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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母咽了口唾沫,赔着笑。
“还没呢。。。。。。”
李大仙眉头一竖。
“现在还不用,什么时候用?”她说,“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你难道心里没个数?”
查母心中有数。
就是因为太有数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时来运转——这些日子,不仅儿子的大学机会被搅黄了,甚至连查言也联系不上了。去找查言的查父从这一天中午开始,也彻底失去了消息,查母靠了这么多年的靠山,一夜之间全都不知所踪。
她已完全慌了神,扑通一下跪下来,砰砰给面前的大仙磕头。
“请大仙教我!”
李大仙晃着手里的银铃,声音威严。
“你想我怎么教?”
查母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叠裹得整整齐齐的钱。钱用塑料袋包着,她吐了口唾沫,拿手蘸着口水,又数了一遍,直到把钱的一角都数的湿了,这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李大仙掀起眼皮。
“我不想就解眼前的局,”查母说,“我。。。。。。我还想用之前那个转运的法子。”
把做的孽转给别人。
李大仙说:“还是你姐?”
这俩姐妹之间的仇结的时间久了,彼此都对对方满怀忌恨,用所谓的风水手段不过是其中之一。李大仙替查家做了挺长时间,倒也没觉得奇怪。
可这一回,查母却摇了摇头。
“不是。”
李大仙一愣。
中年女人眼角的皱纹忽然堆了起来,勾出了个让人心惊胆战的笑模样。查母笑得止也止不住,拿手拍着桌子,拍的上头的蜡烛晃了晃,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在了她手背上,她也毫无察觉,就一次次笑着,眉目舒展,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半晌后,查母总算止住了。她噙着笑,一字一顿和李大仙说:“是方扬。”
李大仙打了个哆嗦。
“是方扬!”查母声音一下子高了,“要不是他,我儿子怎么可能没学上?他个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也不知道他妈被哪个畜生给弄了才生出来的东西,居然也敢在老娘面前耀武扬威——”
她砰砰地拍桌子。
“我要把报应都转给他!”
“我要他去死!!”
她的模样有些不太正常,李大仙瞧着,心里也怕出事,赶忙拿应付的话把人哄出去,“我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查母被推着出了门,还在回头瞪大着眼强调,“他得死!他不死,我儿子得怎么活?!”
大仙愈发心惊胆战,砰的一下把门反锁了,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头捧着心脏,半天缓不过来。查母把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在外头一个劲儿地敲门,一直敲到邻居养的只狼狗蹿了出来,对着她狂吠,她才被逼走。
走的路上,仍然少不了一路恶毒诅咒那几个人。
查恭没心思听她说那个,本来正蔫蔫躺在床上,想着终生不能参加高考的试,可门上的气味儿就像是活的,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
实在是恶臭。
熏得人头都有点不清楚,这一天,不知道多少村里人都选择了绕着这条路走。
查恭自然也受不了这气味。他在房里焦躁不安地转了圈,问:“妈,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洗掉?”
“洗掉?”查母冷笑了声,声音尖利刻板,“那可是红木门!木头沾了水,上哪儿还能用这么好的?浪费!”
“妈!”
查恭上前一步,忙劝她,“钱放在家里也是钱,并不会变成金子,你要是不洗门,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人家看就看!”查母眼睛一瞪,完全不当回事,“怎么,她还能当面说我抠门不成?当时换分数那事,你自己一点都不吭声,现在倒好,捅出了篓子,就是你妈我在后头追着你解决!”
查恭闭了闭眼,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转身出门,查母还在后头追着喊:“你去哪儿?”
查恭随意挥了挥手,找了个地方说。
“去村口二愣子家。”
二愣子,狗蛋,傻蛋什么的,都是他们小时候随便叫的贱名,多少是因为家里有人研究这个,相信贱名好养。查恭在二愣子家门口砰砰砰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二愣子的妈妈从里头出来了。
“呦,来啦?”二愣子的妈妈笑得很得体,相当客气,“我们家孩子不在家。”
查恭怔了下。
他抬头看看,二愣子的房间灯在亮着。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上头肥嘟嘟的男孩费力地伸手试图从桌子上捞过什么。
在家。
这个认知清晰地印在了查恭心里。
他没说话,也没动声色,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谢谢姨。”
往常在他走时都会给他塞点小东西的女人如今完全没有这意思,只是敷衍地和他挥挥手,就迫不及待把门一下子关上了。
查恭差点吃了一鼻子的灰。
他站在原处半天,这才慢慢转了个身,也没往别处走,就蹲在二愣子家的墙外头了。窗户在开着,仔细听听,还能分辨出两个人的声音。
是二愣子的妈在教育自己儿子。
“查恭到底有什么好的?好的不学就学坏的,整天抢别人东西偷别人东西,还哄着别人给他做那么多——难道你以后分数被他抢走了,你也愿意?”
二愣子还说:“说不定查恭不知道呢!”
他妈立刻呸了声。
“他不知道,他上哪儿不知道?”她冷笑,“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他难道心里也没个谱儿?我看,就是欺负人家方扬家里没人,一个老爷子一个小孩不敢和他们杠,柿子专挑软的捏。你再和查恭一块儿玩,他能把你给害死!”
说完后,她又骂了句。
“他上我家门,我都觉得脏了我们家地。”
“。。。。。。”
查恭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心高气傲,从小到大在孩子里也扮演着领导者角色,除了成绩不好,各样儿都非得给别人争一争,又哪里听过这些话。
就像是有人拿着铁锤,轰的一下把他的自尊给敲成了个稀巴烂,砸成了一滩看不清形状的烂泥。
查恭的浑身都在哆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步伐走回的家,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遇见的人不少,可没一个和他打招呼。
他仿佛是个透明人。
查恭的嘴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夜,他鼓足勇气,去敲了方扬家的门。他敲了好久,里头却没有一个人答应。
半晌后,还是对面住的一户人家实在是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和他说:“方扬早走了。”
“走?”查恭愣了,“去哪儿?”
“就他那个亲戚带走的,”对面人家说,“说是这儿太难闻了,根本没法住人——你们家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弄干净?”
查恭怔怔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寇秋跟着阚峻走了。
他当时填报的,本是省城大学哲学系的志愿。现在分回来了,录取也按他如今的正确分数进行,档案成功投递,被录取之事已是十拿九稳。
趁着这个时候,阚峻带他去校区里走了圈。
省城大学的校区挺老,可并不破旧。只是建筑外表仍旧保持许多年前建校时的模样,里头的教学设施都已经翻新,透着点历史古韵,树木葱葱茏茏,中间掩映着几处红黄的楼顶。
寇秋讶异地指着学校的校友榜,“阚叔!”
他新奇地凑上去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上头有你的名字!”
阚峻点点头。
寇秋又凑近了点,看校友会之前聚会的照片,再看看男人如今的模样,除了愈发的严肃不通人情外,并没什么区别。他瞧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男人指间夹着烟,淡淡道:“七年前。”
寇秋松开手,由衷感叹:“阚叔真显年轻。”
阚峻伴着他在学校里走,这时候还是暑假,校园里人不多,偶尔才能看见几个留下来实习的大学生,一个个背着书包青春洋溢。寇秋来回看,男人配合着他的步子不紧不慢,把这校园渐渐逛了一遍。
顶上绿树繁花,开的挺好。
两人坐在树荫下,男人舒展开长腿,坐的仍然笔直。
寇秋问:“阚叔当年是学什么的?”
阚峻说:“金融。”
正是当时吃香的行业。他吸了口烟,缓缓道,“后来就出国了。”
在国外进修一段时间后,才又回来,步入政坛。
寇秋点点头,忽然说:“那是不是也算是校友了?”
男人举着烟,望着他。
寇秋突发奇想,“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师兄?”
“。。。。。。”
几乎是在这个称呼出口的一瞬间,阚峻的腰忽然一下子绷的更直了,整个人都在暗暗地发力,拼命按捺着什么。他的神情没变,只缓慢把一条腿安放在另一条上,冲着少年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想喊?”
“嗯。”
阚峻的牙咬了咬烟嘴,神色莫名。
“——那就喊。”
少年声线很清亮,尾音拐个弯,硬生生被喊出了几分甜。
“师兄!”
“。。。。。。嗯。”
“师兄?”
“嗯。”
“师兄。。。。。。”
男人望着他,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光亮。像是有火苗,又被伸手强按了回去。
“——嗯。”
如果你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喊。
这一晚,阚峻接了个电话。寇秋洗完澡踩着拖鞋出来,隐隐听到那边是个熟悉的女声,立马坐过来,探着脑袋要听。
男人顿了顿,随即,声音被调成了免提。
李大仙的声音清楚地回荡在房间里。
“领导,这事儿整的吧。。。。。。她还是想弄那厄运,只是想换个人,想把它转移到方扬头上。您看,我这怎么能和她说?”
阚峻的牙根骤然咬紧。他的眉头蹙起来,现出了几分怒色,声音沉沉。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刚刚说,转移给谁?”
“给方扬,”那边儿的李大仙重复道,“嗨,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认定了是方扬把她的计划给搅和了。。。。。。”
她也察觉到了这个当官的对于方扬的看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还、还有很多难听的,就不说出来脏领导耳朵了。”
寇秋倒是没奇怪。
查母的性格便是这样,想让她承认是自己做错,那对她来说,就是件丢面子的事。查母一生热爱面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服输?
她只能把这份不满转移给他人。
寇老干部说:“这也太假了,封建迷信是不好的。”
害死人啊!
那头的李大仙突然听见方扬的声音,不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俩人在一起,心里头就更觉得方扬重要了,声音也立马变了味道,“对,对,我也是这样认为。”
阚峻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寇秋瞧了半天,拉拉他的袖子。
“阚叔?”他说,“你该不会为这个生气吧?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一个也不会起作用,你是知道的。”
阚峻的确是知道。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可那是对自己。
对寇秋不一样