味都是蘑菇,都是人们的口中珍味。稠膏蕈做汤是最美不过的了,洗去泥,开水锅里焯一下,加精盐,浇黄酒,小火慢炖,汤色清亮,温厚滑甘,味道不让山鸡炖莼菜。栗殻蕈适合炒食,菌丝粗韧,在油锅里多滑几次,加五味和汤料细煮,口感厚重而筋道。松蕈微腥,用盐水焯以去腥,或烫熟凉拌,或入锅清炒,或与小鸡同炖,或者放汤锅里提鲜,风味俱佳。而合蕈是独占鳌头的一个,或煮或炒,芳香韵味发于釡鬲,肥嫩,滑美,有营养,还有药用价值,菇中之王是它,山珍之王也是它。
合蕈、松蕈、稠膏蕈、栗殻蕈,宋朝人是这么喊的,严格地说,宋朝文人是这么喊的。实际上,合蕈另有个名字叫香菇,松蕈另有个名字叫口蘑,稠膏蕈另有个名字叫鸡腿蘑,至于栗殻蕈,恐怕除了仙居人谁也没见过实物,还需要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使劲猜一猜,猜一猜它现在的名字。
合蕈、松蕈、稠膏蕈、栗殻蕈,这些蘑菇的简历都登记在菌谱里面。菌谱是陈仁玉写的,陈仁玉是宋朝人,老家在仙居。
陈仁玉说,他们仙居有合蕈,有松蕈,有稠膏蕈,有栗殻蕈,还有竹蕈、麦蕈、玉蕈、黄蕈、紫蕈、四季蕈、鹅膏蕈,每一味都是菌类,大部分属于蘑菇。陈仁玉菌谱是古代菌类谱录中枚举最全的了,在他之前,没有人做过相同的工作在他之后,大家又都犯了懒,一讲菌类食物,就直接抄菌谱。比如我们刚才说到合蕈、松蕈、稠膏蕈时,就是从菌谱里剽窃的,只不过,把文言变成了白话。
闲话休提。且说陈仁玉的老家仙居,地处亚热带,雨量丰沛,气候温暖,而且多山,对各种菌类植物的生长是极为有利的。陈仁玉曾经骄傲地说,中国有几种蘑菇只有仙居才出产,像合蕈,他认为只有韦羌山产的才正宗像稠膏蕈,他又认为只有孟溪山产的才正宗。他甚至进一步断言,天下之大,只有孟溪山才有稠膏蕈,别的地方都长不出来。这些话是带着无比自豪的语气说的,因此不大可靠。现在我们知道,合蕈可以人工培养,遍世界都是而稠膏蕈,曾经卑贱地长在黄河冲积扇平原的粪堆上,一点儿也不像拿架的样子,非要长到浙江仙居去不可。
陈仁玉说,浙江仙居是皇帝们指定进贡合蕈的地方,孟溪山也是稠膏蕈的唯一出口地。仙居属于台州,合蕈原叫“台蕈”。人们从山中采摘了台蕈,交给地方官地方官再打包,进贡给皇帝。打包时要贴标签,而负责贴标签的公务员写字太潦草,狗爬体的“台蕈”进贡上去,让皇帝看成了“合蕈”。于是,“台蕈”就更名改姓,变成“合蕈”了。再后来,几十年如一日,一筐筐合蕈走下韦羌山,在山民家里晒干了,装运上船,沿永安溪顺流东下,由临海江入台州湾,再顺海路北上,过渔山岛、韭山岛、桃花岛,于杭州湾登陆,然后卸船装车,经钱塘驿传直送大内,在御厨房里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装进皇帝的肚子里。
台州府境内,天台山、黄岩山、桐柏山、括仓山,都产合蕈跳出台州府,在杭州西湖的小孤峰上,在余杭境内的皋亭山上,也不是没有合蕈。但是皇帝都不吃,指名偏要仙居县的,而且偏要韦羌山的。因为当时有个偏见:韦羌山的合蕈最香,别处比不上。然而韦羌山离京师路程不近,走海路要往东绕,走陆路隔着好几个州县,合蕈又不像红薯那么皮实,一过夜就不新鲜了,超过三天就要烂掉,能平平安安运到皇宫的,必定是干货。所以皇帝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有口福,他们连吃个蘑菇也是干的相信当时御厨房的大师傅做合蕈汤时,还要提前半天来发一发。
如陈仁玉所说,他老家孟溪山上的稠膏蕈向外出口。与合蕈不同,这稠膏蕈不怎么卖干货,而是先做成汤,再装瓶入瓮,以熟食的形式往外运。想当时,在孟溪山附近住的人家,除了种田打猎,还干家庭性质的手工作坊,该作坊主要加工稠膏蕈。
暮秋时分,寒霜未至,从凌晨第一声鸡叫开始,人们就提篮背筐,踩着稀稀拉拉长有几根枯草、枯草上沾满露水的小径往山上爬,边搜寻着稠膏蕈的踪迹。他们东张西望,目光闪烁,如偷鸡的狗披荆斩棘,深山探宝,又如一群科考队员。他们的努力总有收获,很快地,每个人带来的柳筐和竹篮里都装满了稠膏蕈,有乳白有浅黄,个个含苞未放,小菌伞鼓鼓的。人们把这些小东西带回家,择去山草,吹净浮尘,凉水漂洗,温水焯烫,最后煲成香味四溢的蘑菇汤。每一个环节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谨慎,碰掉了菌盖,挠破了菌柄,因为大家都知道,稠膏蕈最怕伤筋动骨,一破皮儿就腥了。还能想象得到,孟溪山下的人家靠卖稠膏蕈,已经率先过上了小康生活,个别有市场意识的朋友,把蕈汤装进精致的陶罐,胶泥封口,还要糊上商标,一罐一吊钱,就像卖酒一样。
除了美味的合蕈和稠膏蕈,陈仁玉还提到了玉蕈。如果我们没猜错,玉蕈就是真姬菇,它除了菌盖初生时有几点大理石斑纹,菌柄以及每一根菌丝都是白色的,所以又叫白菌。玉蕈没有合蕈闻起来那么香,也没有稠膏蕈的口感肥厚,然而数它最筋道,在锅里炖得久了,还能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就像清蒸大闸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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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遂大军此时已是行到了澜天关,正是要休整一番前往攻打周国的第一道屏障梧州,谁想却收到了贺玄亲征的消息。
这十分的突然,以至于像樊遂这等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有一阵的慌张。
周国竟然是要破釜沉舟了,这意味着他们此趟围攻的意义已经与初衷不同,想必梧州一直到北平都不会是有太多重兵把守的,樊遂站在军帐内,来回的踱步,就在这时候,杜凌大踏步走了进来。他脸色极为着急,也顾不得礼仪了,大声道:“樊将军,您还在等什么呢?我们应当要折回去才是!”
贺玄一共才带了三十万的兵马,而杨昊却有五十万,悬殊顿现,他是怕贺玄输掉这场战役,关系到整个大梁的存亡。
“我们现在离新郑也不算太远,假使日夜兼程,也许半个月就会赶到了!”
“赶到了又如何,到时候人马疲累,可还有体力一战?”樊遂却是突然就下了决心,“既然皇上没有命令我们回去,我们就该继续攻打梧州。”
那是不管贺玄的死活了,他可是做不到。
杜凌拧起眉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军怎么这时候还执着于军令呢?难道您没看出来,杨昊的意图,他已经放弃梧州了。”
“我怎会看不出来?”樊遂盯着杜凌,“便是看出来了,才要将计就计,他既然拱手相让我们没有不取的理由,想必皇上也是一样的意思,才让我们仍旧北上。杜参军,”他知道杜凌的心思,毕竟贺玄是他的妹夫,但眼下,他要学会的是听从命令,“你得相信皇上,他何时做错过决定?我们此时折返,来不及援救,还不如便取了北平,到时就算皇上失利,也有一条后路,这后路便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要说起来樊遂也是与贺玄交情很是深厚的了,可他说出这番话却是极为的平静,一点儿都听不出来有什么感情。
“又说相信皇上,又说失利……”杜凌实在觉得樊遂有点自相矛盾。
“前者是我们该有的信念,而后者,谁也说不清楚,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樊遂淡淡道,“你回去准备下,明日便进攻梧州。”
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杜凌从营帐中出来,反复思量樊遂的话,想到父亲曾称赞他的话语,倒是觉得作为一名将军,有时候也许是冷血无情的。
他走了一段路,看到穆南风正站在不远处,想一想走过去,与她道:“你知晓樊将军做什么决定了吗?”
穆南风刚才便看到杜凌去找樊遂,心里已猜到他去做什么,毕竟她也是一样的震惊,他们的军队出发到澜天关了,周国却发动了致命的进攻,令人措手不及,她道:“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罢。”
杜凌一怔:“你也赞同?”
“是,不然便是白费功夫了。”穆南风瞧他一眼,“我们一定要把北平打下来,假使皇上也大胜的话,双管齐下,往后再无后顾之忧。”
可她不担心吗,他问:“你家也在长安呢。”
穆南风抬起头看向远处,半响道:“打仗有时是无异于一场赌博。”
那一刻,她面上无喜亦无忧,好像只剩下一腔战意,那是要把整个周国都占领的决心,是不是贺玄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义无反顾的亲征,那是要将所有一的切都押注上去的勇气,大概也只能如此了,杜凌突然意识到,战争真是比他想象的要残酷的多,也诡谲的多。
在事前,根本就难以预测。
也许回去,是不容易发挥作用了罢,那么,他们就只有这一条路。
他们要把周国的都城给打下来,杜凌心想,但愿贺玄没有做错决定,他往长安的方向看去,又念起杜若,不免担忧,轻叹口气与穆南风道:“等回去,我应该能看到我的外甥儿了。”
那个娇弱的皇后,看到她总是笑得甜甜的,可在这种时候,偏偏怀着身孕,穆南风也有些担心,不过只要他们把周国打败了便会无事的罢。
她点点头:“一定会的。”
晨风里,她眸色竟是有一些温柔,那是在安慰自己,杜凌侧过头,看到她武冠下露出的耳朵,上面有个小小的耳洞,但是她并没有戴任何东西,倒是贴着白皙脖颈的中衣领口绣着一簇暗红色的萱草,浑身上下便只有那一点点的娇艳了。
“这是你自己绣的吗?”他问。
穆南风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里,下意识用手遮掩了下。
身为女儿家虽是年纪轻轻便从军,但她幼时是学过女红的,有时候无事,也有那么几分的闲情逸致会去拿一拿针线,只是军中的人从来不会问她这些。
好像是看到她有一些微妙的情绪,说不出是犹豫还是羞于承认,杜凌笑一笑:“你女红还不错。”虽然他难以想象穆南风绣花的样子,但若是换成女装,想必也是温婉的。
穆南风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她女红,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了,半响道:“周国大军已经南下,但周国不缺将才,只怕我们此行也不会极为容易。”
杜凌唔了一声,他原先很急躁,现在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无论如何也得走到底,走好了。
也幸好这路上有她,他挑眉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周国也是经营了百年的朝代,当时名将云集,也许梧州也藏龙卧虎呢,不过你放心,我必定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